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机器人坟场晚上才营业,炽热的大白天应该是大门闭锁,谢绝参观的。就因为这样,他必须要在白天时再度造访那个恶名昭彰的罪恶之都。
踏出车站时,蓝杰感觉到荒凉的气息似乎又重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可以一望无际地看见远方沙漠的景色。笔直的道路忽然陷落,连接出去的却是看似没有尽头的黄色沙漠,起风时,可以看见沙尘慢天飞舞。
来到迪萨特星,蓝杰在街上看到最多的东西是清理沙尘的机器。日复一日地,灰色的庞大机器在街道上缓慢走着,聚集起来的沙尘被倾倒回沙漠,然后又再卷起一阵风,将它们送回来。城市正被沙漠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但事实上,人类才是入侵者,沙漠只是再进行沉默的抗议,缓慢地要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领地。
虽然不是营业时段,但机器人坟场的警戒并不见丝毫松懈。蓝杰在艳阳下谨慎地绕了机器人坟场半圈,发现每个大小入口依旧有人防守。白天让他更清楚地看见高墙上装有通电的刺网,以及监视器,传感器。
严密的防守让蓝杰不禁感到有点棘手,或许他还是应该在晚上来,与其他游客一同鱼目混珠进入才是。
正当蓝杰在认真思考自己是否该回头时,忽然听见高墙里头传来嘈杂的人声,车声,有人在奔跑着,然后是几台车逐渐行驶过来的声音。不久之后,一扇门打开了,那是一扇很宽的大门。蓝杰这才意识到这里是机器人坟场的正门,平时是闭锁的,只有大型车辆出入时才会打开。
声音即将接近,蓝杰赶紧向后退,隐身在角落里。他看见三辆车从里面出来,第一辆车是黑色的,加长型的黑头车,看起来就像是某位大人物的座车。后面两辆车也是黑色的,不过略小,以一定的距离跟在大车后面,应该是保镖之类的。
三辆车以缓慢的速度开出来,后面还跟了一群黑衣人,谨慎地目送车子离去。出了大门之后,车子拐了一个弯,往市区的方向行驶而去。门里的人在确认对方已离开之后,也纷纷回身。接着传来金属倾压的怪异声响,大门即将关上。
此时蓝杰机敏地发现大门旁一个单扇小门并没有关上,可能是刚刚守卫也为了确认安全才打开的。小门不仅没有关上,而且还没有人在一旁守着。蓝杰贴着墙壁,窥看门里的状况,他可以清晰地听见里面的人在走动,交谈的声音。
“…那是谁?大人物?”
“不知道,听说是来见布鲁诺老大的…”
守卫们似乎在讨论刚才黑头车的主人是谁,三个人聚在即将关上的大门边,背对着蓝杰的方向,热络地交谈着。门上的监视器在转动着,转到右边,然后转到左边。
只有一次机会,蓝杰敏捷地溜过半掩蔽的门扉,大门闭上时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正好掩盖了蓝杰踩在沙地上的脚步声。他一面放轻脚步,一面四下张望,守卫们没有回头,前方一群黑衣人也背对着他,正走往停在中间道路上的几部车子。
监视器就要转过头来了,而他离前方最近的建筑物还有十公尺左右的距离。蓝杰一转头,发现门的右边刚好有一些杂物堆及两个大型垃圾桶,他赶紧跳了过去,在监视器刚好转过来之际,隐身在一堆杂物之后。
人声渐远,蓝杰把握住机会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走,慢慢地滑到前方一排灰黑色的低矮建筑物之后。凭着前两天晚上的记忆,蓝杰一边注意着其他人的动作,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路线。
机器人坟场内部的道路其实很简单,三条大道在中央汇集,每条道路分别代表赌场区,红灯区跟交易区,围绕着这三区外面的都是工厂跟住房。前天晚上小马带他去的机器人聚集处,是邻近赌场区的地带,他想在那个地方或许可以再次遇到那两个机器人。
蓝杰沿着建筑物的墙壁慢慢走,除了后方传来那三个守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之外,四周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声音。这个地方白天与黑夜竟有天壤之别,蓝杰在夜晚时看见的繁荣与嘈杂就好像梦境一样,当太阳出来时全被蒸发,成为一个已经死亡的城市。
蓝杰伏下身子,缓慢地前进,希望可以尽快远离门口的守卫。
“把手举起来。”他身后的人说,低沈的声音带着一点威严。
形势比人强,蓝杰依言举起双手。
“转过来。”
蓝杰又照做,发现自己迎上一双冷酷的眼睛。那眼睛是灰色的,无情绪到几乎让人以为那是机器人的眼睛,但是蓝杰近距离地看见了他脸颊上的疤痕在跳动,是人类,不过已经是行尸走肉了,蓝杰想。
“哼!你也有今天呀!蓝杰哈迪特先生。”那男人的身后冒出尖锐的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但蓝杰怎么样也不会错认。圆滚滚的矮小男人从阴影后面走出来,他用给他穿来稍嫌娘娘腔的尖头鞋踢着沙子,肥满的下巴露出难掩兴奋的讽刺微笑。
“很惊讶吗?我们机器人坟场的防守可是滴水不漏的,你以为只有里面才装有监视器吗?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我们的人给看得一清二楚了,竟然还以为你可以轻易混进来?”麦克鲁汉用一种像是想要捉弄自己猎物的猫一样的表情看着蓝杰。
“原来如此,真是受教了。”蓝杰微笑,他倒是没想到他们连外面街上都有防守。
“URG的猎人还受不够教训,是吗?第一次可以放过你,但第二次再落到我手上…”仗着蓝杰身上的枪已经被那个面无表情的疤面男搜走的优势,麦克鲁汉凑近,带着残暴欲望的眼神紧盯着蓝杰的脸。
早知道麦克鲁汉是那种小心眼的家伙,真是不凑巧第二次闯机器人坟场,竟还是遇到他,蓝杰只有自认倒霉。他低着头与麦克鲁汉对望着,“别多礼,我可没时间陪你慢慢喝茶。”
麦克鲁汉忽然暴躁地低吼一声:“去的,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态度!”
他忽然转过身,气愤地继续用皮鞋踢着沙子。“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气死我了!要不是布鲁诺老大说要把你待过去,我早就…”
“布鲁诺老大?”
“对,布鲁诺老大,这个机器人坟场的头头。”麦克鲁汉转过身来,气冲冲地看着蓝杰:“我告诉你,布鲁诺老大可不是你这种人惹得起的人物,要是你在用刚才那种态度跟他说话的话…”
“会怎样?”蓝杰懒懒地问。他已经将原本高举的双手放了下来,原本想要从外套的内袋里掏根烟出来的,但是看见那疤面男警戒的眼神,好像他只要一把手伸进口袋里就会开枪一样,也只好放弃了。
“会怎样?”麦克鲁汉发出恶心的笑声:“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会怎样。天呀!要是布鲁诺老大真生气的话,那可有意思了…”
之后蓝杰被这些人押了出去,推上一台车。那车沿着机器人坟场中央的大道一直走,穿越赌场区与红灯区,到了最底部。忽然四周的景色全变了,原本是一贯的低矮工厂的风景,忽然这些丑陋的建筑物通通消失了,眼前迎着他们的,是一栋白色的别墅,别墅的四周铺着绿色的草地,还有低矮的灌木丛,一条由白色石头铺成的道路直通门口,车子就沿着这条道路开着,在以白色高大石柱装饰着的气派门廊前停了下来。
原来这个星球上的有钱人是这样玩的!蓝杰被推着下车,走进大门,还不忘赞叹地多看雕梁画栋的石柱一眼。大厅的景观更夸张了,白色大理石的光滑地板,庞大的空间足以开一个容纳数百人的宴会。天顶是挑高三层楼的拱形,围绕着大厅的天窗射进了金黄色的阳光。这栋别墅全是模仿古希腊的建筑模式,它的主人似乎有着奇怪的品味,蓝杰是越来越想跟他见上一面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上楼!”麦克鲁汉粗声粗气地说,然后领着几个人一起走上旋转式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