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萧凯的信,林雪只是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该怎样去面对突然回来的父亲。
一只燕子从外面飞了回来,衔着一大嘴巴的塘泥,在窝边扑哧翅膀飞出去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音,吓了林雪一跳。
做一只燕子多好,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衔了多少泥窝就有多高,想飞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
林雪,吃早饭了。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
急忙把信折叠得很小塞到口袋里。
这时父亲已坐在餐桌前,看着背影,发现父亲怎么穿那么宽大的衣服,一点都不合身,原来是父亲瘦了。
林雪不敢多看几眼,生怕又忍不住悲伤。
爸,你起来了。林雪侧着脸淡淡地说。
嗯,吃早餐吧。老林也没有正面回答。父女俩都害怕对视。
刚喝了半碗粥林雪就回房去了。留下父亲和母亲,走的时候,林雪能感受到背后两个人老人复杂的眼神,像带刺的玫瑰,满满的柔情里却会刺痛心灵。
林雪手里紧紧拽着信,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你知道吗?老林回来了。”
“噢,是林雪他爸老林吗?还活着呀?”
“听说是昨晚半夜回来的,还以为被打死了呢。”
“这种人啊。打死也活该,好好的一个家就毁在了他手上。”
“可不是嘛,离他们家远点,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呢。”
……
开了窗,林雪站在那儿,听着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内心竟疼痛起来。
终究,林雪冲着那一张张尖牙利齿的欧巴桑嘴脸吼道“你们有完没完,吃饱了撑着难受是不是,别人家的家常关你们什么事,”林雪从未这么失礼过,恐怕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转身,刚好看到在庭院里散步的父亲低垂着脸回屋去了,比落魄的乞丐还可怜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做是错的。
“哎哟,还大学生呢,看说的都是什么话,跟赌鬼老林一个样。”
呵呵呵。
一顿嘲笑声刺痛耳膜,用力关上窗,一头倒在床上,林雪双肩开始颤抖。
上进村,离镇中心远,村庄里不穷但也不富,每户人家门前大多都是石子路,很少有公路通往,长期住在这里的人,要么除外打工,到了猴年马月都没回来;要么待在家里,守着几亩田地,农民居多。
林雪家种少有的田,主要家庭收入来源于爸爸开货车赚取的,林雪读初二那会儿,新农村建设盛行,各个村子许多人在建新房,需要大量的石子,沙子,水泥之类的建筑材料。
而老林就是运输这个的,是辛苦了点,但比起耕田,这样的工作足以让林家过上小康一般的生活。
“雪儿,你终于回来了,”林雪母亲脸上忍不住的焦虑,“还记得那天中午给你爸爸介绍差事的那个人吗?”
“哦,你说的那个陈小卫叔叔,贼眉鼠眼的,让人看了真难受。”
林雪妈妈低着头,没有说话,一脸笼罩着悲伤,让人不禁地担心。
林雪赶紧问母亲怎么了。
然后母亲就趴在林雪的身上呜咽地哭起来。一刹那间,林雪竟那么高了,母亲的头刚好靠在林雪的肩上,林雪顿时满脸温柔的悲伤。
“妈,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发生什么了?”林雪小心地将母亲扶到椅子上,蹲下身子,用疑惑而担心的表情望着这位突然表现得无助的母亲。
母亲脸上淌着擦不完的眼泪和鼻涕,还忍不住地抽泣,林雪惊慌之余问是不是爸爸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使劲点头表示是是是。
虽然最近学习很忙,但林雪也觉察到,已经两天没有见到父亲了,原以为父亲接了大量的运输工作,一直在忙活呢。
母亲哭完镇定了下来,“你爸已经三天两夜没回来了,我给他打了二十几通电话,一直都是关机,今天那个什么陈先生带了四五个人来过,凶神恶煞的,说是找你爸。”
说着,林雪母亲又想哭起来。
林雪双手抓住母亲的肩膀,说不要慌,他们是来干嘛的?
“找你爸,我一直重复老林真的不在家真的不在家”,估计当时的母亲已经是一脸的哭腔的了。
叫你们家林老爷子悠着点,没本事就不要学着玩。他们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林雪的手都快被母亲捏碎在她手里了,母亲的神态一直没有回复过正常情况下,看来陈先生并不是什么好人,恐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林雪安抚好母亲,已经是上午一点半了,母亲因为一直担忧这个事午饭都没有做,于是,林雪把母亲劝说到床上休息,自己到冰箱里拿了鸡蛋,瘦肉,黄瓜,炒了两个菜,扒了几口饭就上学去了,已经是两点十分了。临走前叮嘱母亲,要记得吃饭,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放心了。
林雪把自行车骑得最快,热辣辣的太阳化作火红的晕落在林雪的脸上,脖颈,乃至全身,在半路还差点撞人家汽车上,林雪真是厌恶死了这种天气。
回到学校,放好自行车,已经是迟到二十分钟的样子了。
林雪打了报告进了教室,老师并没有责怪或者生气,还问了声,“怎么把脸急成这样”。
底下的同学肯定愤愤不平,平时老是迟到的小胖就嘀嘀咕咕。
学习成绩好就可以迟到了吗,我迟到一分钟都挨批评,她迟到大半个小时怎么就一点事都没有啊,我不就老考不及格嘛。
在底下刚偷吃完零食的小米擦了擦嘴巴也小声地说,人家是班长,哪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呀。一脸高傲的样去装可怜真叫人有点恶心。
而大多数同学是不在意这些事的,反正自从分班后,班里什么人什么事都有,天天都有人迟到啊旷课啊违反课堂纪律的,已经司空见惯了。
林雪对眼前的一切都表示看不见,她心里现在还真是什么都装不下了,连萧凯在背后用笔戳了几下自己都没有反应。在母亲面前是镇定的小大人,而背后其实还只是一个稚嫩的遇大事还是像所有人一样惊慌失措的初二的小女孩。
至少萧凯是理解林雪的。
一坐下来,林雪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注意的人从背后看的出林雪双手在微微颤抖。
萧凯在后桌小心地探着头,窗口处吹来一阵风,看得到林雪番茄似的脸一点一点回复正常血色。
一向从容的林雪突然慌张起来,在物理课堂上最积极的可是林雪跟萧凯了,都是你一个我一个地回答问题的,一有实验做的时候,毛遂自荐的总是他们俩,而且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有了这俩的存在,老师总是很满意自己的课堂。
萧凯像往常一样上课,然而,林雪大多时候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怎么迟到了?一张小纸条轻盈地飞在林雪的面前,林雪赶紧用手把它压住,然后看到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认出是萧凯的字迹。
林雪看完就揉成了一团轻轻地放进抽屉里,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谁又知道林雪心里早就翻山倒海了呢。连物理老师点名问林雪问题她都没有听到,还是萧凯在背后用笔头一戳她才缓过神来,洁白的校服背后留下了第一个黑色的点,格外地醒目。
幸好林雪反应快,基础好,在密密麻麻的黑板上巡视了一周就回答出了老师的问题。
坐下后丝毫没记起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把萧凯晾在了一边。
你怎么了?第二张小纸条。
看完塞进抽屉。
干嘛不理我?第三张纸条。
传纸条是林雪和萧凯经常的秘密行动,而且传得出神入化,从来都没有被老师发现过。
你脸色看起来不好。第四张纸条,你萧凯在后面也能看到林雪的脸色,呵呵。
是不是生病了。第五张纸条。
同样的命运,林雪看完后直接塞到抽屉,没有回复。
然后看到林雪的肩膀在颤动,萧凯就急了。
林雪,不要哭,好不好。第六张小纸条。林雪没看就直接塞进去了。
萧凯真的急了,坐立不安,直挠头,看到坚强的林雪在自己面前哭,因为在上课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感觉像是千万只蚂蚁在体内爬来爬去,灼烧般的不适感赶也赶不走。
终于下课了,几个好学的同学缠住了老师正在问几个深奥的问题。
萧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坐在林雪前面的凳子上,趴在桌子上用力望着同样趴在桌面的锁紧眉头的林雪。
林雪告诉萧凯她爸爸已经三天没回家了,还有中午妈妈的慌张,凭借妈妈的描述,对萧凯又把陈小卫描述一遍,没有三人成虎,但是从林雪的表现看出势态没有那么简单。
“林雪,先不用担心,林叔叔老实,是好人,不会有事的,现在你必须冷静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了,没事的,啊。”
说完这些话,萧凯用手摸摸林雪额头被风吹得有点凌乱的头发,很小心翼翼,林雪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萧凯把手发回去横在凶前,微微笑,带着温柔地气息,林雪这时也微微笑,眼里闪烁着水晶一样的东西,闪亮亮,明晃晃的。
接着上下午的第二节
课,两人又像以往一样,配合得让人心生羡慕,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已经夕阳西下,天边染红的一片霞,轻飘飘的,颜色很好看,就像青春刚开始时的模样,一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