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剑无法让易江陵继续伤感,一再催促,易江陵这才收泪,扛起胡无名的尸体直向废墟外奔去。这边厢易无双与冷笑天更是战得如痴如醉,两不相让。
司空玉说:“然而神元魄已不在冷笑天手中,二十八星宿血阵无法再封印上了,无名宫的千年诅咒即将兑现,魔女玉红衣也即将出世。”
易江陵掮起父亲胡无名的尸体准备回到东步宫中,只见殿内有两帮不同服色的兵士正在进行严密搜查,将四方的大门早堵得水泄不通。易、薛仔细偷听了几个侍卫谈话,这才了解到自封天伏诛以后的三天之中,宫中上又形成了以大臣赵喜与将军洪桐之间的两大派之间争锋之势,这洪桐便是当日丁化旗下逃走的士官,想不到几日之间竟已自封将军,一排众议成为武将中的佼佼者,朝中的昏庸腐败端的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这两派之中各人都不服另外一派,于是为了转移矛盾,双方又想到了重推被软禁在东步宫的新任城主易江陵主持大局。薛剑道:“楼主,如今无名宫上上下下早已乱成一片,不如先去雪夜楼,待召集了一帮风雨楼的姐妹后,大家一起逃出无名宫去。”
易江陵六神无主,只得听之任之。于是二人打翻了两人,各自换好一身侍卫装束,径奔雪夜楼来,却见凤凰楼中又是一片混战。外宫的各大臣早已纠结了十多股兵力,打着“除去内贼”的旗号,要合力剿灭风雨楼的众弟子。
二人赶到的时候,凤凰楼中剩下的弟子已不足三百人,尽数被困在凤凰楼上,东门前堵了八个神情猥亵的老臣,各处楼亭走廊上皆是肆无忌惮生拉硬拽的兵丁侍卫,那些被冲散的风雨楼弟子尽皆向凤凰楼靠近,楼中弟子拼死守住门户,有三四十个女弟子杀出来,掩护中身后的几十人逼近青莲居,准备去接应浴血奋战的几十名弟子。
黄衫侍卫和红、橙、紫、墨、蓝、青各色服装的兵丁遍布雪夜楼的各个角落。薛剑眼见众弟子被奸淫掳掠,口中不忿,骂道:“一帮淫贼!”两把护手钩运斤成风,酣战着向八个老臣靠过去。那一堆人正私下谈笑,蓦听得喊杀之声从身后传来,猛一回头,早已被薛剑和易江陵封住去路,易江陵抢过一把剑,展开“游龙剑法”,薛剑也密切配合,将各人的脑袋捣得如烂柿子一般叮咚滚地。
两人杀进凤凰楼来,一帮弟子喜极而泣,只见楼内负伤的弟子也有几十人,一个叫乐儿的大眼睛弟子胸口中了一剑,兀自强忍着道:“薛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正准备分头去找你,没想到外面的那帮人便趁机闯了进来,将我们的弟子分散各处,意欲一网打尽……”话未说完,先已哽咽起来。另一个叫幽蝶的妃子雨鬓风鬟,跟着掩泣道:“我们好多姐妹都被他们掳去杀了,剩下的姐妹能回来的也已不多。”
薛剑扶起乐儿和幽蝶,跟着也落了一回泪,道:“都是我不好,我出去的时候没有向姐妹们交代清楚,不过那些坏人都已伏诛,也算罪有应得!”易江陵劝了众人,众弟子随对他的感情不深,但内心仍当他是楼主。几名弟子向她汇报了情况,薛剑道:“如今虽然头头死了,但局势似乎更不受控制,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前往青莲居救人!”风雨楼群龙有主,都是精神一阵,大家信心拧成一股绳,拔钩雪恨,将一帮十多股兵丁接近千人尽数砍瓜切菜,不一会便赶到青莲居来。众弟子汇合后,加起来还不到三百人,薛剑感慨万千。
时间紧急,易江陵背负着自己胡无名的尸体,大家已无留恋,于是连夜潜出雪夜楼,靠几个宫女带路,逃出了无名宫。然而不幸的是,在他们赶路出外宫的时候,遇上了易专城。
易专城对他笑,旁边一个背着襁褓红眼睛的女人,正是司空玉。
司空玉道:“神元魄就在这少年的肚子里。”
易专城又笑了笑,对司空玉道:“大祭司果然料事如神,我须要做的,就只有静静地站在这里等了。”
易江陵愕然,上下打量着红眼睛的女人,哑然,尔后略带讽刺地道:“你就是大祭司?”
司空玉道:“我就是。”易江陵摇了摇头,始终不敢相信,大祭司居然和易专城是一伙的。他将背上的胡无名觑了一眼,司空玉的目光随着他落到了死者的身上,他无手无足,却正好让司空玉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一个秘密,她嘴唇紧咬。易江陵道:“我爹要我找你,但我看是不必……”话未说完,却被司空玉抢先道:“你要找我,等我死后吧!”薛剑眼看司空的奴颜,气不打一处来,也顶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死?”料想司空玉肯定会勃然大怒,哪知她却一脸沧桑,萧然道:“应该,很快!”此话一出,无疑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仿佛她早已看清生死,了无挂碍。
易专城嘿嘿冷笑,指着衣衫褴褛的胡无名尸体,道:“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的无名剑客,居然死相也这般惨,可惜啊可惜!”易江陵眼中充血,骂道:“老贼,这十七年来,你骗得我好苦,你残害我父,今天便给你拼命!”放下胡无名,排开众人,随手夺过弟子的一把护手钩,一跃而起,以钩为剑,“游龙剑法”呼之欲出,煞气斗增,风声之中尽是破空的龙吟之声,阵前阻路之人,尽皆血肉横飞,射向易专城。哪知易专城出手却更加捷如流星,轻描淡写便捏住了易江陵的嘴,易江陵就像提鸭子一般被撂了起来,薛剑抢上想要躲过楼主,却被一股劲气逼开,没有一个人能接近易专城。他的手之轻轻在易江陵的小腹上一按,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便自他口中吐了出来。
“谅在你替我夺回神元魄的份上,我可以保你一条活命。”易专城将“神元魄”握在手心,随手将易江陵抛到了台阶上,仰天大笑,笑声肆虐而狂野,仿佛野兽。
司空玉一副虔诚,将手交差于胸,道:“那么,我们这就去先王庙,将玉红衣救出来吧。”易专城道:“带路!”司空玉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有许多思绪在瞬间交错,最终,她策马向前,刚走出八步,便被易专城一箭射穿背心,身体被钉在了外宫的朱漆石柱上,鲜血流干,像一块朽木。而在她的背上,还有一个孩子在嗷嗷呻吟,鲜血滴下来的时候,孩子已发不出声来,被一箭双雕与母亲安静地连为一体。
她果然死得很快!
薛剑不顾眼前的一切,他最关心的是躺在地上的易江陵。薛剑扶他站起来,两人的背心都是一阵冷汗。
“大祭司,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你的孩子,你就安心去吧。”易专城还给予安慰道,然后,他抱起身旁一个侍卫怀中的红眼小孩,那孩子眼睛通红,却不说一句话,仿佛就是一头骄傲的狼。
易专城双手拭弄着那颗晶莹剔透的“神元魄”,喜形于色。
易江陵道:“爹叫我保护神元魄,我不能让他夺去!”他强打起精神,欲在冲上前去,却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却如此久违而熟悉。他不由自主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张带血的襁褓。
那冷笑天与易无双在先王庙中早已大战了三天三夜。那二十八星宿由白光转为血红,旋转,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腾在呼啸声中升上半空,令人窒息的氛围笼罩了整片宫殿,天塌地陷,乌云漫天,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先王庙上空,闪电交织,震耳欲聩。
“千年冰封,万古情仇;化为碧血,天地悠悠。”十六个暗红色的血字浮现在阴冷的空气中,仿佛万古不灭的咒怨。然而易无双看到这几个字时却兴奋不已,嘴里叫道:“红衣,你终于回来了!”
冷笑天还剩最后一丝力气,宿命的齿轮在不可阻止地运转着,这一瞬间,他猛然发觉,无名宫的存亡其实就全数系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在这个禁欲的国度,他只是一个铸成封印的标本,他不能让这个国度毁灭!所以他选择了回来,心甘情愿,成为“二十八星宿血阵”的最后部分!
他义无反顾跳入唯一暗淡的箕水豹位,仅容一身的黑洞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噬。易无双抢上,以最强悍的那一剑“变无穷兮”刺向冷笑天,不幸的是,那一剑刺破了空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冷笑天灰飞烟灭,一股精魂化为碧血注入西方白虎的图腾。
四只神兽跃然浮出封印,仿佛筑起十丈高的四面铜墙。引颈长吼的青龙,张牙舞爪的白虎,浴火张翅的朱雀,稳实厚重的龟蛇玄武,将眼泪一般大小的易无双围困在烈火之中。
漩涡里,风起云涌,是一个未知世界。一千四百年前,一块化为磐石的心被封印在其中,现在,它能不能重见天日?
易无双身轻如燕,一剑斩向了白虎的獠牙,一条石柱般巨大的尾巴横空扫来,劲风割面,但笨拙异常,恰好被一剑斩断,青龙长嘶一声,一股热焰朝迎面喷来。易无双的衣袍被烧得如焦木一般,堪堪避过。正在这时,白虎四肢戟张,一团三丈来宽的黑衣罩上易无双的身体。易无双大喝一声:“疾!”手引剑诀,一块透明的冰盾当的一声撞在白虎的前爪上,六道抓痕溅起片片冰凌,汗水涔涔而下,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的飞势生生盖了下来。
易无双齐腰以下全陷入地里,急中生智,竖剑直挺,碎破冰盾,猛地迎上,一剑捅穿了白虎的爪心,那白虎负痛长嘶,连连跃开。那身后一条灵蛇长信一吐,龇牙咧嘴咬伤了绝情剑的剑锋,易无双只感觉一股大力向外扯夺,易无双喝道:“放开!”双臂灌力,恰好朱雀凌空盘旋,大鹏展翅,呼呼煽动,直冲上天际,从二十丈高的夜空中斜掠下来,十多片鲜红的翎毛带着火焰扎到易无双的头发以及身上各处,一股炽烈的疼痛撕心裂肺,易无双大叫一声,全身瞳孔中红光暴涨,百海穴上百万真气凝注,紫电集于双掌,并力前推,只见一道墨光搠破灵蛇头盖骨瞬间扎在玄武灵龟的龟甲之上,却并没有刺入肉里。
那灵蛇恹恹堕地,易无双只感觉胸口烦恶,气血喷涌,却流星般翻上灵龟的背脊,他抽出绝情剑,顺势削向灵龟的头颅,灵龟四肢一缩,躲入壳中。其余三大神兽更是并力来攻,择人而噬。地上二十八个星座立刻如罗盘一般运转起来,罡风斗壮,漩涡的规模在渐渐扩散,在无名宫的上空形成了一个无边的黑洞。
易无双暗叫:“不好!”只觉地动山摇,却是灵龟翻了一个身。那青龙和白虎东西夹攻,朱雀掠阵助攻,每一个动作都是钧天震响,飞沙裂石。但易无双应对从容,斩掉了白虎的两颗獠牙和青龙的前爪指甲,那朱雀也是被削下了半幅羽毛,绝情剑如淬火一般滚烫无比,但他心底痛快,却丝毫不显颓态。岂知灵龟的这一翻身竟将他捣入巨坑瓦砾中,永永远远将他活埋。
无论是在东步宫、雪夜楼还有无名殿,甚至无名宫的每一个角落里,所有的人都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遍一遍默念着心中的神,但谁都明白,心中的希望,就如飘散在风中的丝线一样微弱。此刻,他们忘却了逃难,忘却了厮杀,忘却了死亡,只是奴性滴祈祷着!
外宫的一切被夷为平地,面对着六军的对阵,易江陵感到风雨楼的两百名弟子危在旦夕,他胸口阵阵剧痛,渐感不支,却强作无事调运好周身筋脉,对薛剑道:“薛剑妹子,你带着风雨楼的弟子先走吧,这里由我来顶着。”薛建道:“楼主休得恁地说,今日你与我们都是血脉相连在一起的,就算付出大家的牺牲让你逃出去,那也是值得的。”说罢,已招呼众弟子摆好七星阵,准备应战。
易江陵眼角含泪,却一把揽回薛剑,道:“我要夺回我的孩子,这是我对阿巧的唯一承诺,现在孩子尚在易专城手里,我不能就此离去!”径自一个走向易专城,薛剑怔怔地看着他,风雨楼一众弟子似乎也没怎么情愿要为这样一个陌生人拼命。
易专城揉碎了“神元魄”,夺目的光辉如漫天的繁星绽开,流注到他全身各处,他不相信司空玉所说的,只要神的力量附上身体,他的肉体也将被神的灵魂占据。现在他仍然能控制自己,他感觉全身力量在潮水般澎湃,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尚存。
他全身烈焰贲张,两手顿插进两个铁甲兵的肚腹中,二人嗬嗬惨叫,瞬间化为齑粉,血肉之躯灰飞烟灭,一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易专城大笑,策马走向指挥作战的公输芒,那马喘了几口粗气,背上竟被烧焦了一大块皮,咚的一声滚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此刻公输芒的内心底一阵发毛,爬失了礼数,立马滚下马来,左手半抱着一个襁褓瑟瑟发抖。易专城向他伸手,他将孩子递过去,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发干,道:“将军,这……孩子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