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的无名宫中已是人人自危。这个冬天,无疑是一个永远冰封的季节。东门前已堵了七八千的铁甲兵。飞蝗来去,交织在空中,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东城上,千人呼喊,云梯之上,易家军的步兵队伍靠着弓箭兵精准的箭法掩杀上城,却见城上守城的士兵并不多见。不知什么时候,城上的士兵尽皆弃城而逃。无名宫的布局结构相当庞大,而宫廷又分内宫与外宫。内外之间近日封闭相当严重,本身相互联系不大。兵力布局则始终是内重外轻,故无论如何,外宫想要叛乱,难度相当大。
入夜了,沉沉的夜中,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易江陵辗转难眠,他内心仍在忐忑。无名宫的局势颇不宁静,自从那日听了易天下的劝告后,易江陵便按照易天下的意思成了为无名宫的新一任城主,由他指定的信任封天的随身保护。封天的人就把守在东步宫外。
说是无名宫的城主,其实易江陵内心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他猜不透易天下的心思,易天下告诉他,推举他为城主,是为了完成胡无名的遗愿,胡无名临终之时曾叮嘱他要找回自己的儿子。”另一方面,如今无名宫的局势动摇不定,城主闭关以后,本就在乎自己的宝座被其他不轨之臣篡夺,“易天下道,“如果我不推举你当城主,一旦他出关以后,见到城主之位被人夺去,一时间发起狂来,城主的威力你是见识过的,我担心万一他将整个宫廷搅成了天翻地覆,以致于玉石俱焚以后,无名宫的千年基业就毁于一旦,届时,我岂不成为千古罪人?”
易江陵心觉不妥,道:“既然责任如此重大,我一个少年人怎堪如此重负,只怕是你自己有野心要做吧,你自己为什么不做城主!”
然而易天下只是说辩了几回便顾而言他,后来竟还是风雨楼的存亡来威胁住了他。登基那天,易天下和封天燧石在左右,易天下仅一句话,就让所有大臣相信,易江陵就是城主冷笑天的亲生儿子。易江陵十分惊异,他一个凭空冒出来的身份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当上了城主,百官诚服,低眉顺眼的样子不得不让他感觉到易天下的可畏。
然而现在,他已经是无名宫的新一任城主了,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傀儡,他想见薛剑,想见风雨楼的人,但东步宫的规矩太森严,封天告诉他,易天下现在不在宫中,在他没有回来之前,城主不得离开东步宫,并告诉他耐心等待,只要易天下回来,他一定可以见到风雨楼的人。
自从入住了雪夜楼后,众风雨楼的弟子就隐隐觉得不安。因为她们发现,雪夜楼中没有一个男人,所有的女人都是一副人老珠黄的样子。女人们仿佛就是不见天日的死囚一般被困在华丽的宫殿里,她们相互间不言不语,痴痴傻傻,消耗着光阴,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她们非常安逸地生活在这种困狱之中。
青莲居的御花园中,好大一片木槿花,木槿花的时候,那是去年冷于冰为了博殷仲离欢心,而将花园中的所有花卉都移出了,满数栽植的。因为他知道,殷仲离在易府的时候,就很喜欢木槿花,然而如今,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后,只剩下一片花光也跟着狼藉…冬天已经侵袭了整个无名宫。
一个姓姜的女人,她住在雪夜楼中最高的楼…凤凰楼,她是雪夜楼中目前的最高统治者。这一天,她接见了薛剑。在兽脑檀香的温暖宫室中,薛剑一步步步入猩红地毯,姜夫人正在修理自己的指甲,她乐此不疲。薛剑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但她仍是专心致志,仿佛正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而艰巨的任务,她修了一遍又一遍,极尽所能要做得最好。
“你坐下吧!”姜夫人下意识地望望她,眼睛转向右首的角落里的一张丝绒软垫子,“等我处理完了一些小事情,我们谈谈。”她报以微笑。薛剑以礼相还,静静地跪在垫子上,等待她处理完事情。
姜夫人修理完指甲后,又娇慵地伸开五指,侍女一面战战兢兢为她涂上玫瑰红指甲油。姜夫人道:“把今天那几个要见我的嫔妃都传上来吧。”口令传了出去,门外的侍女应声而走。
不一会儿,就在这偏猩红地毯上,跪了三个宫装华丽的胭脂佳丽,只见两个颜容衰弱,红唇紫眉,妆扮得极是浓艳,一直对第三人闲言絮语;而这另一个则素面朝天,不言不语中,却自散发出一股青春气息,但不幸的是,她头发散乱,脸上似乎还有几块肿胀的淤青。一走进宫殿,三人的步伐都是极是拘束,两个老的都横眉竖目望了对方几眼,大家却都摄于眼前的姜夫人的存在,于是一齐低头跪下去,参见了一回。姜夫人的面色依旧大好,她似乎对这些事情熟悉透了,并不影响心情。
姜夫人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道:“水心、紫薇、如飞,你们三个人有什么事情要急着见我?”原来浓妆的两个,一个叫水心,一个叫紫薇,而淡妆的那个,则叫如飞。当下水心抬起头来,指着如飞,对姜夫人道:“启禀夫人,昨夜我二人怕这贼妮子如飞偷懒,于是我二人一齐去看她那猫扑蝴蝶图绣到了何种进度,岂知她绣了半夜绣不出来,索性恼火了将整幅刺绣剪得稀烂。”
紫薇接着道:“我二人说,你这是不尊重夫人,我们威胁她说,若是我们禀报上来夫人必要严加惩罚你。哪知她怕我们泄密,竟然怒从心起,和我二人揪斗起来,她双拳难敌四手,便在我们的茶中下了泻药,害的我们姐妹二人上吐下泻折腾了一个晚上……”说到这里,眉眼紧闭,紧捧小腹做痛苦不堪状,“夫人都知道,我们妃嫔之中大家都是相互和睦的,谁料这如飞进宫不到一个月……一个月……”说到这里,竟然噤若寒蝉。
一旁的紫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嘀咕道:“你怎么了?”只见水心两眼直直地望着角落里的薛剑,只见她正在似笑非笑看着二人,水心知她出手厉害,一时间竟陷入窘境。
姜夫人指甲微摆,瞪了一眼一旁披头散发,如疯似狂的如飞。
夫人冷冷地问:“如飞,我问你,她们说的,有这回事么?你的刺绣呢?”只见如飞痴痴傻傻地跪在一旁,毫不出声,仿佛默认了一般。水心、紫薇二人暗地里得意,知道计已得售。
夫人愠道:“事情是怎生一副光景,你说出来,我定会替你们做主!”那侍女本来小心翼翼在为她涂指甲油,然而百密一疏,一不小心,却将一滴红油点到了她的手指上,姜夫人气上心头,横了侍女一眼,那侍女瞬间失魂落魄,连忙跪地求饶,姜夫人好不耐烦,尖尖的指甲顺势就是两个耳刮子甩去,那侍女满脸血痕,却兀自哭着央告,夫人喝道:“拖下去,抽她三百鞭子,赶出宫去。”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三百鞭子,对于一个脆弱的女性来说,若不要了性命,也必定是残废,但谁都知道,这就是现在姜夫人的作风,就连一向蛮横无理的水心和紫薇也忍不住缩回头去。
那侍女惨呼着被拖出宫去,一旁的薛剑只是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察觉姜夫人是在向自己炫耀积威。她甩了甩手,仔细瞅了瞅手指上的玫瑰红,感觉兴味索然,又懒懒地伸出脚,近旁的几个侍女中,又有一个慌步抢上去,把软缎鞋子抱入怀里,乖巧而细心地为她揉弄。
姜夫人依然保持着那副色厉内荏的状态,却故作轻松地一笑,对水心和紫薇道:“你们不用怕,继续说吧。”
水心此时眼睛不敢再看薛剑,紫薇见思起意,满脸愁苦,道:“夫人,我们之所以不说,是有难言之隐的。”
姜夫人眼见她眼光闪烁不定,登时明意,眼角瞟了一眼薛剑,朗声道:“你尽管说,不管她是谁,只要在我雪夜楼中,谁敢放肆,我定教她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自风雨楼的弟子入住雪夜楼几天后,薛剑发现宫中的女人大都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但偶有几个自认为只手遮天的女人则见这帮人初来乍到,以为是新招进宫的美女,于是便前来煞锐气。其中便以水心和紫薇的在宫中的权力最为强势,她们仰仗着一张嘴会进谗言。而另一方面,姜夫人自从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以后,便开始对宫中的美女实施变态的打压以泄恨,再加之最近又得知两个儿子都因争夺城主之位而死,姜夫人一意认为,是殷仲离害了自己的大儿子,因此极端痛恨年轻女人。既然水心、紫薇二人善进谗言,姜夫人也落得乐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纵容二人行径。
心、紫二人自恃权威不可挑战,对新进雪夜楼的妃嫔一贯极尽打压。薛剑听说妃嫔们的遭际过后,决心要狠挫二人。这一日,由于挂念易江陵,而雪夜楼与东步宫之间相隔虽近,但彼此封闭甚紧,薛剑无奈,为了不惹是生非闯出大祸,以免以后难行,于是一个人黑衣装扮夜行出宫,准备潜伏到东步宫中去见易江陵。刚一走到宫外,却见东步宫外人马森严,侍卫巡逻更是络绎不绝。
不一会儿,之间易天下冉冉出宫,对守在宫外的一个叫封天的大将道:“严密看守住你们新任的易城主,莫让他逃出宫去。”封天应命,更加派人手稳住局势。薛剑心忖,怪不得楼主这些天都没有消息,原来是自己都当上了城主。心下对这个城主略有不屑,自顾自喃喃道:“城主跟楼主比起来,自当又不一样,不过我看楼主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若是他们父子相认了,那他当了城主,也自是应该,只希望楼主莫要忘本了才好。”既然易江陵都当上了城主,那他们一定是父子相认了,她既为此事感到欣慰,又替陈紫雨的惨死感到不值。在她心里,始终对陈紫雨的死耿耿于怀,但另一方面,却又不知自己为何总放不下易江陵,总希望能常和他在一起。想到这里,不禁叹息一声:“若是以后他当了城主,我们的风雨楼又该当如何?是应该解散,还是……但陈楼主当年历尽千辛万苦才网络得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姐妹,大家为着一个共同目标才走到一起,一旦解散了,各自又当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