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红衣曾说,有人能助玉红衣复活,那么她醒来第一个感谢的人便是这个人。
“但是能够让玉红衣已被石化多年,她的内心已死,要让她她恢复肉身,必须要有一颗神的精元所蕴而成的珍珠,才能够。”
易专城道:“你是说神元魄?”
不过一个就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并不会知道易专城的内心。易专城以极诚恳的态度表明对她说:“易家上下,最遗憾的一件事,便是我无双老祖苦心孤诣一生,却并未能将自己的所爱之人解救出来,是以我这次之所以要踏平无名宫而不惜,其实是为了完成一千四百年前无双老祖的遗憾而已。”
这无疑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司空玉作为一个大祭司深有体会,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便一直萌生有一个心愿,她并不希望冷氏一族将一千年前祖先的错误再延续下去。她不希望无名宫的人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彼此间没有感情,抑或者相爱之人躲躲藏藏,无法相互表达自己心中的那份爱意,各自躲在蜗小的空间里孤独终老。
于是,怀着相同的目标,司空玉豁出了被神诅咒的宿命,要和易专城合作,一齐解救出沉睡了千年的历史。
“要找到神元魄,并不难;不过在找到这个人之前,我希望你能表明你自己的诚意。”司空玉曾和易专城约法三章,现在她希望他兑现自己的承诺。
易专城坦然一笑,王者的风范令他将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可置疑的信力:“好,我答应你,现在就释放城中所有老百姓,用军饷赈济灾民,还可以保证再不主动用兵。”最后一点,无疑也有司空玉的一步妥协。
于是两人去了“就在此中”,见到了洞中的老者,老者冥然入定,但司空玉只用了两句话就让他如坐针毡。她的第一句说:“你不该放夏侯雷走。”隔了一阵,第二句是:“你想躲在这里当逃兵,可是找你复仇之人却会成为易无双出世的替身。”
是啊,老者要再也不能守候他的林云霞了,他不想成为宿命中那个成就封印的标本,他是人,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她不爱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狂热地追求自由,爱他所爱,却又堕入陷阱,成为守护在禁地之中的孤魂野鬼。
“易无双”,他反复咀嚼这个词,努力攫取三十年前的记忆,在无名宫的法典中,他的使命便是要镇压这样一个以“恨”和“憾”绝命于世的万古英灵。
然而当他还叫冷笑天的时候,大祭司司空玉就告诉过他:“当你离开这座宫殿的时候,你还会回来,因为你不应该为了避过你的复仇者而感到侥幸。”
然而不幸的是,三十年前的那个小小侍卫,竟已成为了一千年前的铸剑师复活的载体。这无疑酿成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弄不好就是对冷氏一族的一场灭绝!所以老者按照大祭司的指点,前赴无名宫先王庙去阻止这场破坏!
当司空玉娓娓述出事情的原委之后,易专城无疑惊叹不已。
易无双被解救出来,就覆在夏侯雷的“不死之身”上,绝情剑挥动的瞬间,天惨地变,一道乌墨色暗涌滚向冷笑天,所到之处,攫起无数裂痕。大理石柱子摇摇欲坠,老者人如蝼蚁,却毫不示弱。他凝念力于指尖,一盏一盏将打灭的等重新点燃,那仿佛就是一条条可爱的生命,他不忍心看着烛火就此熄灭。
在那天地变幻的时刻,无名宫四处鸡飞狗走。
来了!灾难的日子终于来了,谁不人心惶惶?天空中闪电一般亮起了一道疾光,然后在接近毁灭的前一刻,一个苍颜白发的老者骤然降临在先王庙前。
易无双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老者只是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我自己。”又一道墨色的瘴气射向老者,近在咫尺之间,老者双手交叉一隔,墨烟袭上他褴褛不堪的大衣,他刚踏前的七八部又立时生生被扯了回来,地上两个深陷的石坑。墨烟一冲上天,轰的一声撞碎了天顶,先王庙的坛顶上,巨型的麒麟雕塑直倾下来,黑影压上了老者羸弱的身躯,老人不动,那雕塑便悠悠悬浮在空中。
大殿上,颓落的石块如脱漆一般汹涌。二十七张巨型肖像猎猎飞舞,中央的四辅星宿火光大炽,接着是北方斗木蓢。易无双眉毛一竖,愕然道:“你是无名宫第二十八代城主冷笑天!”老者凌空盘旋,双掌贯劲,气冲百海穴,一掌轰碎了比自身大八倍的麒麟雕塑,却径直去强别处将熄的灯火,嘴里只念道:“牛金羊、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獐……”易无双知道这唤作“二十八星宿血阵”,是为了封锁魔女玉红衣而设的。冷笑天滑步伸指,刚点到壁水獐位的第七盏灯时,易无双绝情剑早已递到后心,冷笑天无奈,双掌合抱,转身夹住,双方势均力敌,直打得飞沙走石,神祇乱倒。那被点燃灯的七幅肖像在烟火一般闪耀的烛光中,越发栩栩如生,在狂风的撕扯下回光万丈。
冷笑天无心与易无双恋战,他飘萍一般掠向四面的挂相,一掌轰一个大洞,但终因易无双绝情剑瘴气弥漫不得不退,于是东走西避,一忽儿是北玄武的虚日鼠位,一忽儿又是南朱雀的星日马位。零零种种,又将二十八星宿中吹灭的烛火全部点燃。
疾风更烈,冷笑天游身躲开了易无双的一记横斩,蹬柱撤开了青龙方的箕水豹位的那张白纸肖像。一道血红色的封印之门,赫然已被打开,里面躺着一具无手无脚的尸体!
冷笑天看得怒发冲冠,一把抓起胡无名的头颅提了起来,喝道:“神元魄呢?你该还给我了!”然而对方已经是死人了,他仍锲而不舍,一手耍地从他通身滑过,居然一无所获。
他丢下胡无名败絮般的躯体,右掌青筋暴起:“好,我知道你一定是将他吞了下去,那我便将你开膛破肚!”既然胡无名没有四肢,他想唯一能藏“神元魄”的地方就是他的肚子。
就在这一瞬间,易无双早已警觉,他迅速出手,全身上下尽是皴裂般令人胆寒的闪电在暴涨,连绝情剑的剑身都被闪电包围了…他愤怒了!噌的一响,一道墨色的剑气正好射在冷笑天的背心,如涟漪般扩散百圈氤氲,冷笑天反映已来不及,身体碰碎了七八根大理石柱和一堵厚墙,飞出了庙外,跌出了五丈远。
“神元魄…你想把神召唤出来?”易无双如影随形,追出庙外,语气古怪地道。
原来这神元魄便是由的元神附着而成。当初冷笑天离开之时便把他交给了胡无名,如今他再一次重归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了。
两人再度以死相拼,此时的“二十八星宿血阵”各处都已耀耀闪光,将一片废墟照得通天彻地般白亮。
正在这时,一个少年凌空飞进,脚踏倾柱,翩翩掠起,相谐一个女子潜进庙中,女子道:“易楼主,抢箕位!”这两人原来是易江陵和薛剑,原来薛剑已将父亲残废的消息和易天下如何逼迫他的情况一一向易江陵说明,易江陵心下大恸,最终默认了这个素昧平生的父亲。
目前无名宫则是内外交困,那易专城得了司空玉的指点,更加料事如神。司空玉对无名宫的路径十分熟悉不过,十万大军势如破竹,不消十日便可到直捣黄龙,一取龙城。但为了旅行诺言,易专城居然做好了撤军的准备,军营各处都是按兵不动。
无名宫中各派势力本来纷争不已,但此刻确实已到了祸起萧墙的地步,各方仍是攻讦不休。前方的噩耗接连传来,无名宫大军阻挡不住,外宫各处尸横遍野,内宫中封天刚死,宫中又开始动荡不安,前一段时间,薛剑被封为无名宫的城主夫人,她解放了长期被姜夫人压榨的众妃嫔,将她们全都释放出宫。但各人仍是举步不前,向隅而泣。陈紫雨不明所以,拉了一个叫欣儿的妃子来问详细,这欣儿抹泪,哭哭啼啼地道:“薛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一出去,根本没有去处,你叫我们上哪儿去放好啊?”
知道这时薛剑方才蘧然一惊,于是将心儿扶起,温言道:“我收你们所有姐妹为弟子,你们可愿意?”众妃面面相觑,大家附耳而言,心儿走如人群,倾听了各人的意见,这才腼腆地想薛剑敛衽,道:“若是姐姐不曾嫌弃我们弱不禁风,我们是愿随姐姐的。”薛剑望望众妃,大家都默然点头。
偏知就在这时,宫外传来一片女子的尖叫之声,报告的人说封天被一个神秘外敌所杀,侍卫大臣们大都风流云散,部分人便趁乱打劫,闯进雪夜楼来劫持女色。陈紫雨伫立凤凰楼上,正好一波黄衫侍卫从东门闯入,陈紫雨率领风雨楼众弟子,直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方把局面控制下来。她直奔东部宫,杀散了一帮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终于救出易江陵。
二十七幅肖像尽数包裹在浑圆的结界之中,整个地面开始剧烈颤抖,裂缝斗张。箕水豹位上,胡无名的遗体平静而安详地躺着,他的嘴紧紧闭着,他并没有死。易江陵有触到他的身体的时候,他的身子仿佛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睁开了眼睛,像滚球一般翻身,他躺在血泊中,张开嘴,呀呀作语。
“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背你,逃出去吧。”易江陵内心里一阵激动,忍不住就要落泪,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害她母亲的人,这才是他真正的父亲。
“谢谢你……还能来看我……”他想了很久要说的话,但终于不说出来,因为生命的短促容不得这父子俩再叙别情。
“把嘴凑过来,贴在我的嘴唇上。”他吐字很清晰,也很流畅,但胸膛却不住起伏,仿佛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易江陵心觉恶心,他不知道父亲何以要这么做,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父子于默契中相认,他不希望拂逆他的意思。
易江陵闭上眼睛,慢慢讲自己的嘴贴上胡无名的嘴唇,四瓣嘴唇重合的瞬间,两双眼睛都是一胀,易江陵是惊讶,而胡无名则是用尽了全力。
易江陵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感觉一颗圆滑的东西吐进了自己的喉咙,他刚一挣开身子,那东西便顺势滑进了肚子里。胡无名弥散的眼光眼望着天,他的面容也跟着改变,变成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他再也不是冷笑天的替身,他是胡无名!
薛剑道:“楼主快走!”易江陵尚自伤感,不知所往。胡无名生命垂危,最后道:“不要管我,保……护……神元魄……去找……大祭司……”这些片段中,其实涵盖了许多掌故,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叙说了。他根本不知道大祭司是谁,这叫他到哪里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