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琴抻手看看襁褓里的孩子,道:“难道我不叫你来你就不来了?”她却早有定论。
易惊雷道:“我当然会来,看来你似乎知道我此来的目的,但我不知道你要我来是什么目的。”
殷琴道:“很简单,我要你来,是为了你救冰哥出去,我替你保护孩子,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毫不相干。我要你手中的那个人,“指着易江陵道,“只不过因为我看他顺眼,要冰哥也看看我也能找个自己的如意郎君。”
冷于冰不无欣慰地道:“表妹,看着你能找到心之所钟,我,也真替你高兴……”
可殷琴却心地一酸,走到易惊雷身边,扶起易江陵,指着他,颤巍巍却还很高兴地惨笑,道:“可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你知道我手里的孩子是谁么?”
冷于冰突然两眼放光,他的眼光突然落在了易江陵的怀里那个剑鞘,长长的乌木剑鞘,发着乌黑的光泽,那是他心爱的绝情剑的剑鞘,那是表妹临走前偷走的,为了这剑鞘,他不知发过多少次怒,放逐过多少臣民,想不到现在,这个剑鞘竟出现在这样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这显然是表妹有意要送给他的,他突然像野兽一般喘着粗气道:“他叫什么名字?”
殷琴心底突然有一痛快的狂虐感,她突然很高兴滴偎依在易江陵肩头上,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羊,温柔地道:“他就叫,易、江、陵,他就是我的如意郎君,你喜欢么?”
冷于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着,内心那原始的怒火突然就干烈地燃烧起来,他感觉口唇干燥,两手手指头在格格作响,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易江陵,易江陵却像木雕一样站着,很无辜地望着他,对他内心的难过也实在是难以描状。
一个痴情男人深爱着一个女人,却发觉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在等待另一个男人,却只因为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而施舍下爱对待你,你会怎样?这样的女人有错么?
没错,但这女人深爱的男人就有错,如果他不珍惜这样的爱,他就是罪不容诛,天地不容的!这样的男人,就需要他的情敌来裁决生死!
所以冷于冰出手了,他一个大滑步,刷的一剑,直截了当地刺向易江陵的眉心,他内心里一阵暗涌,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殷仲离的脸,仲离正在紧紧地傍着易江陵的肩,嘲笑地看着他,脸上全是欺骗的表情。
他开始伤心欲绝,他缓缓地道:“仲离,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他的眼睛早已眼花缭乱,以往的种种一下充斥眼前,泪水突然就滑落到剑锋上。
绝情剑,绝情泪!
剑已滑了出去,剑尖从易江陵转而对准了殷琴,他再一次叫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但他并没看到,殷琴的眼睛早已睁得大大的,仿佛胀破了眼珠子也不相信,他心目中处处对他呵护有加的冰哥竟然对准自己出剑。
剑势越来越快,空气中满是嗡嗡嗡地破空之声,剑及五寸就抵达她的眉心。就在这时,贴在她身边的易江陵身体一晃,如滚石一般滑到他前面,一手揽住她的纤腰,把他护在了身后。他的手臂张开,像两张宽大的羽翼保护着这个一动不动的少女。
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冲破了自己的穴道,他居然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挡下这一剑!殷琴的脑海里一阵感动,却只回响着这两句话。
“好锋利的剑!”夏侯雷又忍不住道,他的赞扬,只不过就像在看别人在演自己的剑一样。他只会赞扬属于自己的东西。
哧的一声,一滴泪滑落下来,滴在地上,一滴绝望的泪。
一个男人倒下了,这个男人背着剑囊,半跪在地上,他的速度居然比易江陵还快,他害怕那一剑太锋利,所以他率先挡在易江陵身前,希望两个人的身体能挡住那一剑不要刺到身后的殷勤,幸运的是,这一剑只刺穿了他的胸膛就停了下来,这一剑太锋芒,简直就像捅海绵一样就捅破了他的心脏,然后就没有再往后刺。
这人正是唐定国,他口吐鲜血,嘴里还吃吃地道:“城主,城主,他是你表妹,你不要,不要杀她……”
“定国,你为什么要这样?”唐定国的身体倒下,剑尖割烂了他的额头,连骨头盖骨都隔开了。
好锋利的剑!绝情剑一出,就不会有有情的人活着!
殷琴在流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一瞬间,她内心的所有情,在一瞬间全都灰飞烟灭。
“那一剑本是你赐给我的,我永远都记住了……”这是她对深爱的哥哥说的最后一句情话,“我本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你的绝情剑下!”
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冷于冰的内心真的无法用一个字来形容。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不知不觉,她的心里又想起了这支歌,她终于又痴痴地唱了起来。
易江陵静静地听着她唱,忍不住关切地问了声:“殷姑娘,你没事吧?”
殷琴怔怔地看着他,嘴角有些抽动,也不知是感激还是伤心?
“你干嘛救我,我跟你又不认识,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么?”啪的一掌,她竟然用尽全力击在了她的胸膛上。
易江陵只觉得脑海里一阵猛烈的动荡,肚腹里翻江倒海,一股强力在心头乱撞,喉头跟着一甜,鲜血便从嘴角死死留下。他的人便瞬间向后连连退步,却屹立不倒。
“姑娘,我惹你生气,实在是不该。”易江陵抹着胸口的疼,低低地道。他理解殷琴的痛苦,所以他并没有她莫名其妙下辣手伤了自己。
殷琴一动不动,眼睛里全是难以捉摸的情绪,夹杂着绝望的泪水,她几乎无力地道:“我不要谁来可怜我,你本不应该可怜我的……”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走到他面前,一脸歉然而又深情地看着他,伸出火红的衣角,一下一下地为这个陌生男人擦拭着嘴角的血液。心里却在说,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本来是感激他的,却为何还对他这般苛责?
“姑娘,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不需要人可怜,可是我只是想……”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默默地为他擦干了鲜血,然后她终于回过神来,发觉眼睛里一直颤抖的右手正在替他擦干了泪水。
她啊的一声,骄傲而自觉地打开了她的手,道:“别碰我,你的手脏!”她转过身去,脸一下子红了,直红到了耳根子。在她的内心里,到底又如何呢?她还在伤心或是在生气,易江陵猜不透,他只感觉胸口的疼痛渐减,仿佛她为自己擦干了血,再重的伤都烟消云散。但他还是很歉仄地打量着她,毕竟,她是阿巧的妹妹,我本应该好好地照顾她,他这样想。
冷锋仰嘿嘿一笑,带着嘲弄指着易江陵,道:“琴妹,想不到一时不见,你便跟这小子勾搭上了,你这首曲子唱得真好听,你再给我唱一遍如何?”
殷琴没有生气,她的脾气怪的连自己都摸不透,以往她要是听到谁说她跟谁勾搭上了,她肯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但现在她既不生气,反而心底里有一丝喜悦,就像出水的芙蓉一样清新。她的目光冷冷地转向冷锋,表情麻木却深刻,曾几何时,这张畸形却可爱的脸,一直都是在她最伤心的时候给她安慰,让她一直都无忧无虑度过了一个欢乐的童年。
但他知道这张脸变了,再也不是原来那张温驯的脸,它的改变,也是因为得不到应有的爱的灌溉而扭曲的,现在她想找回那些童年的天真,那只是痴人说梦。
殷琴道:“你真的很想听我唱歌?”
冷锋很肯定地点点头,眼神中却深不可测:“不过我只喜欢听这一首。”
“为什么只喜欢这一首?”
“因为这首歌代表孤独,每当你孤独和绝望的时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呵呵,有些人也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能找到新的人生,有的人却永远只会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你认为我活在别人的阴影下?那你错了,我现在已经拥有十万大军,这简直足以摧毁一座城,我早已不是那个一直受人欺负的可怜虫。”
“你以为你不可怜?”
“我有什么可怜的,我有权力有地位,随时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
“但你不是城主。”
“我是,哥哥已经传位给我了。”
“他虽然传位给你,但那是在无名宫城内,现在在城外,臣民们不一定当你是城主,况且还有外敌,都是你自己领进来的。”
冷锋不说话了,他突然手里冒汗,惊恐地打量一下四周,他发现有许多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突然又自信地道:“这里不承认我是城主的人虽然比城里多,但也不超过三千人,可我带出城来的军队就至少有五万。”
殷琴嫣然一笑,她颓废的精神就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强,很意外地道:“这一年时间来,你猜我跑到哪里去了?”
“村子里,“冷锋不假思索地就道,“走出村子的路,住在无名宫里的人,几乎都是与世隔绝的,我猜想你再有本事,一年之内也不太可能探出走出村的路。”
“我的确探不出来,你以为我出走只是因为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