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碧说着,果真就往外走,但到了廊子下,却又对端儿笑道:“端儿,姑太太叫我传话给你,说让底下的婆子们都走开一些,只管各自回房,姑太太只想睡个清静的觉。”
端儿不知是计,听了果然就下了廊子去嘱咐。这边厢,秋碧便赶紧又进了安宁堂薛夫人的卧房。掀开珠帘,见薛夫人已然睡得熟了,鼻中发出轻微的鼾声。秋碧便将目光投向了床边的柜子上。那柜子上,放着的是薛夫人换下的衣裳,还有一只精致贵重的手镯。
秋碧见了,也就顺势一把将手镯拿了过来,捏在了手心,藏在了怀中,不声不响地又出了来。她走到廊子下,回头见端儿还未过来,更是快些往前走了。
那秋碧出了安宁堂,又转折过了浓翠馆,走到那树阴下,见素月已经被钱嫂子拐了出来了,知道这会子大少爷二少爷表少爷还未回府。那秋爽斋不过就空了福贵儿一人。她自然不足为虑。因此,秋碧便走小路,带了薛夫人的镯子,一路往秋爽斋那边走。
秋碧此番行的果然顺遂。进了秋爽斋,里头静静的。那福贵儿喝了药,只是还做着昏沉的梦。秋碧进了春碧的房中,只管从怀中掏出那只手镯,想了一想,就放在了春碧的枕头下面。秋碧做完了这些,方才冷冷笑一声,疾步出了去。
她大步回了红香阁,掩着突突跳的胸口,进了屋子里,镇定了定,又喝了口茶,就听凉儿来回,说是大少奶奶过来了。
秋碧听了,也就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上下看了春碧一回后,方道:“我的姐姐,听说你来,我的心里,只还不信呢!”
春碧知她嘴里不饶人,也不和她计较。只是对她道:“秋碧,听说今儿个,你要回家了。我是你的姐姐,到底要来看你一下!”
秋碧听了,口里就嘲笑道:“不用。我到底是府里的客人。这要回家一趟了,总是要着人来告诉你一声。不然,也是失礼。好了,你且进去说话吧。”
春碧听她这样一说,只得跟她进了里间。这薛府也大,春碧进了府里这么久,却也从没来过这红香阁。待进了里头,春碧就发现这里虽没有秋爽斋宽敞,但布置得却更是精致。
春碧坐下了,就从怀中取出一方端砚,递给秋碧道:“这是砚台,绵恒说要送给清宁写字用,你且带回去,务必不要忘了。”
秋碧见是柳绵恒送给清宁的东西,自然也就收了。春碧就道:“到底我回去不便,清宁的功课也紧。要不,去就亲自送他了。想这些天,他又该长大了不少!”
秋碧就道:“我知道,你不必啰哩啰嗦地说个不停!”
春碧见她误会了,就道:“我心里,的确记挂清宁。这提起他来,未免话就有点多!到底,我是他的姐姐!这天底下,做姐姐的,有哪个心里不关心自己的弟弟呢?”
秋碧听了,就冷冷一笑,与她也不掩饰,就道:“不错,你是关心他!只是,我也是你的妹妹,怎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我?”
春碧就叹:“我如何不关心你?你小时候,也不知何故,浑身上下都起了红的斑点。我可是几天几夜不睡觉,只管在你床头守着!你心里对我有误会,只管对我有误解!因此,你一日日地大了,才愈发和我生分了!”
秋碧听了,也嘲笑道:“那也不过是你使的苦肉计,以为这样对我了,我以后必然对你死心塌地的!哼哼!你我不同母,隔了肚皮,你当真会对我好么?”
春碧见她这样说,也就垂了眼皮道:“真正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了。”
秋碧心里得意,待一二时辰后,自己回了家了,那边薛夫人醒了来,见卸下的镯子不见了,以为有人偷了,定然要在府里搅个滔天的风浪的!
依这薛府定下的规矩,这偷窃之事,是最最不可行的!这要是捉到了偷窃的人,轻则赶了出去,重则可要报官见衙门吃官司的!哼哼!只怕到时候,柳绵恒想保春碧,也是不能够的了!
秋碧就道:“好了,我的姐姐,你我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儿的。你想说什么,真正我都知道。若没有什么,你不如就回去,我坐车出府了,你也不必过来送我。”
春碧就道:“好。我且听你的。”
秋碧既给她冷脸子,她当然不会再去殷勤讨好她。从前赵家那个总早到晚不停干活的赵春碧已经死了。当下,春碧也不说话了,便从红香阁出了去。
秋碧见了春碧朝前走的影子,更是冷冷一笑。待瞧不见春碧了,秋碧便命凉儿给她装点包裹。兰姨娘又叫人过来,给她送了一大包的精致点心。
到了晌午时分,秋碧过来向兰姨娘辞行。兰姨娘便叫宋管家备车马。秋碧不知此时薛夫人醒来了没有,也不知她发现未发现镯子被盗一事,因就对兰姨娘道:“干娘,好歹让我去对姑太太说一声。”
兰姨娘知道她的意思,因就说道:“秋碧,依我看,你倒是不去的好。若去了,反而惹人猜疑。”
秋碧明白兰姨娘的意思,可到底不放心。兰姨娘就对她轻松一笑道:“你放心,姑太太总会知道的。纵然一时未察觉,我总会拐着弯地提醒她。你在家,并不要多担心。”
秋碧一听,果然更放心了。当下,凉儿和禾儿两个,将大大小小的包袱,只管装了一马车。秋碧便对兰姨娘告辞,口道:“干娘,那秋碧就走了!我在家里,只管等干娘与我的好消息!”
兰姨娘就笑:“不必等,我想今晚,至多到了明天,这府里便就是惊天动地的了!”
秋碧听了,便就与兰姨娘深深一笑。兰姨娘见秋碧孤单回去,便叫凉儿跟了她。凉儿虽忠心秋碧,但她也大致知道赵家的底细,面色就有些犹豫。
秋碧也不难为她。毕竟她再回了薛府,还要这个贴心的丫头张罗。因就对兰姨娘道:“干娘,我一人回去就行了!凉儿是薛府的丫头,怎好陪我回家呢?不如,就留她在红香阁里,看着屋子!兴许,再过几天,我便又要过来了!”
凉儿一听,知姑娘体恤她,心里更是感激。因就道:“姑娘,好去好回!凉儿只管在红香阁里,替姑娘看着屋子,等姑娘回来的!”
兰姨娘见了,就道:“好了。秋碧,我也不留你了,这会子,你也可以走了!”兰姨娘便又将她送到府门外,看马车过了府门,又瞧了一瞧,方转过身子回了。
兰姨娘立在空地上,抬头悠悠朝着薛夫人住着的安宁堂张望了一下。她心里笃定得很,薛夫人这样一个精细的人,待醒了来,发现不见了那只老安人留给她的镯子,势必会勃然大怒的。
那厢,秋碧就悠哉悠哉地回了家里。
罗氏听说女儿回来了,喜的连忙出门去迎接。待见了女儿,罗氏就笑:“姑奶奶,你可回来了!这些时日,我在家里,只是想你!”
秋碧就道:“娘也不必想我。真正我在薛府呆得很好。”
罗氏听了这话,便忙忙地将女儿搀扶下了马车,又殷勤地将她送进了屋子里。罗氏便又问:“我的儿,这会子你可饿了没?如果饿了,我这就与你张罗饭菜!”
罗氏因又叫忠叔和张婶子过来见女儿。秋碧心里颇有些不耐烦,面儿上也懒懒的,因对母亲道:“娘不必张罗,这会子我也并不饿。”
罗氏听了,到底又亲自端了盘点心过了来,递到女儿的面前。秋碧便叫忠叔从马车上取下大大小小的包袱,一一放在了罗氏面前,得意地说道:“这个包袱卷里,是姨娘送给你吃的点心。那个包袱里头,是姨娘送给你几个银戒指。那个松花色的包袱里,却是薛府姑太太送给你的一些衣裳。”
罗氏听了,更是喜不自胜,遂将包袱都一一地解开了,各自瞧了一回。罗氏就问:“我的儿,这薛府的姑太太是个什么人?”
“这位姑太太么,如今暂且住在薛府,她是薛府大少爷的姑妈,老安人的亲生女儿,说话做事儿极爽利的。”
罗氏一听,心里就有些不放心,便对秋碧道:“我的儿!这些时日,你当真在薛府呆得好?说实话,这些天儿,我的心一直为你提着,总是担心你会出什么纰漏,弄得不好收场。”
秋碧就喝了一口茶,对罗氏道:“唉哟,我的亲娘,你这样想,可是小瞧了的女儿了!实话对你说了吧,如今那薛府,姨娘兰姨娘,姑太太薛夫人,可都对我高看一眼的!你要不信,大可去薛府打听,看看你女儿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罗氏听了,心里不信,就道:“你是兰姨娘的干女儿,她待你好,我是信的。可你到底只是亲家小姐,那薛府的姑太太凭什么给你脸子?到底那薛府的大少奶奶还是春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