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雷又问:“如果我不答应,你家主人是不是又会叫你重复昨天那个侍卫说的话,说三天之后我肯定会做第一种选择。”
侍卫又点点头。
夏侯雷道:“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两个问题?”
侍卫又点点头,道:“你是不是还是要等下去?”
夏侯雷道:“是。”
侍卫又道:“为什么?”
夏侯雷道:“一个我很信任的人临死之前叫我等下去,因为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侍卫又道:“可惜你再聪明还是没有想到我会问你三个问题。”
夏侯雷道:“的确没想到……”
侍卫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死人的话就一定可信?”
夏侯雷沉默了,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答案,所以他无法回答。
然后侍卫就吩咐众侍卫好好照顾众人的饮食起居,三个侍卫跟着扬长而去,姿态中充满了应有的潇洒和冷漠。
陈紫雨道:“你打算呆在这里三天等冷笑天来找你?”
夏侯雷早已豁然而起,手握着绝情剑跨出了一步。
陈紫雨突然又反差性地道:“看来你不太相信死人所说的话了,你觉得死人说的都是鬼话?”
易江陵道:“无论怎样,能对一件事做出怀疑,就至少证明他还是有自己的独立判断。”
于是陈紫雨没有阻拦,她也根本无法阻拦,她们还是安分地享受早餐。
易江陵吃了一个包子,道:“其实有时我也想出去走走,主人家的待客之道也太冷淡了一点,无论是谁都忍不住要出去。”
陈紫雨也喝了一口茶道:“可惜在他出去之前,我还没想好第二种破剑之法,况且今天的天气也不好,看样子是不适宜出行。”
夏侯雷最不喜欢别人要求他,所以他毅然走出了无名坊,他就要体验一次不安全的感觉。
东街的街道上,热闹的街市上突然一洗以往的冷清,街道旁是些长青的绿树,街道上行走的却全是些鳏寡孤独的老人和小孩子。夏侯雷也听说过,无名宫里的城主的规定,凡是相爱的男女,都要被割掉舌头逐出城去,所以城里能剩下的,就只有这样一批没有伴侣而孤独绝望的老人和准备接受命运的小孩子们。
夏侯雷要去找冷笑天,刚进无名宫的时候,他大概走过几条街道,除了无名坊意外,他似乎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他以为只要进了城,养精蓄锐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冷笑天的出现。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跟着这三个侍卫走了,脚步踩得极轻极轻,所以那三个侍卫根本就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他们既然能够跟主人带话,那就必然会见自己的主人一面。夏侯雷一时被天狐子的话冲昏了头脑,突然发觉自己竟疏忽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不过他觉得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他走出了无名宫,而侍卫带话叫他们不要离开无名宫。这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易江陵只记得昨天晚上阿巧对他说的话。
为什么昨天阿巧要他去找孩子,今天侍卫就来说不能出去,难道这些话就是针对他说的?
他没有过多考虑,反正现在他打算出去,去打听殷琴的下落,一定要找回孩子!
陈紫雨和易江陵还坐在大厅里吃早餐,他们吃得很慢,厅外就是普通的冷清的街道,今天应该是赶集的日子,太阳刚浮出阴冷的天空的时候,西街尽头传来锣敲三鼓的回声,整个能连接或不连接的街道都想起了难得的脚步声,无名坊外的这段街应该是最后允许通过的街,不一会儿,街上的人流便顺逆交叉地从门外流过,久了不听见这些说话声、打闹声、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尖嗓门声,你一定体会不出这种热闹简直是空前绝后的。
但夏侯雷走后,陈紫雨和易江陵就一直这样静静地吃饭喝茶,无事可做,几百张桌子上都是空荡荡的,紫衣弟子们都各自用晚饭,一班换一班地当起守卫来。
风雨楼的人仿佛都快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了,几千个人的无名坊居然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这无疑正符合无名宫主人的意思。他们仿佛都乐于享受这大厅中唯一一处难得的宁静了。
“今天的一切可越来越奇怪了。”易江陵啜了一口茶道。
陈紫雨道:“有什么奇怪?”
“你们的风雨楼才来这里一天而已,这样的阵势都仿佛要在此地安家了一般……”
陈紫雨道:“风雨楼的人四海为家,我们没有稳定的家,没有固定的成员,我们的每一次行动都是集体出动,没有后备力量,有的弟子在行动中丧生,总会有新的成员会加入。我们的目标就是拯救每一个绝望的女人,然后替每一个弟子报仇!”
“可是我似乎觉得,你并没有必要把你们楼中的秘密详详细细地给我讲这么多?而且你讲的答非所问……”易江陵道。
陈紫雨脸红了,她那张饱经风霜了几十年的脸上,居然也会脸红。毕竟他们不算很熟,而且第一次对话本不应该就说得这么罗里罗嗦。
“不过听说前辈您一向很聪明,您的答案我倒很满意。”他见了陈紫雨如此反应,便有些顽皮而讽刺地道。
哐的一声,旁边一个女弟子拔出护手钩来,重重地记在桌子上,喝道:“放肆,跟楼主说话,胆敢放肆!”
陈紫雨却制止了她,道:“薛剑,不得无礼!”叫薛剑的女弟子退下,含怒望着他。陈紫雨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见了易江陵才特有的慈爱一面,但易江陵似乎并没有看出来。
陈紫雨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易江陵忽然感觉很别扭,故作老成敌道:“本少侠姓易,名江陵,在江湖上闯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旁的薛剑突然扑哧笑了一声,啧啧地道:“无名小卒,自夸最大,好不要脸。”
易江陵得理不让人,也学着薛剑,故作认真道:“放肆,你们楼主都没说话,你倒胆敢先说话了!”
陈紫雨眉头暗皱,瞥了薛剑一眼,一个十五六岁活跃跳脱的薛剑立刻又恢复了波兰不禁地冷酷,脸上红得像苹果一般。
陈紫雨道:“这位易少侠,今日我们同逢在此,也算极相有缘,但不知你为何独自一人闯荡江湖?”
易江陵感觉她这般态度令自己极不舒服,好像陈紫雨本来就应该冷血一般,待欲不回答她的问话,总觉得不大礼貌,便道:“我爹不要我了,我出来时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娘的。”
不知怎么的,陈紫雨一听到这句话,眼睛便傻傻地定格在了他身上,她的胸膛起伏不定,嘴唇颤抖了一阵,又渐渐恢复平静,良久,才道:“那你娘现在何方?你们母子团圆没有?”
易江陵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被她感染了心事一般,也孩子气地抱怨道:“我被逐出家门以后,便一直打听娘的下落,可惜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如今又是死是活?听爹爹说,娘以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娘她自从生下我,便狠心抛下我,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我一眼!”说道这里,触动了心事,眼睛里全是悲戚与思念的泪水。
陈紫雨突然转过头去,揉了揉眼睛,薛剑赶忙抢手去扶她,道:“主人,你没事吧?”
“哦,没事,我只是眼睛害疼,可能是有东西掉进去了……”陈紫雨向薛剑背了背手,又道:“那易少侠今年青春几何了?”
“我自己也既不清楚,以前的事情都忘干净了,一点也记不得。”易江陵突然很痛苦地道。
陈紫雨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下意识地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眼,只见后脑勺正中之处,赫然有一圈紫中发黑的牙印,心底一酸,喉咙里哽咽,想要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最后只道::“有些事情,或许忘记了更好……”
“是啊,有些事情的确本就应该忘记,既然都忘却了,又何必要努力去记起呢?”陈紫雨又道,他没有对谁说,分明是对自己说的。
街道外一阵呼喝滚撞,马蹄声跟着哒哒响起,街道上的平民们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像两旁跌去,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呼救声响成一片。几十匹高头大马突然如洪水一般向街道这边袭来。马上乘客都是侍卫打扮,马队后面更是数不清的侍卫一路小跑而来。
他们只顾冲撞,却不招呼一声,只管匆匆奔到无名坊门前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