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滔一行四人,先坐火车到广州,再转乘旅游大巴到达深圳。一路可谓车马劳顿,仆仆风尘。
从内心出发,江滔更愿意乘坐飞机,领略一番碧空美景,圆一圆儿时生成的飞天梦。只可惜一行四人全做“飞行家”,毕竟不是一笔小开支。眼下公司银棍吃紧,容不得他们如此奢华。而让他一个人“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他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虽然他“贵”为公司总经理,“党、政、军”权一把抓,可惜的是,自从她荣登“老总”宝座之日起,公司的处境每况日下,日子越来越难过。一位失败的穷“当家”的。他好意思享受特殊待遇吗。
因此,他只好收敛起内心极其强烈的坐飞机的欲望,随同张凤根、小油条等三个伴档,一路颠簸来到深圳。第二天一早,便马不停蹄赶去了恒丰公司。
从规模上看,恒丰公司远不及东方公司气派。东方公司好歹也是一栋四层大楼。而且,历往王子华一番精心打造,外表装潢得还算过得去。
而恒丰公司其实就设在一栋写字楼第八层的一套写字间内。入口处门墙上镶有一块刻着公司中、英文名称的金属招牌。
“特区公司都这样,这栋楼内设了几十家公司哩。”
看到江滔和张凤根等人眼中的疑虑,小油条轻声解释道。
江滔等人也不打话,在接待室一位小姐的办公桌前的几张沙发上坐下。
按照预约,总经理接待他们的时间,应当是上午九时整,他们提前了十几分钟。
不大一会儿功夫,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三五个夹着公文包文件夹的青年男女,从里屋出来。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地交谈着什么。从衣着和口音上不难分辨出,这是一帮内地人,而且,刚刚和着家公司签订了某种协议。看情形,他们对跟恒丰的合作,还是满意的。
在那帮人欣欣然步出恒丰公司大门时,江滔向销售科长陈维国努了努嘴,递了个眼色。
陈维国心领神会,马上尾随那帮内地人步上外走廊。
这是他们预先的约定,陈维国将出去向那些内地人进行调查,摸清这家公司的经营和信誉情况。
轮到江滔一干人与总经理见面了。
走进办公室,迎面是一张相当大的半圆形经理桌,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坐在圆心中的大班椅上。
江滔敏感地注视着这位来自香港的公司老总。
他,身材中等,肤色较黑,有点谢顶。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脸形较长但并不瘦削,西装革履一身贵气。
应当说,这是一位前额有点凸的典型的广东人,并无其它特别之处。
小油条上前宾主间一番介绍。
那位总经理倒显得很谦和,与江滔握手寒暄之后,双手献上一张名片,江滔接过一看,烫金黄字上书:香港弘基集团东亚开拓部部长,兼深圳恒丰公司总经理——吴坚。
见对方颇有来头,江滔也忙不迭掏出自己的名片,双手敬上。
吴老总请客人找位置坐下,尔后干咳一声笑笑说:“据蒋先生介绍,贵公司原来和律师集团有业务往来,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的,我们合作有一年多了,业务运作一直良好!”江滔回答。“吴总您……也熟悉吕氏集团?”
“算不上熟悉的啦,”吴坚用广东腔说,“不过彼此知根知底的啦。香港乃弹丸之地,实力相当的企业,岂能不彼此了解。当然,我们与他,更多的是竞争。正因为如此,当蒋先生向我介绍贵公司情况时,我们才对你们——竞争对手的合作伙伴感兴趣的啦!”
“是的,吴总遇上我们,算是找对朋友了!”江滔感慨万分,“应当说,我们公司的实力,还是相当强的,信誉也很不错。跟吕氏集团的愉快合作,就是佐证!”
“唔。”吴坚点了点头,“这些我已经听蒋先生介绍过的啦,现在我想知道的是,贵公司都有哪些产品的啦?”
“主要是制鞋,各种中、高档皮鞋,已经有二十多年生产史了!”江滔开始了谈制桌上的基本手段——吹牛。
“哦?”吴坚似乎没了兴趣,沉吟地从桌上抽出一支雪茄,用银质打火机点燃,吐口淡淡的烟雾说:“皮鞋不在我们公司的经营范围,那玩儿只有俄罗斯人感兴趣。而我们的客户主要在西欧。”吴坚开始欲擒故纵。
江滔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说道:“我们公司在制衣方面也有实力,这么长时间跟吕氏合作,也主要为他们加工生产的是美国童装!”
“童装也不行!”吴老板继续摇头。“那玩儿只有美国佬喜欢。而我们投向欧洲市场的,主要是丝绸制品,绣花睡袍,缎子棉袄之类的女士服饰。倘若贵公司具备条件,我们可以优先考虑。”
“这……”江滔心里打起鼓点儿。
与他们联营的几家制衣厂,丝绸绣花制衣上不是强项。有一次田欣也曾接到过一宗绣花订单,结果因没法生产而卖给苏州一家绣花厂。
看到江滔面呈难色,吴老总摆了摆手,不无惋惜地叹息道:“哎呀,江总,虽说我们诚意想跟贵公司合作,却因产品不对口,难以如愿。我也只能表示遗憾的啦!”
语毕,香港老板缓缓起身,摆出一副结束谈话,打发来客走人的架势。
坐在江滔对面,一棵室内花坛植物下另一张沙发中的小油条,忽然高声说道:“不,吴总,我们江总来一趟也不容易,总不能让他两手空空回去吧。你们公司这么大,业务量这么多,总能找到些对口的活儿让他们干的啦!请吴总想想法子的啦!”
也许因为激动,蒋干扭身子的老毛病又发作起来,以便说话打手势,以便不停地扭上身,还私下朝江滔挤挤眼睛。
江滔心领神会,连忙微笑地附和:“是呀,吴总,蒋先生说得不错。我们跟您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完全可以看出吴总是位厚道人。
实话告诉您吧吴总,由于原先跟我们公司接洽的吕氏集团业务主办,因个人原因离开了该集团,我们也因此断掉了业务渠道……
“因个人原因离开……”坐在大班椅中的香港老板,暗自玩味着江滔这句话。心里颇觉有趣:“个人原因”什么原因?还不是被你这小子把田小姐肚子玩大了,待在家里十月怀胎没法出门,你们的业务部掉链子才怪呢!
臭小子哎,别作急,老子今儿就是来送“业务”给你的,等着去死吧!你这色徒!
吴坚心里在臭骂江滔,但表面却装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他弹弹手中的雪茄烟灰,叹口气说:“唉,江先生,不是我吴某人不想跟你做生意,而是我两走的路子不同,没法跟你做生意!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等以后我们接到适合你们做的订单,我们再来合作……”
“唉,这哪儿成啊!……”
江滔一听急了,赶忙把他们东方公司最近如何在购买“多层革”时受骗上当,造成了巨大损失。以及目前公司所面临的困境,一股脑儿朝来自港方的“救星”和盘托出。最后用小叫花讨饭吃的可怜口吻,恳请吴老板大发慈悲拉落难兄弟一把。
说话间,江滔感觉到坐在一旁的张凤根,身子不自在地动了几下。他心中有数,这是对他如此坦率的直言不讳,不太满意。
谈判桌上流露出自己的迫切心情和所处困境,及谈判之大忌,容易将己方置于劣势。
但吴坚的欲擒故纵、撒饵诱鱼的战术,已经在江滔身上发生作用。对方那想合作却没有条件的表白,和他那婉言打发他走人的姿态,让江滔觉得这位香港老板,绝对没有骗他的意图。而对一位以诚待他的好人存有戒心,本身就是一种对诚意的亵渎,不符合江滔的性格!
果然,吴老板听完江滔酸甜苦辣一顿斥苦之后,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沉吟良许忽然想起什么,扬起脸来问道:“丝绸绣花你们生产不了,那燕尾西服你们能不能做?”
“能!”江滔十分肯定地回答,“只要不是绣花,什么西装我们都能做!”
“那好!”吴坚似乎有了主意:“有一宗出口英国的燕尾服订单,数量不是太大,已经发给协调部寻找加工单位了,我看能不能转给你们。”
“那太好了,吴总,让您费心了!”江滔喜出望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吴坚用内部电话叫来一位年轻人。问:“阿强?那宗燕尾服放掉没有?”
“差不多了。”小伙子点了点油发乌亮的脑袋,“已经和上海郊县一家服装厂谈妥了,下午就和他们签订合同!”
“不用了!”吴坚一甩手臂:“把订单拿过来,转给江总他们公司吧!”
“这个……”站在上司面前的年轻人转过身来,扫了扫江滔一帮人,有点犹豫:“已经跟人家谈妥了,如果变卦……不好吧。”
“没你的事啦,还可以跟他们做别的生意嘛。至于人家可能给你什么好处,”吴坚朝江滔秘然一笑:“就让江总经理密布你的啦!”
接下去事情发展得较为顺利,合同很快签订。出口订单、西服小样也都一一到手。江滔也照例宴请了香港老板等一干人,一切顺理成章。
但事情进行得又仿佛太过顺利,这让在生意场中打拼多年的经营部长张凤根,多少有点放心不下。
“江总,”回到宾馆,凤根向上司道出了心中疑虑:“经验表明,协议合同签订时越顺利,上当受骗危险系数就越大。我觉得……”
“你放心!”江滔扬扬手中的合同文本,显得胸有成竹:“这家公司是真是假,我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他神秘一笑:“我要的就是他们的银行账号!”
说完,江滔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一组号码拨了出去。
“喂,小清吗?”江滔对着话筒问。
“是我,小江吗?你现在在哪里?”耳机里传来小清急切中不无关切的语言。
“我在深圳。”
“那你事情办得怎样了?”
“合同已经签了,订单也已经到手了。”江滔说:“只是前天晚上我给你说的那事,你得费心帮我查一查,这很重要,你是知道厉害关系的!”
“这不难办到,你把他们公司的开户行和账号报过来吧。
“……“江滔报出一组号码。
“好了,最迟晚上给你答复!”小清在耳机中回答。忽而,她放慢语音:“不过小江,你第一次去南方,水土可能不服,可要当心自己身体奥!……”
“知道了!再会!”江滔没让小清把话说完,便赶忙搁下耳机,深怕小清再说点什么动情话,张凤根在旁边不好听。但这并不妨碍江滔情感深处对单小清充满的感激之情,和怜悯之意。
在江滔眼里,单小清十足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善良的女人、也是一位多情的女人。对他江滔满怀真情厚意。然而时至今日,江滔却始终未曾和小清共浴爱河,让她真正品尝一杯爱的佳酿。可怜的是,江滔对此心知肚明,而单纯质朴的单小清却被蒙在鼓里。
前天晚上,他和小清双双走进端舍新村他自己家里。一进屋,两人都怔怔地瞧着对方。接下去将要发生什么事,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对单小清而言,毕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脸红心跳,意识慌乱是难免的。
不错,一年前她曾与面前这个男人,有个第一次肌肤接触、肉帛相拥,但那是一次功败垂成的失败的记录。也是一个事先毫无准备的突如其来的瞬间。单小清没有害羞也来不及害羞,便被心仪的男人拥在怀中,进入了做爱的序曲状态。
而今晚这男人嘴角漾着微笑,却始终若有所思地瞧着她,未曾付诸实施靠近她。
美貌女郎尴尬哂笑,粉面低垂,一只手下意识摆弄着旗袍下摆。
青年男子终于开口:“你先去洗漱一下吧,要不要我陪你?”
序幕从这里开启了,女郎松了口气,轻步移进浴室,顺手合上房门:对不起啊,亲爱的,爱你的女孩,有生以来,洗浴时都单身一人,今晚也不能例外。等真正做了你的女人后再说。
月上柳梢,软风清扬,就要领略最新、迷人、风起云涌的美妙时光——女郎早已仰卧婚床,渴盼与欣赏二奶共品爱的佳酿。
呵?!什么回事?为什么雄风不在、铿锵无存?!青年男人已经流连在山峦、草坪和小溪边,却无法沉浮于青溪润液之间。
为什么?女人还是那个女人,娇柔、美艳、对他钟情无悔;玉体还是那个玉体,白净、嫩润,完全奉献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难驾雄风,探寻她的珍藏。
回想起跟妻子叶文静离婚分手,与情人田欣欢情场上“再会”之初的那段日子,腾腾欲火烧灼得他,几乎彻夜难眠。有时候大白天看到漂亮女人,“那家伙”也会“蠢蠢欲动”,甭说夜里为他“站岗”。
按说他身边并不缺少女人,一生钟情于他的美貌女郎单小清,随时都愿意献身与他,为他提供“优质全方位服务”。
可是,江滔是个性格倔强的男人,他的那句一定要为单小清“举办一次隆重婚礼”的誓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鞭策他、压制他!使他绝对不肯违反诺言,越雷池一步!
他觉得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人,必须言出如山、令行必果!否则必将一事无成,抱恨终身!
他是依靠自己的顽强意志,生生压制住自己欲海深处的滔滔狂澜的。时间不长,他的那根随时都是雄风骤起、霸气横行的,父辈传下来的“接力棒”,也就只好“挥泪退场”、“偃旗息鼓”了。
及至今夜,江涛想重新“起用”他,把他派上用场的关键时刻,他却像闹别扭似的拒绝交他“使唤”。
这可是欢情场中的主要角色啊!他不“登场”那这“戏”还演什么演呀!江滔心里那个急,那个恨啊!恨不能一刀把“那玩”给剁掉!
单小清眼帘半垂,笑靥微呈,显得情趣盎然。虽说心上人只是在“外围侵扰”打的“擦边球”。但她有点觉得像是隔布挠痒似的,不甚尽意。但她仍以为这就是儿女欢情场中的做爱过程,她正在享受心上人带来的温情和爱意。
毕竟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在这个幸福女神终于降临到自己身边时,她能不尽情地赞美、她享受她吗!
终于,几经折腾,虽说未成“正果”,但江滔蓄势和整装待发的腾腾欲火,还是得了完全释放。
灰心表气的江滔,无可奈何地松开怀中的美女。而自以为终于品尝到爱的佳酿,成功走过一场床第之娱过程的单小清,竟欠起身子,深情吻了吻滚在他一旁,给予了自己雨露恩泽的心上人。舒心惬意地呢喃道:“亲爱的,谢谢您,我终于得到您了!”
江滔心里哭笑不得。但他依然觉得这次失败的性生活,单小清既是受害者,也是始作俑者。
本来,他今晚之所以约见单小清,是想让她通过在银行的工作之便,动用银行内部的信息系统,调查一下深圳恒丰公司五千万注册资金是否属实。以及资金流动情况,以证明这是不是一家经营正常、做正当生意的“真”公司。还是靠坑蒙拐骗攫取钱财的皮包公司。
毕竟他这趟去深圳事关重大,既要如愿以偿为公司揽到生意,打开自己目前的困境。又要防止受骗上当,不然,他江滔可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谁知一见面,便被小清这个自以为婚房门外等得太久的深闺怨女给粘住了,软硬兼施地要挟他,把他江滔“逼”上了合欢床。
而他此前既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做爱时考虑得更多的还是去深圳的事。而且,还带着害怕受骗上当的心理压力!所以,我“雄风不在”情有可原;而你——单小清,并未真正品尝到爱的佳酿——咎由自取!
可笑、可怜又可悲的是:这位依然留在深闺门内的薄情女,却自以为跟心上人演奏完了一出折叠床上最美妙的乐章。
江滔痛心又爱怜地把小清拥在怀中,满怀内疚地叹道:“小清呵,实在对不起哟,你是一位天真、可爱而又可怜的女人!”
就是这位“可怜的女人”,昔日差点儿为他江滔,就投进监狱,而今天又要为他充当“密探”,刺探恒丰公司的经济情报。
两小时候,单小清的“侦探”工作圆满完成,一个电话打给江滔:这家公司注册资金五千万属实;近来资金流动频率很高,证明该公司运营情况良好。
与此同时,陈维国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那帮先他们之前,从吴坚办公室里出来的人,是青岛某商业公司的采购人员。此前,已经从恒丰公司购进了一批电动儿童玩具,投放市场十分抢手。这是他们来恒丰第二次进货。
“好!”江总经理当场拍板:“明天在去趟恒丰公司,订它一批儿童玩具,我们在南都不是有几家皮鞋销售门市部,濒临倒闭吗。就让它们改行销售儿童玩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