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资金短缺,我硬着头皮住下来。
日子擦边球样浮皮潦草过下去,转眼夏尾。雷雨夜不减当初,婴泣亦不断。
菜价上涨得厉害,今夏我几乎没吃到便宜菜,大葱都贵得吓人,两元一斤。蔬菜中它最贱,我吃它的时候很多,切成段炒肉丝,或撕成条泡酱油醋,或沾大酱吃。
饭量愈来愈大,一顿能吃三碗。要不是自行控制,再有三碗也能进肚。
太阳吝啬在窗框边不肯阔延,屋子阴暗得如地狱。
又是个休息日,天气不错,我从简易衣柜里拿出积攒一周的衣服。
拿出的瞬间,我惊叫着丢掉它们。
衣服上到处破洞,破洞周围布满血渍,闻上去一股腥膻扑鼻而来。家里除了毛毛,别无活物,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屋子已被房东粉刷一新,天花板隐藏的赃物也被清除,按理该不会有灵异现象。
那台破电视忽闪着雪花,里面的声音清晰可辨。男的说结婚吧,我带你买戒指去。女的回话破糟激动,她提高几分贝嗓门说买大钻给我。晚上一丁点破事,两人绝交。
我没好气地关了电视,电视里男女交往那些勾当我都深有体悟。厌倦。烦恼。恶心。我的思绪被血窟窿包围,衣服好好的,咋就出现血窟窿?莫非我不在的时候什么人进来过?独眼老太说过这间屋子曾居住过不少男女,没准是哪个变态狂来此作祟。太真切,令我无法排除人类所为。
太阳的阴影投射在床铺上,扭曲纠结,如同人影。它固定在每天我躺的地方,也就是床铺凹陷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蜷伏在那里,嘴里不住地喊冷。我使劲眨下眼睛,床铺空落,根本没什么女人蜷于此。我神经衰弱到一定程度,晚上睡眠总不踏实,夜半婴泣由远至近贴我耳鼓环绕,尤其雨天,婴泣声更是滔滔不绝。
关于此,我不再害怕,习惯成自然。
说来也怪,我习惯婴泣的日子,夜半婴泣减少许多,只能偶尔听得到。这层诡秘增加了我的恐惧,究竟是什么东西作祟我?卫生间被我刮了大白,每当夜里小解,我都紧张得不行,便池里的蛆虫毫不客气地爬出来,它们满地滚动,跳舞样神气。有个蛆虫竟勇敢地爬上墙面。蛆虫通体滚圆,没爪和沾粘刺,爬上墙面实属戏语。
那只肥硕蛆虫做到了,它在墙面如履平地。
我有些恼羞成怒,一拖布碾死它。它应该是一对白沫,可它居然窜出血浆,整面拖布滴血,墙壁白色被严重破坏,到处是零星血渍。夜半去那里小解,我简直无法置信,满墙是滚动的蛆虫,它们张牙舞爪,时不时沉落地面。就连便池上方也有蛆虫蠕动逍遥着。天,我遭遇蛆虫围剿。索性来了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概,我举着拖布四下横扫,它们如落叶飘下,满地冒血浆。独眼老太听说蛆冒血,声音惊讶成乌鸦。
丫头,那是恶鬼投胎啊,你毁灭它们,它们会报复你呀。
我问怎么报复,独眼老太咳成干核桃,她照准一个地方扑哧一口,一团黏稠物准确落下。恶心得我直想吐,我忍住。独眼老太是我在这里的依赖。蛆虫泛滥的当晚,我叫来她。她将屋子里所有蛆虫遗骸收拾到一张烧纸上包好,拿到门口火化。烧出一股荤腥,引来不少蚊蝇。
蚊蝇围绕荤腥转悠着不肯离开,独眼老太说不要轰赶它们,那是它们头胎转世的引路。深更半夜,她说出这样的话,我吓得魂不附体,仿佛看到许多身怀六甲的蚊蝇奔过来赶头胎。它们龇牙咧嘴、四爪狰狞,突然有一只扑面,我下意识抽过去,一股粘稠物顺即淌下来,我满脸血花。
那一刻我怀疑自己在地狱里。
我痴呆的样子给独眼老太发现,她半人半仙地靠近我,粗糙的大骨节手掌排击下我脑门,随后说走吧,明年你子孙满堂,满世界招摇。我听得糊里糊涂,可也得听下去。
那晚独眼老太睡在我身旁,我一觉睡到天明。
衣服漏洞染血,这是事实,不大可能非人类所为。我找来独眼老太,她斜眼一看,立即断定我是邪魔附体。我摇头抗议,我说婆婆这次不同,一定有什么人进来过。
毛毛不断呜咽,且满地打滚。
我连忙抱起毛毛,仔细一瞧,紧张得我想自杀。
毛毛身上滚动许多蛆虫,它们时隐时现在毛毛的毛层和耳隙。
毛毛可怜兮兮地舔我的手,我明白毛毛的痛苦,剪掉毛毛的一身漂亮皮毛很可惜,我突然想到吹风机。自从拒绝男人,我剪了头发,那玩意赋闲很久。
它是B买给我的见面礼。
我插上电源,使劲吹向毛毛。
毛毛身上滚圆的蛆虫排山倒海落下,加上毛毛配合抖落皮毛,没用一刻钟,毛毛身上的蛆虫全部覆没。这次我没伤害它们,而是将它们收到铲子里倒进便池冲掉。哪来归哪去比较妥善。
我给毛毛洗了澡,带它出去晒干,随便溜达下去。
街上高楼展眼,大厦耸立,可哪一间也不属于我。有钱人就是滋润,坐在宝马或奔驰里满街逍遥,想去哪里都成。北京街道几乎全部旧貌换新颜,宽敞明亮,街心花园散出幽香,立交桥高耸头顶,让你豁然开朗,觉出人生的妙趣。我的人生无妙趣,它像一潭臭水,泛着垂死和挣扎。
正遛街,独眼老太打来电话,大喘气说她看见有人进入我家中。
这下我三分神紧张出七分来,什么人肯光顾那样破败地方?
毛毛见我加快步子,立刻警觉,跟在身后呼哧直跑。拐进那个脏乱贫民区,毛毛显得很激动,刺棱穿越门前那条刚被挖掘的沟,下水道管子烂掉,要修补一星期左右。道路泥泞坑凹在所难免。
我踩了一脚泥,还有些烂菜叶。
其实稳当行走不会那么狼狈,我焦急赌住袭击我家的人,脚步自然迅急且不管不顾。来到家门口,刚要打门,一个戴墨镜男人和我撞满怀,他冲力很大,险些撞倒我。我使劲扯住他,他一回头,我险些晕倒。竟是A。他怎么会来这里?莫非他果真和这里的命案有关联?
我决定不放过A,将其扭送派出所。
我说A你必须说清楚怎么找到这里的,和这里有什么瓜葛?
没想到他刷地抽出匕首对准我的胳膊猛力一刺,他人便逃之夭夭。
我捂着冒血的胳膊一路追过去,可他眨眼不见。前面有沟,也没有停放的车辆,周围布满房子。只有一条马路是过道,莫非他飞檐走壁,或者会隐形?
不可能,A那点小本事我全部了然。他做生意或许抗顶,日常生活胆小如鼠,如何会那类高级功夫?还有他也不可能用匕首刺我,更不可能找到这里。他想找我,早找了,不必等到我和10个男人恋爱、分手,直到孤家寡人的今日。那天和A无意撞面,他还很客气,怎会突然如此凶恶?难道我看走了眼?
不对,墨镜以外全是A的翻版,或者说原版。个头、身段、发型、脸型全属于A。
真是活见鬼。
为证实真伪,我去了A的公司。
秘书温和地接待了我,说真不凑巧,总经理去了澳洲。
我一头雾水兼并恼火,大老远白搭时间不说,还搭进三十余元的打车费。为叫准那人是否是A,我没坐公交车。眼下没抓到鸡倒失把米。我十分恼火,态度明显僵硬,我问A啥时回来。秘书摇头表示莫名,同时对我的焦躁感到吃惊。她依然保持白领风度,一脸柔和端来饮品。我没喝,污泥浊水那些年养成不随便喝别人饮品的习惯。就是喝了C奉献的饮品,我落入C的全套。他在我和B尚未结束关系的当口强暴了我,我无可挣脱。
C是毒贩子,给我的饮品里有大量毒品。
我从此一蹶不振,直到遇到D,我才由魔变成人。
我向秘书索要A的电话,秘书思索片刻,摇头回说不好意思,未经老总允许不能随便说给你。她说这话的时候始终温善,却不办实事,让你有种乍暖还寒的春初感觉。
秘书这类人在白领阶层俯首皆拾,微笑着要你拿鞭子抽自己,然后再假意安慰你。
他爷爷的,什么世界,人全成了妖。
我失落而归,但寻找A的决定始终坚定。
我隔三差五遛一趟A的公司,不急,又是坐公交车,有时徒步溜达,累了才坐公交车抵达目标。
那天从A的公司返回住处,毛毛已等得不耐烦,我一进去,它就迫不及待咬住我,将我牵拉进卫生间。
卫生间的一面墙被掀开,那是面假墙,里面能容纳一个骨灰盒。
顺手扣去,里面湿渍渍、黏糊糊,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被我抓出来。
仔细一瞧,七昏三魄都给吓出来。
那是只乳房,腐烂得血肉模糊,上面还有蛆虫滚动。一只蛆虫吃得过剩,动作相当迟缓,它在腐蚀的肉洞里探头探脑,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我欲丢掉那只血淋淋、黑黢黢的尸乳,毛毛死死咬住我裤腿。我停下来,毛毛围绕那团尸乳呜咽不止。我猜它一定和尸乳有密切关系,没准那东西也是毛毛前主人的遗骸。
那团尸乳被我放在一只塑料袋上,毛毛终止狂躁。
我陡生惊惧,如果说夜半婴泣令我毛骨悚然,那么眼前的东西则令我毛发颤栗。我必须报警,这次我决不再怕事多,出于对这间屋子破译和解密A的想法,我必须和警方合作。
我拨打了110,十分钟左右110赶到。他们侦察了卫生间那个骨灰盒大小的墙洞,从里面掏出血浆混合的头发。两样证据取走,警方盘问了细枝末节,我告诉警方有人来过这里,并将A勇敢抬出局。
我由恐惧无奈上升到极力解密,可以说变化跨越。
那个匆匆离去的男人在我眼里形成固定模式,我认定他是A。
绵软尸乳被警方拿走,毛毛疯狂地追出去,警车开走,毛毛才终止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