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的某天,警方叫去我。
A投来万分镇静和仇视目光,他身子仰向椅背,傲慢地指责说,曾经是亏欠你感情债,可你也没必要诬陷我,你住在哪里我都不清楚,如何去过你家?我真后悔那天路遇和你搭讪。
他言闭,轻蔑地望我一眼。那一眼正规大方,丝毫不沾苟且和亏心。警方录制了A的指纹,和墙洞周边的指纹完全不同,室内遗留的脚印也和A的脚印完全不同。没有实际证据,警方只好放走A。A临出门前狠命瞪我一眼,很歇斯底里。这不奇怪,A虚荣,尽管骨子里全是烂糠,外表给他伪饰得一流雅皮士。
显然,A极其讨厌警局这类好人不进癞汉常顾的地方。
警方继续盘问我到底有无看走眼,我认真回忆了当时的镜头。最后咬牙认定没看错,那人就是A。警方好容易找到突破口,岂肯善罢甘休?之前天棚事件没半毫线索,同一间屋子发生同类事件,且有人证,警方牢固地套住我这个人证和怀疑对象A。尽管A的指纹、脚印完全和事件不相关,可我一口咬定A,警方也就一再提审A。
A国外有生意,忙得不可开交,硬着头皮邀请了我。
我被A带进西餐馆,A这次缓和了态度,不再狰狞和歇斯底里。
他大概是想拉拢我翻供,点了许多好吃的甜点。我喜欢吃西餐他没忘记,说明他这次宴请的别有用心。警方一直暗盯他,他不知情,行动自然放任。我身上被警方安插了窃听器,他说的每句话都被摄入其中,而每句话都对他十分不利。他殷勤地递过来餐巾纸,友好地说,没啥大不了的,感情债也好,孽缘也好,钱是最好的补偿,你饶了我吧,那件事你可以翻供,如此我就能摆脱警方纠缠,20万咋样?
A在离开西餐馆旋转门当口被警方拷住。
A极力挣扎着,警方将他拷在车厢内,他才逐渐停止挣扎。
我站在西餐馆门前傻愣愣望着远去的警车,不知A那种拼力挣扎是抵赖罪过,还是对自己无罪的维护。他疯狂成惊马,他别在车外的头好容易给警方弄进车内。
临被押送监房,他狠歹歹地嚷说,梅子,你屡次诬陷我,会不得好死。
我跑出警局很远,耳边还响彻“不得好死”。那咒骂贯穿我一路,回到家脑袋更是嗡叫。毛毛四脚朝天死在地当央,身上无血,脖子却给人扭断。毛毛还没死就成,它间歇性抽动下身子,看上去像个抽搐患者。
忽然毛毛张嘴瞪眼口吐血末,腿一抻,咽下最后一口气。
毛毛和我相处时间不长,我却和它产生深厚感情。
我给毛毛刷了毛,用一只小垫包裹好,从卫生间的窗户跳出去,决定在那里掩埋毛毛。
我带着极度悲鸣挖着坑穴,一锹挖下去,居然一连串挖出死婴头骨。我惊骇不已。这是个什么居住环境,怎么会到处是死人零件?那时天色还早,才不过下午两点多,够不上黄昏,也没暗影浮动,减少许多恐惧。
我一共挖出七个婴孩头,其中三个未成型,眼眶子凹瘪,四肢短缺,脑骨绵软,身上星寥带着腐肉,蛆虫里外窜跃,兴奋得直骨碌。我将那些死婴重新埋好,打算另辟蹊径挖掘埋坑,转身向树木地带走去。
我来到一棵粗壮树下,动锹挖下去。第一锹刚落下,又挖出死婴。定睛一瞧,是三个未成型的死婴,和刚才挖出的一模一样,我惊呆了,怎么会这么巧,莫非它们成精了?
它们不动不叫,我干吗要怕。我给自己打着气,继续挖下去。
我突然停住挖掘,不久前,我刻意堕胎,医生拿出三胞胎,和这里的三个未成型死婴如出一辙。加上之前的堕胎,加一起也有一个班。莫非它们求生意志坚决,来找我报复?
因未成型被打落,既无法投胎转世,又无法六道轮回,据说此等亡灵经常出来作祟人间。
很快一个长方形安葬地现眼,我连忙将毛毛仰放其中,上面均匀地撒了细土面,又拽下几缕树叶覆盖上,算是对毛毛的哀思。安葬了毛毛,我心情压抑得快发疯。
谁进来害死了毛毛?
我迫不及待地去问独眼老太,赶巧那天她没在家。我只好扫兴而归。
迎面碰上白骨精,白骨精没像往日那样热衷闲扯,还有些躲而不及。
我划弧返回家,心想莫非毛毛是她所害?
这个思想一诞生,马上被我枪毙。不现实,她一没和我有仇,二没被毛毛咬过,干吗要做杀害生灵的缺德事?门锁完好无损,自从上次进来人,我就换了锁。锁上无划痕,窗户有钢筋条护卫,毛毛被锁在屋子里。
毛毛怎么就无端死了呢?
毛毛除了跛腿,身体非常健康,脖子上的掐痕告诉我,它死于一个歹毒者手里。A被关进监房,来者肯定是A以外的人。怪事连连,天,这是处怎样的房子?
可目前我必须住在这里,且义无反顾地住下去。我缺少资金,有个地方栖身已难能可贵,总比住闹哄哄阴森森的地下室强,那里烟熏火燎不说,厕所臭不可闻,睡一宿潮湿得你骨头酸软。
既然已和警方挂钩,索性我将此事报案。
警方以最快速度赶来,他们查看了后院的惊悚内容,又查看了毛毛的死因。断定毛毛是他杀,而且屋子有42码男人鞋印,从鞋印的无所顾忌看,警方断定凶手不是穷凶极恶,就是个疯癫。
毛毛身上除了我的指纹,还有其他指纹,尤其是脖子处,指纹清晰密度。警方录制好全方位指纹撤离,第二天派便衣严密监控了此屋。我下班回来,便衣才撤离。
少了毛毛,顿时空落不少。我硬着头皮给自己做了碗面条,吃的时候,仿佛看见毛毛正在我面前一起共餐。毛毛活时,经常和我一起吃饭,我给它什么,它吃什么,不似其它名贵狗那样挑三拣四。
毛毛,我可爱的毛毛啊!
我边吃边发感慨,最后竟就着泪水吞咽下碗里的面条。
我的泪水一半来自思念毛毛,一半来自感慨人生。凭我梅子的能力和长相,咋就混到今天这种地步,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生活何时是尽头?妇科病和性病,全都他妈是富贵病,穷人根本得不起,它的病根星火便可燎原。一旦触犯它,它就会冒出胚芽。我的钱几乎全部搭用进去,但效果依然不佳。
表面上看似乎减轻不少,实质还是老样子,总有流不完的浊物,如同一个从头到尾坏到底的人。G天性风流,加上前夫人给他留下两把火种,对孩子根本漠视。他离婚娶我全都是为了风流,这样的男人怎么会需要孩子?和G戏耍半年,一次疏忽,导致怀孕。当时我还喜滋滋捂着肚子报喜给G。
G虎着脸严词正告我,说要是不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他就和我离婚。G说得坦然正气,丝毫没回旋余地。G这种跋扈,我不见怪,认识G到嫁给G,我自始至终被动。跳舞认识G,发现G有钱,讨好G。和G说些自己现在想起脸红的话,我说连G的胡须我都爱。G当时轻蔑的笑,我当成友好。
G大我许多岁,但丝毫没谦让品德。不管去哪里吃饭,他都可自己心意点菜,从不问我喜欢吃什么,或喜欢喝哪类酒。按理我早该弃而远之。可我没有,我不舍他许多美好。
漂亮别墅、名牌车、老总头衔、亿万不动产,以及他倜傥外貌,都是我虚荣的招牌。
疑案重重,警方从A身上没找到任何杀人动机,加上A的律师极力担保,A被关押一周左右获释,不过警方严词通令案子没了结,A不得离开这座城市。
九月天,不冷不热,赶上下班早,我徒步回家。空气爽,还剩钱。路边的装饰花鲜艳夺目,阵阵花香覆盖住我的忧愁。北京真是个好地方,难怪许多人拼命挤进来。
思绪万千刹那,我已走了三站地,地铁呼啸着过来,我连忙躲闪匆匆等车的人们,忽然我被一个熟悉面孔吸引住。是A。可他有车为啥坐地铁?这次A没戴墨镜,北京这么大,我和他竟能奇遇,简直不可思议。我瞅他,被他发现,他直盯盯逼过来,没容我反应,他逮小鸡样逮住我,一路牵拉下去。我大喊救命,没人理睬,匆忙的人们忙于上下车,偶尔有闲散人过来,也是只用眼睛,没有行动。
他们一定将我和A当成夫妻,这年月乱爱多,闪婚多,马路上出现牵拉扯拽的男女数不胜数。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沾事做好人往往会费力不讨好,人学精了,遇难者自然遭殃。
我被A一直拖拽进出租车,出租车开出城区,我想喊,A用一把精悍匕首抵住我腰部。一个窝区现身。说它窝区很标准,它既不是平房,也非正常居所。它外观矮巴巴,像狗窝。周围一片杂草,杂草正前方有个狭窄小溪,小溪周边堆积不少塑料袋,它们黄黯破败,不像是新飘浮物。它们是狂风的杰作,附近没人家,也没商店。
出租车司机接过A的车费,连正眼瞧下A都没敢。
从A的歇斯底里目光,我想这次完蛋了,A要大卸八瓣我吗?
A从侧面下了台阶,台阶下是道坚不可摧的铁门。打开铁门,里面格局完全脱离狗窝外观。里面是标准房屋,黑森阴暗。屋子很大,足有80平,里面除了一张木床,再就是依次排列的铁杠子。
仔细一瞧,我七魂六魄出壳。
铁杠子上分别挂着胳膊腿,还有人脑。它们大小不一,有的新鲜,还在渗血;有的风干,皱巴成山核桃。脑袋也各具千秋,或大或小,都是女性器官。
A打开灯欣赏风景样浏览一番,还顺手摸了一个瞪眼张嘴的头颅。
我惊诧不已,A摸向头颅的手缺少一根指头。
A一向胆小,爱己如珠,岂会弄丢一根手指?还有A连螃蟹都不敢吃,尤其拆卸螃蟹,A更是不敢动作,每次吃螃蟹都是我替他拆卸。A变成杀人凶手,实属不可思议。
A打开气窗,一丝爽风吹进来,人体器官散出浓郁的福尔马林。我险些熏吐。我愣怔在铁杠子边缘,A脱掉外衣甩在床上,直逼过来。他从墙壁隔断取出一瓶白酒咕咚喝下去,喝水般畅快,邪恶地揪住我,随手举起一把大号匕首。我惊骇地倒退,他眼内冒出毋庸置疑的坚定,丝毫不妥协我的呐喊和哀求。
荒山野岭没人搭救我,即便我喊破喉管也是惘然。
眼前的男人是恶魔,求救、哀求无疑是思路。
A将匕首向后一闪猛地扎过来,我躲闪过去,那一刀扎在墙壁上,他又接竿而起再次举刀。情急下我喊说A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救过你的命,你不能这样无情。
他将匕首腾空把玩下,皮笑道,女人都他妈是蛇精,临死还编造谎话。
他在阴笑中逼近我再次举起匕首,我被他死顶在角落,根本无法挣脱。我闭上眼睛,心想狗日子有啥活头,死就死吧,活着也是遭罪,只盼望他下手狠点,以免我疼痛不堪。
一股凉风倏地滑过来,我完了,乱七八糟的人生终于结束。
大约十分钟左右,我魂魄回归。身体无痛感,也没看见索命鬼。睁开眼睛一瞧,身体属于自己,胳膊腿、脑袋,依然长在躯干上。顺次望去,A长脱脱躺在地面上,身子蜷缩,胳膊腿抽搐一团,嘴巴冒白沫,匕首散落在铁杠子间。A什么时候患了癫痫?这种疑惑只在脑海闪烁半秒,我就朝门跑去。
不管A发生什么,我必须从速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