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2007年秋天,这南方的天气仍然骄阳似火。九月开学的前几天,唐雨生便离家朝南走,来到了离家百里的新源中学。此时已经接近中午,操场上阳光正烈,但穿着迷彩服的高一新生仍在操场上操练。他们的队列煞是整齐,立正、看齐、向左向右转、正步走,等等,一整套动作都做得有板有眼。而对于这一些,唐雨生心里并不羡慕,因为他考上的虽然是这所学校,但他并不想来这所学校里念书。现在他来这学校里,目的就是要求转学。
操场上的阳光十分耀眼。他穿着花格子白衬衫从操练的同学队列旁走过,觉得有点不自然,于是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但这时,在操场上操练的同学的思想却开了小岔,从早晨操练到现在已经有些疲劳。看见有人跨进学校穿过操场,便不自觉地向他看去。女同学见他长得帅气,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也许他是我们的学长。”鲁丽萍心里这么想。
负责操练的雷教官似乎发现同学们思想开了小差,提高嗓音大声喊道:“你们的眼睛看哪里?思想不集中我罚你们站半天,现在还没有到吃饭时间,立站!”他的声音似洪钟,在操场的上空回响,同学们赶紧把目光从唐雨生的身上收回来。
唐雨生走进教学楼,在楼道里拐弯抹角上了楼梯。这学校他虽然没有来过,但学校的布局大体是一致的。他按图索骥地找到学校的教导处,这是学校掌握学生学籍的机构。
门是敞开着的,里面有一位老教师戴着花镜在抄写材料。老教师抬头看了唐雨生一眼,他说:“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教导主任,想转学。”唐雨生回答说。
“他不在,已经开会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也许明天就回来。”
唐雨生无奈地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另一张办公的桌子,桌前的椅子是空着的,桌上摆着许多报纸和文件夹,知道那便是教导主任蔡毅的座位。他很泄气,怏怏地离了教导处,走出教学楼。
他不打算从原来的路往回走,而是想绕弯从操场边的梧桐树下边走过,而后回家。却见操练的学生齐刷刷地站在操场中央,原来雷教官说到做到,把学生集中在操场上晒太阳。同学们稚嫩的脸已经被太阳晒得黑红,汗水已经不断地从他们的脸上淌下来,落在他们脚下光滑的水泥地上,东一点西一滴,像是开着一朵朵小花。但是这些小花一眨眼就消失了,因为太阳早已把他们脚下的水泥地烤得发烫。
同学们像铁打的汉子一样立在操场中央,他们巍然不动。雷教官说,军训就要像个军人的样子,现在就要像铁板上钉钉子,不弯腰,不低头,丝毫不动。
其实,此时同学们心中怕的不是太阳,而是雷教官手里的警棍。人可以讲情面,但是警棍不讲情面,它砸到哪儿就是哪儿,不管你是熟悉还是陌生,也不管你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鲁丽萍斜眼看见唐雨生走出教学楼,知道他要从自己身后的梧桐树下走过,但是她没敢拿正眼去看,因为雷教官此时拿着警棍就站在她身旁,不时拿警棍碰碰她旁边同学的腿,嘴里大声喊道:“站好!脚后跟并拢!腿要直,挺胸,眼睛向前看!胳膊不能弯曲!”
唐雨生觉得这做法有点残忍,不忍心多看,从他们的队列后悄悄走过。这时却见队列中有一位男同学悄悄回过头来向他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是要唐雨等一下。但是,这一小小的动作却没能逃过雷教官的眼睛,他提着警棍疾步走向他身边,手起棍落,砸在那位男同学的小腿上。疼得那位男同学摸着自己的小腿蹲了下去。但是雷教官并没有就此放手,强拉着那位男同学站起来。那位男同学因为腿上疼痛而站立不稳。
“站好!统统都给我站好!”雷教官又把声音提到高八度,提着警棍又向别处走去。
那位男同学见雷教官走远,又回过头来向唐雨生招一招手,低声说道:“你等我一下!”
唐雨生这才看清楚,这位男同学是程明皓,自己的初中同学,也是同乡。
唐雨生不明白程明皓为什么不惜冒着挨揍的危险与自己打招呼,便站在远处的梧桐树下等候。
程明皓的挨揍,让同学们的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他们昂首挺胸地站着,任凭自己脸上的汗水“巴嗒巴嗒”往下滴。
唐雨生躲在梧桐树下,毒花花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照在他身上火辣辣地痛。他抬头看看天上,太阳早已过了头顶,而那些操练的同学却不知何时才是头。他心里不免有点焦躁,肚子里也开始“咕噜咕噜”响。
但那些操练的同学们却依然站在太阳底下,他们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即使有所倦怠,他们也不敢显露出来。有同学终于支撑不住了,是女同学。她们像是被晒焦的玫瑰花,但水分却被太阳晒干了。人就像棉花卷似的,软绵绵的,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倒在水泥地上。见此,雷教官赶紧指派同学将倒下的女同学抬到操场边的树底下,给她们扇凉风灌凉水。被指派的同学此时也感到一种幸运,她们也可以借此在树底下喘一口气。
太阳在头顶的天上炙烤,炎热的地气往上蒸腾,同学们就像站在火炉中间,此时更是受到严峻的考验。因支撑不住而倒下的同学渐渐增多,一位、二位,五位、八位。起初倒下的是女同学,后来也渐渐有了男同学。雷教官终于萌发慈悲,宣布队伍解散。
队伍一解散,程明皓便一瘸一拐地向唐雨生走来,一屁股跌坐在树下。“哎哟哟,痛死我啦!”一边捋起裤管看自己腿上的伤疤。唐雨生看时,见程明皓的右小腿上有青紫的肿块,说:“这教官下手也太狠了,这样容易把腿骨打折。”
程明皓说:“就是,这活阎王真狠。”
唐雨生把自己手中的水瓶递给程明皓,同情地说:“你这是何必呢?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真上自讨苦吃。”
程明皓接过唐雨生的水瓶,一仰脖子,将瓶子里剩下的水倒进自己的喉咙里,笑一笑说:“我不是这样,现在你早就回家了。”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唐雨生说。
程明皓说:“你是想来转学吧?”
“是的,怎么样?”
“我就求你别转学了。”
“为什么?”
“这样我们两人可以在一起。”
“不行,这所学校不好。”
“但是这所学校的管束严,听说今年县教育局又派来了新校长,是教育方面的专家。”
唐雨生说:“这所学校以前的升学率虽然还不错,但农村中学与城里学校比较起来还是有差距,我不想浪费自己的青春,想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我求你就别转学了,像你这么聪明的人,随便到什么地方读书都能考上大学。”
唐雨生说:“不行,这事我不能听你的。”
“原来我还想你以后能在学习上帮我一把,现在看来,我在这方面是没有指望了。”
唐雨生说:“对不起!在这方面我就爱莫能助了,帮了你也许就会误了我自己。”
程明皓说:“这么说来,你是非要转学不可?”
“是的。”
“我现在才算明白,原来你也是这么自私!好吧,我也不阻拦你,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走着瞧!”程明皓说完站起来,气嘟嘟地走了。
唐雨生看着程明皓独自走向学校食堂,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也站起来离开学校。
第二天上午,唐雨生又来到新源学校。同学们仍在操场上练习队列,唐雨生知道程明皓也在其中,却没有拿眼睛去寻找,径直穿过操场,走进教学大楼。来到教导处门口,往里面看了看,见一位中年教师端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心想,他便是这学校的教导主任蔡毅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蔡毅感觉有人来到门边,抬头看见唐雨生,就问:“你找谁?”
唐雨生说:“我来找教导主任。”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我想转学。”
“哦,转学?为什么想转学?”蔡毅仔细看了唐雨生一眼。
唐雨生说:“我家离这里远,上学不方便。”
“哦,是这样。你家在哪里?”
“唐家坪。”
“唐家坪,那地方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啊,你叫什么名字?”蔡毅说着拿过放在桌上的高一新生档案,翻了一下又闭上,说:“想转哪所学校?”
唐雨生说:“县二中。”
“好吧,你先到县二中去把接受证明开过来,然后再到我这里来开转学证明,否则,他们学校不接收你怎办?不过,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应该慎重考虑一下,你们村离这里也不是十分远,现在也有在这里念书的学生。”
蔡主任的话说得句句在理,唐雨生的心里虽然难以接受,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离开了教导处。
唐雨生离开教导处,蔡毅马上与县二中的教导主任通了电话,向他说明了这学校唐雨生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