距离炊烟越近,小山村就更加清晰的进入连俊的视线。一颗高达七八丈的大树耸立在村门口,枝杈上挂着一口钟,村民的居所密密地分布在这个小山坳内,山下的田中,长势良好的玉米一排排一行行,很是整齐。
连番大战,连俊不只是体力消耗严重,心力更是因为长期紧张而损耗颇大,刚走到村口的大树下,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刚蒙蒙亮,连俊就醒了过来,旁边有着庞杂的说话声、牛叫声。
睁开双眼,看见自己的周围围了一大群人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脸色变冷,独手摸到了自己的铁拐,腰间的链子刀也绑在上面,怀中的绣花针也整整齐齐放好,还没有用过。
深吸一口气,他挣扎着准备爬起。无奈连番奔波恶战,身体疲惫不堪,睡了一晚不但没有舒服,反而更加酸软,根本用不上力。
旁边一位提着锄头的大婶见此,连忙丢下自己的锄头,上前把手搭在连俊的独手上,准备扶起。
“走开!”连俊声音有点儿冷意,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不需要别人的善心。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没有人能够代劳,也没有人能够相帮。今天你帮了我,那明天呢,明天没有人帮我我怎么办,不还是要靠自己吗?
大婶愣了一下,然后固执的使劲搀扶,口中还道:“小伙子,别逞强了,快起来吧,早晨地上水汽重,小心风寒!”
大婶的声音带着一点儿责骂,连俊想起了幼时的母亲,每当自己不听话顽皮的时候,母亲也会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他眼中闪过一片晶莹,然后摇摇头,再次挣脱开大婶的搀扶,口中怒声道:“我能起来!”
大婶脸上也带点儿恼色,她本想走开不再理会连俊,但看着连俊在那里起伏几次都又摔倒在地上,脸色也缓和下来,不作言语的过来,再次搀扶起连俊的右手。
“滚开呀!”连俊几次没有能够起身,心中有点儿急躁,特别是被如此多人围观。
又被这大婶扶起,他怒吼一声,使劲一挥手,大婶啊的惊呼一声,一下跌落在旁边的地上,接着传来一声闷哼,瞳孔张大,嘴巴冒出了一丝鲜血。
“啊!”围观众人惊呼一声,好多人一下跳开,有人连忙上前扶起大婶,却发现大婶的腰上,锄头的刃部已经直末入内。
“快救人呀!”众人呼喊,几个扶起大婶,也不知道如何救治。
连俊一甩开大婶,身体也好像有了力量,拄着铁拐站了起来。待看到被自己甩出去的大婶被众人惊呼围住之后,他脸上神色接连变化,有不忍、有痛楚、有后悔,但最终他恢复了冰冷,一瘸一拐走开。
“是他杀了张大婶,大家抓住他!”大婶已经断气,出了人命,众人肯定要有个交待。一些人反应过来,全都呼喊起来,这时候,连俊脚下运力,呼呼呼很快不见了踪影。
出了村,有一条小河,他一下跳入河中,在淤泥中打了个滚,然后再清洗自身上了岸,朝着村中附近的山林折返而去。
在林中等了半天,村中终于热闹起来,捕快也终于到了。
捕快们全都骑着高头大马,个个着劲装腰佩精钢大刀,是京兆府的得力捕快,专门追捕残忍杀人犯的。
这些捕快中,还有着人牵着几只健壮的猎狗,在村口大树下转悠。然后猎狗就朝着村边的小河跑去,很快捕快们又回到了村中,齐齐摇头。
领头捕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的络腮胡子,腰粗臂圆满脸阳刚。连俊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但从对方行走坐卧之中,也可以料想定是一个武功精神的武师。
这位武师捕头听见手下汇报,眉头一皱,然后对村中的管事者道:“杀人者乃是一个魔头,前天昨天已经共犯下四十多条人命,我们正在追捕,看对方的方向肯定是走到你们这里力竭,对方一定跑不远。你们不用担心,对方这时候是逃窜,我们这就追上去,肯定能够追上。”
捕头说着一挥手,众人上了马下了山。
村中老者摇摇头,都说张家媳妇命该如此,又叫大家拿些东西出来把张家媳妇埋了。
事情的发展连俊至始至终都看在眼里,脸色的神色也始终保持着冷意,只是不知道心中作何想法。
他又在山上窝了一晚上,晚间摘了些野果子果腹,找了颗大树就睡在树桠上。
天明之时,他脚下运力,来到了张大婶的家中。
张大婶昨天已经下葬,此时他的丈夫一晚上没睡,搂着熟睡的孩子双眼通红的坐在烧冥币的火盆边。孩子只有七八岁,眼角还挂着泪珠,一双眼睛也有些红肿。
连俊轻手轻脚,在窗边看了一眼,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放在门口的水缸上,用水瓢压上。然后端起旁边灶上的一盆饭菜,低声道:“不白拿你们食物,钱就放在这儿了。”
屋中的张大叔隐约间听见门外有声响,摇醒孩子出来一看,看见水缸上的一叠银票,拿在手中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连俊走在路上,一边吃着盆中的饭菜,一边说着:“行善之人,实则弱人心志。好心也许做的是坏事,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连俊吸取了前几天的教训之后,走路也专门找生僻小径,每走到一处地方就找个水潭洗澡,用淤泥搓洗一下。如此一直向着南方走了半月多的样子,才感觉逃脱了追捕。
今天,连俊来到了一个小镇。小镇名叫祁连,是镇江府治下的富裕镇子,以养蚕产丝闻名。镇上人家大都富庶,衣食不愁,有乡绅富豪办了一间学堂,此时正是上学时分,街上并没有小孩玩耍,大都在学堂中念书识字。
人说南方文风鼎盛,北方武风彪悍,现今一看果不其然。连俊走在街上,心生感叹,南方气候温暖、多雨,盛产稻谷,有些地方甚至一年两季三季,又有茶叶、盐产、丝绸等物,吃穿用住都不愁,孩童可以上学,文风自然鼎盛。
而北方,气候干旱,昼夜温差大,一年只有小麦、玉米两季,又有漠北的风沙侵蚀,如果遇上天干,还可能颗粒无收。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武风彪悍也就不足为奇了。
连俊走在街上,看着往来的行人都面色红润衣裳整洁,不由就想起了外公。外公四十岁升入内阁,五十岁担任宰辅,殚精竭虑三十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三十年来,原本一再亏空的国库开始充盈,饿殍遍地成了盛世大楚,外公的功劳真是无人能够取代。大楚自三百年前的太宗开始,采用内阁制后,皇帝的任务轻了,政事多是内阁的宰相们处理,作为首辅,作用就更加重要。
“飞鸟尽,弹弓藏!”连俊感叹一句,一瘸一拐走进了旁边一个客栈,随意要了两个小菜,味道和北方的还是有很大差别。
酒足饭饱之后,连俊要了一间客房,先是倒头睡了一觉,傍晚时分才出门洗漱。
到了客房后面的小院中,连俊练了半个时辰的链子刀和拐法,只感觉功夫很有长进。
正准备回去打坐炼气的时候,街上一阵喧闹,马蹄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原本连俊听到马蹄声还有些紧张,待听见后面的声音后,他反而松了口气。回到房间慢慢擦了汗之后,连俊才带着东西出了客栈。
此时,街上已经吵闹成一片,很多人家都提着灯笼出来看,更有人举着松油火把,将整个小镇照得白昼一般。
听了半天,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镇上的王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得罪一伙穷凶极恶的人,刚才不一会儿这些人已经把王家灭门,逃之夭夭了。
连俊听见灭门一词,心中杀气顿生,连忙朝着王家院子的方向跑去。刚来到院门口,血腥气扑鼻而来,让人呕吐。他皱了皱眉头,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正看到里面很多捕快在收拾现场。
看到有人进来,其中一个捕快挡住道:“快快离开,里面正在办差!”
连俊停住脚步,他已经看到了院子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大厅前的石阶上,一个小孩被一个美丽的女子抱在怀中,却被一把长剑一齐贯穿,现场可谓惨不忍睹。
连俊默默离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回到客栈之后,连俊开始打坐炼气,但却老是静不下心来,脑海中老是自己家灭门和刚才的灭门现场,好像在做着对比一样。
他突然下床,把床上的链子刀插入腰间,提起铁拐冷声道:“乱我心者,该杀!”说着乘夜出了客栈,寻着马蹄印追了下去。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连俊才在邻县的一个山上追上了那些人。连俊也没有冲动,而是细细观察这些人,发现这群人颇有纪律,全部穿着暗红色的劲装,手中持着各式兵器。为首的一人有着二十多岁样子,生的唇红齿白,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弱,但行走飘飘,绝对不是下盘虚浮的表现,而是轻功深厚。
二三十人,个个武力不凡,为首的俊美男人也是武师,余下的最差也是武士,还有着几个武师。这样一群人,绝对不是一般等闲草莽,连俊私下判断,打好了慢慢跟着的想法。
众人下马生火吃了饭之后,再次启程,连俊也继续跟着。
傍晚时分,一大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捕快追上了这些人。为首的捕快没有二话,大喝一声这些捕快距围了过去,显然已经判定了他们就是灭王家门庭的人。
只听捕头喊道:“围起来,全部逮捕回去盘问。”
这群人并没有慌张,其中有些人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为首的那个俊美男人拍马出来,对着捕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还不给老子闪开,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嘶……”刚才还嚣张至极的捕头看见这人,心中吓了一跳,想了想一挥手吵闹着招呼手下折返回去。
连俊在不远的山头上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捕快反而逃走了?
那俊美男人哈哈一笑,在后面大声取笑捕快们:“快回家去喝奶吧,哈哈哈,再敢跟着我血魔宗,老子让你奶都没得喝……”
男子手下也一阵狂笑,让离去的捕头捕快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连俊听闻男子的话,心中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楚国武风盛行,虽然一方面壮大了国力,但同样的,江湖上的武林人士的实力也大增。发展至今已经明显的划分成了正邪两派。其中正派有道门、佛门、儒门、医门,邪派有血魔、毒魔、妖魔、欲魔,八大门派中正邪分明相互对立,时常还发生冲突。
比起三十年前的江湖上群魔乱舞,如今也是可说得上是盛世了。当年的这些大派,那个都不拿朝廷放在眼中,就连一些小帮派都敢劫朝廷的运粮,现在虽然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但这八个大派根深蒂固,朝廷照样不敢小瞧。
连俊目睹了这一滑稽场面,心中感触颇多,原来世界上并没有正邪之分,一切都是以实力说话。自己杀一人是罪,血魔宗屠杀无数人却成为官府都害怕的魔了。
“难道自己真要成魔吗?”连俊站在山上,没有继续追血魔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