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燥热中融化,阿巧感觉自己像在云雾中一样漂浮,体内有一丝暗藏的隐痛。
火在燃烧,从喉咙深处一直滑到了身体的各个部分,并迅速蔓延,仿佛有一只野兽在旷野恣意游走,将她全身的精力都攫取了去。她想逃离这火海,却被汗水的滚烫融化了。
于是她睁开眼来,感觉到丝丝尖锐的疼,像是被人从天堂拉下地狱一般绝望醒来。两个老婆子在拉扯着她的头发,嘴里叫道:“这骚蹄子,简直罪该万死!”
吧的一声,阿巧的身体被重重地拖着摔下床来,她衣衫不整,面色憔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蹄子,你干的好事情,你胆大包天了,竟敢公然勾引少爷了!”一个老婆子拧着他脸上的肉狠狠地骂道。另一个老婆子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一双宽大的虎头靴面前。阿巧认得,这两个婆子正是往日里跟自己过不去的王婆子和赵婆子。
王婆子道:“老爷,您算得真准,这小蹄子确实躲在少爷府里干那不伦不类的勾当,今晚捉奸拿双,就听凭老爷……”
啪的一声清响,那婆子捂着脸,哎哟一声摔倒,脸上高高肿起一大块瘀斑,极是丑陋。赵婆子拽着阿巧,两人立刻跪下,嘴里告饶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王婆子吃疼,却只是微微地哼了一哼,不敢做声,也得跪下。
阿巧抬头一望,几十盏灯笼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晃眼,灯笼的光跳跃在一张漠然而严肃的面庞上,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凝成了木头一般,这人正是易府的老爷易专城。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位再熟悉不过的人,一个是骄傲不逊的易惊雷,还有一个是皮笑肉不笑的夏侯雷。
“易家的少爷,岂容你们这些烂嘴婆子聒噪!”易专城面部肌肉抽动,显见盛怒已极,只是严忍不发。
床上的易江陵还浑若不觉地横躺着,身上一丝不挂,一半撂在凌乱的绸缎缃被外,呼吸均匀,睡得正沉。易专城挺步走到他面前,吩咐家丁:“把裤子给他穿上,然后绑了!”身后三个男仆闻言便战战兢兢,替他穿上裤子。然而待要绑人时,却大显踌躇。
“我叫绑了!你们没有听到么?”易专城背负着双手,易惊雷走上前来,一把提起其中一人,面无铁青,嗖的一声就将他掼了出去,只听见破窗声响,纸糊的墙壁上一个大洞,暗夜沉沉,一声尖利的呼啸和着劲风像摔破罐子一般随风掠出去。
余下的几个小厮不敢怠慢,颤抖着手脚,七手八脚将昏睡中的易江陵绑了起来,脑门后直冒冷汗。
这一次,易江陵醒来,却再也不知道一切,包括自己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被严刑拷打,打得遍体鳞伤。然后被拖到雄风阁的大堂之中,一个威武的中年男子面前,这个男子高高坐在大堂上,堂里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易江陵也噤声,被两个小厮拖拽着扔到地上,跪下。
堂上几个打点的丫头正在给他捶背,一个桀骜少年正在他父消气,另一个没有胡子的中年男子则面沉死水,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而中年男子似乎怒气未消,不住地冷哼。易江陵被就地鞭罚,门外又走了来两个手执钢鞭的大汉,两个仆人将他的身子按在凳子上,扒开屁股,两个卒夫高举折杖,用力极大,直把易江陵打得皮开肉绽,金星乱冒,不明所以。
易江陵起初还大声呼喊:“你们是谁?干嘛要打我?”后来声音越来越低,直躺在地上爬不起来。那男子直呼易江陵忤逆,但易江陵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焉又知道眼前这些人为何要惩罚自己。
“叔父,侄儿没有好好的教导堂弟,请叔父责罚!只求你谅在堂弟只是初犯,还乞饶过他这一次。”那少年突然抢上前来,直跪在易专城面前,郑重其事地道。
中年男子一拍桌子,整个掌心便深深嵌了下去,他似乎没有料到少年会为自己求情,道:“惊雷,连你也要护着这臭小子么?”少年一声不吭长跪在地,没有起来的意思。
中年男子先是很愠气,随后叹了口气,撤了那两个卒夫,把易江陵提了过来。这才让他免去了皮肉之苦。男子虎目含泪,忿忿地看着那少年一眼,若有嗔怪,后来却仰天长叹一声,严厉呵斥易江陵:“易府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原来在易府之中,长一辈中其实非常重视血统问题,若是后辈子弟一旦发生苟且之事便不得再有继承大任的权力。
易江陵不明所以,那男子早气得嘴唇发白。虽然他作为父亲,并没有对易江陵产生有多大的器重,但如此一来,无疑更是雪上加霜,更加重了男子对他的冷漠。
可怜那阿巧则无此幸运,为了保住易府的名声,易专城第二日派遣了手下一名高手名叫范五湖的将她带出了易府,并吩咐永远不要再让她回来。这范五湖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神偷,易专城将他雇了来,为了避人耳目,便首先言明了不要暴露是自己指示的。
是夜,冰冷的地牢中。这是位于易府最西南角上的一处极其阴暗的地方,凡是被送到这里来的人注定的命运便是生不如死,阿巧已经被关了两天了。她一个人不知道哭过了多少回。隔壁房间被关押的是郡主易玲玲府上的一个小丫头,她叫小月,听说她是因为夜里偷偷出去跟一帮小厮掷骰子,怕她教坏了小姐因而被关押进来。
刚吃过晚饭不久,小月便被几个狱子提出去,回来的时候,只见小月衣衫破烂,惨白的脸上眼肿鼻歪,面目模糊,手指蜷曲,显然是受了夹刑。小月被关了一个月,早已习惯了这些刑法,刚被丢入自己的牢房便没声没息。阿巧一个人骇怕极了,不断地呼唤:“小月,小月,你醒醒。”那小月昏睡了小半个时辰,微微睁开眼来,便断断续续地道:“所……幸,我……没……死……”
原来阿巧第一天被关入女牢的时候,两人便熟识了。因为易玲玲时常喜欢到雄风阁走动,那时随侍的丫头中便有小月在内,因而阿巧认得小月,一开口便道:“小月,一个月都没有见到你了,她们都说你被辞退回乡了,我还以为是真的。”
小月休息了一阵,终于巴巴地拉扶着牢木站起来,双眼绝望地凝望着她道:“巧姐,只要一来这个地方,基本上就只有等死了。”阿巧问:“为什么?”小月便将自己前些时候被抽打的道道伤痕展示给阿巧看,那些伤口无疑不是溃烂流脓,发着阵阵恶臭。阿巧看得几欲作呕,小月却极是淡然地道:“这个牢狱位于易府最隐秘的地方,易老爷仗着在朝廷中的尊望,根本无视我们下人的草命,打死了几个家丁,便将尸体裹了烧化,补贴几两银子,打发家人来领便草草了结了一桩命案,这种事情我在这里已经见得多了。”
阿巧听到这里,不禁又落一回泪,道:“可怜你们都有家人来领,我却从小无父无母,不知被谁送进易府之中,打五岁起便当了丫鬟。恐怕就算死了,也不会给少爷知道一声。”
就在这时,两个家丁打开了阿巧的牢门。阿巧面如土色,瑟缩到角落里。两个家丁便是刚才来提小月的两人,约莫都是三十岁年纪,一个凸鼻子小眼睛的叫大胆,另一个大眼睛凹鼻子的却叫小胆,两人目不斜视,目光中充满淫邪。小胆倚在门口,打着火把,大胆慢慢地摸索进来。原来这牢狱位于地底,极其阴暗潮湿。大胆道:“二弟,这小妞儿长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