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剑一见阿巧那僵直的动作就知道了“控尸术”是多么厉害,阿巧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在表演着傀儡的戏耍谎骗易江陵,她率先忍不住要提醒他道:“易少侠,你不要相信她,她只是具死尸,我们风雨楼跟她无冤无仇,她只不过是以假死来污蔑我们风雨楼的人,这一切必定有一个人在操控着,他一定是想利用你呀……”
易江陵头低垂着,他站起身来,噌的一声,精光如雪,宝剑出鞘,剑指何人?他的剑法咄咄逼人,恰如怒龙卷涛,剑影飞旋。他的第一剑就斩向了薛剑,薛剑的脸上惊骇不已。或许,她的错就在于她解释得太多。对于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的人,她根本不需要解释。所以她被迫应战,身法和招式都有些仓促和无措。
这时,本来就热闹无名巷又多了三个人,一个是夏侯雷,一个是洪箫扬。还有一个,却穿了一身威严而劲束的龙盔战甲,一张宽大的银白色斗篷在风中飞舞翻滚,仿佛天神下降。此人身高七尺,手里紧握着一张跟他身材差不多高而硬的雕弓,他的脸看起来极其淡定,却又似曾相识。
这三人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眼前风雨楼和一具尸体一个活人的战斗,夏侯雷道:“薛姑娘安好,都四更天了还不回去睡觉,你的那个叫古月的姐妹都安分地去睡了,你还不去陪她?”
洪箫扬脸上悲苦异常,泪痕兀自未干,听得夏侯雷说着句话,她面色显得更加阴沉而哀戚,道:“夏侯先生如此一说,岂不是毁了她?”
“古月死了?”
“对,古月死了,风雨楼的地雨一脉已经全军覆没……”
“是谁杀了她?我们风雨楼要替她报仇!”
“那好,你听清楚了,杀她之人就是我身边这位神威无敌的大将军,堂堂易府的主人易专城易大人。”
“易……专……城……”
“不错,这位易大人早就派了强大军队横扫无名宫,他只要伸一伸手指就可以把整个风雨楼当蚂蚁一般捏死在手里。”
薛剑知道,洪箫扬说的那个“她”就是指的自己,她明白夏侯雷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开始后悔,后悔刚才不应该单独留下古月的“地雨”在无名坊中,她至少可以尽力劝她过来,只要风雨楼的两派弟子团结一致,那“地雨”一派可能还不至于全军覆没。她又想到她们之间的过节,从那次字条风波开始,她们就一直龃龉,各行其是,各自猜疑,以致于导致现在古月被杀,她想,至少自己也应该承担其中的一部分责任。
不错,她这一刻突然体会到同在一个组织里,即使是对头,那也是珍贵的。她们本可以是最好的搭档,但却因为一点私心走得越来越远。如今“地雨”已去,只剩下“天风”,这就相当于一个人本来有两只手,现在却莫名其妙断了一只,血淋淋的门第之仇痛彻了她的心扉,她感到万分的自责和心寒。
薛剑的耳朵嗡嗡作响,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叫易专城的杀人速度竟有如斯之快。易专城不说话,正在和不死人易玲玲战斗。陈紫雨只空出神来瞥见了他一眼,便首先道:“你不是易专城!”
那执弓的将军忽然大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
“因为你只带弓没有带箭,而易专城则绝对在任何时候都是弓箭不离手的。”
那人道:“我的确不是易专城,我就易专城的大哥,我叫易天下!”
夏侯雷瞠目不已,道:“你不是易专城?”原来这易天下和易专城两人年纪相差只几岁,又是同父同母所生,所以两人长得极其相肖,以致于易天下装扮成易专城的样子竟然骗过了易惊雷的眼睛。
原来他先派遣无名宫的侍卫去保护无名坊的安全,那只是奉了冷笑天的命令,然后又假扮易府的人去攻打无名坊,目的和夏侯雷一样,不过也是为了除掉风雨楼的人。
易天下道:“我就是三天前来找你的那个侍卫。”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竟还让人觉得他本就是易专城。
夏侯雷道:“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是易专城。”
易天下道:“易专城是我胞弟,而现在的我,不过只是无名宫城主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
夏侯雷重新审视易天下那张脸,一字一顿地道:“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就是三天前那个侍卫,那天你能接住我那一剑,我要看看今天你还能不能?”
话未说完,绝情剑上突然一道清光暴起,剑势贴易天下腰际夺魄刺出,方位刁钻得连一旁的洪箫扬都忍不住要惨然变色。
幻影重重,剑影皇皇,无形的剑锋堪堪逼近易天下的眉心,他的表情又回复了那日接剑时的从容。剑影丝毫无影,却有一股无形的剑气射入他的眉心。易天下的手顺势下滑,夏侯雷瞬间爆发的力量居然能做到既任意所之,又如影随形,剑剑暴戾狠辣,直夺向旁人根本看不清的方为。
噌的一声,易天下泥立不动,手脚僵硬着,仿佛扭曲的蜡人,他发丝飞舞,龙头盔裂为两瓣掉落在地;又是噌的一声,接着是他的护肩甲只零片解;又噌的一声,护心镜和甲片纷飞,战甲破碎;接着是雕弓化成一段一段的镔铁,铁片,铁泥……
“好快的一剑!”洪箫扬简直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她仿佛回到了和严剑江一起钻研曲剑的时光,她浑然忘记一起,竟呜呜地吹起一曲迷幻无踪的曲子来,歌声飘渺而流动,就如剑风一般激荡。
易天下的全身盔甲不过只在一瞬间就完全褪落,现出了一身侍卫装束,他始终没有动一下眼珠子,他全身的毛孔在隐隐呼吸,他就靠这些细微的呼吸声来感应包裹在他身边的无处不在的夏侯雷的剑气和剑影,他嘴角定格着一丝蔑笑,仿佛一个蜡人被定格了一个表情就永远不能改变了一般。
“我已经感应出来,你使出了二百三十一剑!”
夏侯雷瞳孔在这一瞬间便如死鱼一般凸了出来,易天下说得不错,他的确使出了二百三十一剑,一剑不多,一剑不少!
更令人惊骇的是,这绕在他身体上下各处的两百多剑居然劈到了他头上,削断了他铁手的雕弓他的丝毫不动,仿佛不知道反抗一般。
然而就在夏侯雷得意自己的杰作的时候,他的一剑刺向了易天下的要害…灵台穴。武学中有言:“灵台有损,百脉俱废。”武林高手没有哪一个不对自己的灵台穴防护得异常谨慎的,连易天下也不例外。二百三十一剑,剑剑都是虚剑,只有这刺向灵台的一剑是实,而且准确而致命,绝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不幸的是,这一剑刚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再也刺不下去。因为易天下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生到了背后,像泥鳅一般滑却像钢铁一般硬。
夏侯雷脸色惨白,道:“你接住了?”
“无论你这一剑有多快,我都接得住。”易天下道。
“你当真是冷笑天身边的那个小小侍卫?”
“我是。”
这一次夏侯雷彻底相信了。
“他在哪里,我必须见他?”
“我说了,在你没有打败我之前,你还没有任何资格见他。”
他的绝情剑尚扣在易天下的两指之间,如浇注了铅水一般沉重而难以动摇,他发觉自己的尽力全都变成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你的三种破剑之法发学得怎么样了?”
夏侯雷不动,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无不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这个神秘人的眉梢眼底。
“现在让我来替陈大楼主告诉你,这第三种破剑之法吧,或许我说的也并不比他差!”
“第三种破剑之法是什么?”夏侯雷仍然不减当初的好奇。
“那就是你必须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狠,学武要狠,杀人也要狠……”易天下望望陈紫雨,调侃地道:“陈大楼主,我说得这个也不比你那两种破剑之法逊色吧?”
陈紫雨奋力坚持,却没有发言的余裕,所有的不平都化作凌厉的钩法。
夏侯雷道:“若说是狠,我想我不需要你来教。”
易天下动若星火看着眼前的战斗,漫漫地道:“的确不需要。陈紫雨替你解了两种制胜之法,为了泯尽恩仇,她杀了你铁血门的后备援军,你灭了她整个风雨楼,这的确也算狠的一种表现。”
夏侯雷的计划居然被一个小小侍卫揭破,心底似乎还是有些心虚,他问:“那剑沁箫扬两位也是你派的人?”
易天下道:“我替你完成心愿,你难道不该感谢我?”
夏侯雷纵有千愁万恨也无法宣泄了,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那把天下无双的绝情剑还紧紧地扣在易天下轻如鸿毛的二指之间。没有了相提并论的功力,就没有相等的发言权,夏侯雷深知这一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只要你安心无碍地学好剑法,所以我替你完成任何你想要完成的事,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替你直接杀了冷笑天!”
“你当真有这种好心,我学好了剑法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有,你学好了剑法,你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报仇的名义杀了他,而他却是我多年来未能报德的恩人,我无论如何不能亲手杀了他。”
“原来你是想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