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是划线招生,唐雨生因为没考好才被录取在新源中学。这里面有客观的因素,考试前几天唐雨生发了高烧,乡村医生没考虑到他是一位中考学生,给他服的药方里面有镇静的成份。吃了药以后,他的高烧虽然是退了,可脑袋里却是整天昏昏沉沉,提不上一点儿精神。考试时他老是打盹,在卷纸上写了些什么,他自己也无从知道。以他平时的考试情况,考全县重点高中丝毫不会有问题,可是这一次,他只考上二流的新源中学,让学校里的老师也感到奇怪,唐雨生更是觉得自己脸上没有光彩。但他又不甘心,发榜后整天闷闷不乐地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唐雨生的父亲是一位老实人,有残疾,腿脚不利索走路有点跛。他怕儿子在家憋出毛病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导,便劝他到母亲和舅舅那里去散散心。唐雨生心里想,娘舅在城里做生意,见识广,就想让娘舅帮着自己出出主意,便只身去了上海。娘舅在车站接了他。母亲在浦东替人当保姆,得到消息也跨江赶过来,在娘舅家里,母子两人相聚。母亲问了家里的情况,雨生一一回答,却闭口不提自己考试失利的事情,怕母亲听了伤心。等到母亲过江而去,他才把自己考试的情况告诉娘舅。娘舅听了雨生的诉说,便问:“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雨生说:“现在我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我看这样吧,回去转学,县城里无论哪所学校也比农村强。”他娘舅说。
雨生说:“但县城里的开销要比农村大得多,我爸妈可能会不同意。”
他娘舅说:“这你不用担心,我去跟你爸妈商量。”
他娘舅做通了唐雨生父母的思臣工作,但具体操作这事的时候,却遇到了难题。蔡毅的有意推委,就是向他亮起了一盏红灯。
蔡毅不愿意给唐雨生出具转学证明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出于学校方面的考虑。学校生存靠得就是升学率,在那条船上就得护那条船,他不能把自己手上的优等生拱手送人。唐雨生虽然中考失常,但他的考试成绩仍在录取新生的前三名。把这样成绩好的学生转到别的学校去,这明显是好了别人而害了自己。因为每年高考一结束,教育局就根据高考上线的人数全县每所学校编排名次,名次排在前面的学校在大会上受表彰,校长和教导主任也被请到台上去介绍经验。名次排在后面的学校,自然要找原因寻差距,校长书记和教导主任脸上无光彩,教职工的日子更是不好过,生活福利也会因此受影响。
为了升学率,各学校也常常互抢学生生源,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更是受到学校青睐,把他们当作提高学校升学率的筹码。为此,教育界也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协定,优等学生转学,在学校没有出具转学证明之前,对方的学校不得接受该学生入学就读,否则,就会影响到两所学校之间的关系。仅此一点,唐雨生的转学就注定不能成功,无论他有何种转学理由,教导主任蔡毅也决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当唐雨生第二次走进蔡毅办公室的时候,蔡毅发话说:“既然你没能把对方学校的接受证明开过来,我看就这样吧,现在我们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也不错,你不如把这件事往后面拖一拖,暂且在这里学习。现在我把你安排到学校最好的班级去,班主任叫陆文平,他的外甥女刚从县城里转来,也在他这班上,你看这样行不行?”
“可是,我现在没有带学费。”唐雨生说。
“学费不是问题,如果有困难,你可以以后再交。对了,学校里还有奖学金,在这方面你可以争取一下。”教导主任蔡毅说。
“好吧。”唐雨生心里虽然极不乐意,却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那我现在就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让他好好照顾你一下。”蔡毅说着拨通了陆老师的电话。
“喂,是陆老师吗?”
“是我,你有什么事?”
“这里有一位学生,我想把他安排到你的班上,你看怎么样?”
“我班的人已经满了,再增加已经没有座位了。”
“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想想办法,就算我求你啦。”
“好吧,就看在老同学的情份上,就接收他,你让他现在过来吧。”
蔡毅放下话筒对唐雨生说:“你看,要想安排到他班上还挺不容易的,现在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不过他在房里,你现在就去找他。”
唐雨生说了声:“谢谢蔡主任!”离开教导处去寻找班主任。
唐雨生走后,蔡毅拿起桌上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笑着说:“哼,想跟我斗,还是嫩了点!”
唐雨生走出教学楼,看见同学们又齐刷刷地站在操场中央晒太阳,不知他们又犯了什么错。后来他才知道,这是这所学校特有的训练方法,目的是磨练同学们的学习意志。按照学校领导的意思,现在高中学生的独生子女比较多,怕苦怕累的思想也比较普遍,为了让学生能如期地完成繁重的学习任务,首先必需培养同学们的学习意志,而培养学生学习意志的有效方法便是“晒思想”。“晒思想”的时间一般选在靠近中午,这时间同学们操练累了,意志力正在减退,而这时阳光又正烈,最能磨练人的意志品质。只有过了这一关,把同学们头脑中的怕苦怕累思想全晒没有了,他们才能承受学习中遇到的任何困难和痛苦。这事项由雷教官具体负责,每天让同学们站在太阳底下晒多长时间,不是看同学们身体的耐力,没有定数,全凭雷教官的心理感觉。现在唐雨生穿过操场,没有像昨天那样站在旁边观看,一方面是因为程明皓没有理睬他,但更主要的是这天的阳光更强烈。
唐雨生穿过操场,径直向老师的宿舍楼走去,这时蔡毅站在教导处的窗台边往外观看。从这里他可以望见学校的整个大操场。李书记和新校长已经去香港旅游,学校里的工作暂时由他来主持,现在他必须严密地监管整所学校,时刻关注着学校里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前几天县教育局的张副局长把他找去,说现在学校的主要领导都不在,你肩上的责任重大,学生军训期间容易出问题,你要特别注意学生的安全,出了问题就不好办。现在他忧心忡忡,生怕在龚校长和李书记回校之前发生什么事情。最让他担心是学校食堂,被个体户承包以后,食品卫生状况一直让人担忧。以前曾经出现过学生吃饭肚子疼的情况,学校也向食堂提出过整改意见,但效果却总不理想。因此,他现在想到学校食堂去看看。
他关上办公室的房门走下楼来,却见楼道里早已人迹空空,各科室的老师们早已下了班。抬手看看表,下班的时间已过,心里虽有点不乐,却又不能说人家不是,才知道近来自己的脾气又变坏了。
走出教学大楼,他看见高一新生整整齐齐地站在操场中央,而那操场旁边的梧桐树下,已经坐了四位热坏了的学生。他不由得皱起眉,改变原来的主意,径直向操场中央的雷教官走去。
此时,肃立在操场中央的同学们正在挑战自己的耐力极限,他们拿眼睛的余光看着慢慢走近教官的教导主任。他们知道现在学校的工作由教导主任负责,希望他能给大家带来好的消息。
蔡毅走到雷教官身边,低声耳语说:“算了吧,天热,悠着点,早点休息!”
但雷教官似乎不为所动,他言传身教,依然像铁塔一样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蔡毅见自己说的话没起作用,却又不便再说,便向学校食堂方向走去。
“阎王!”
“恶魔!”
同学们见教导主任救不了自己,便在心里开始骂了。他们不知道雷教官这魔鬼般的训练方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方法在自己身上能产生多少效果。
“短命鬼,不得好死!”女同学是刀子嘴,她们骂的话更加刻薄。
“该千刀万剐!”
“该天打雷劈!”
“死后下油锅!”
“下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男生也私下里跟着骂道。
同学们在心里骂得越来越凶,但雷教官当然不能听见,他依然不动,像铁铸一般站立在操场中央,自然,没有他的命令,操场上的人谁也敢擅自行动。
操场的尽头就是学校的食堂。蔡毅走到操场尽头回望了一眼操场,看见同学们依然像树桩一样被雷教官栽在操场中央,心里有些不高兴,摇一摇头说:“这雷斌怎么搞的?出了问题可不好收拾。”转身走进学校食堂。
此时,在旁协助训练的李教官似乎看出了问题,他走到雷教官身边低声说:“教导主任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雷教官听了,终于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立——正,解散!”
栽在操场上树桩顿时活了过来,同学们四下里散开,可就在这一刻,又有两位女生倒在了地上。
于是,同学们便把刚倒下的女同学扶向食堂,因为那里有电扇和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