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鲁丽萍和周小蕙回到学校,她们告诉陆老师,说方晓和程明皓已经去唐雨生的家。陆老师听了心里更加不安,他说山中的道路曲折,夜里走雪路非常危险,万一又出了问题就更不好交待。但此时蔡毅却安慰他说:“不会有事的,唐家坪那地方我到过,路上不是十分难走,也许这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但愿能够如此。”事已至此,陆老师现在也只能这么说。
学校熄灯后,同学们仍在宿舍里悄悄地议论,他们议论的内容大多与唐雨生失踪有关。
不了解情况的同学也趁机向别人打听情况,也有人便把唐雨生与娟子以及方晓的微妙关系扯了进去,并且添油加醋地加以宣扬。
陆老师当然一宿没睡安稳觉,半夜里他被噩梦惊醒。他梦见深山雪地里唐雨生站在自己的身边,眼看着方晓和程明皓在深山的雪地里跌跌撞撞地爬行,一不小心,方晓和程明皓两人都滚下山坡跌到山沟里,大喊着救命。他赶紧跑下山去救人,而唐雨生却在山坡站着不动。于是他动了怒,大声责骂唐雨生不仁不义,说他看见同学有难也不去帮助。但回头看时,哪里还有唐雨生的影子,而是一个恶魔站在自己的身后,向他伸出了血红的舌头,眨一眨鬼怪的眼睛,陆老师吓出了一身冷汗,醒来之后,唐雨生的影子又不停地在自己的眼前晃动,担心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征兆,就没有敢再睡。
这天晚上,娟子也在半夜中醒来。她回想着发生过的事情,聪明人有时也会做出糊涂的事情来,她后悔傍晚对唐雨生的异常举动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否则,大家也不会整夜不得安宁。但此时她心里又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唐雨生失踪已经是一个迷,但鲁丽萍又为什么要怂恿方晓和程明皓雪夜闯深山,她是为唐雨生失踪着急,还是另有所图?却不知这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因为下了雪,第二天早晨学校里没有出操,大家起床后便陆续来到教室里早读。陆老师走进教室,看到唐雨生、方晓和程明皓的座位空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滋味却不是旁人能理解,他不知这三人今天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消息。
大家虽然在读书,但教室里的气氛已经不比从前,也许是大家昨晚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或者是担心着有什么不测的事情要发生。娟子、周小蕙和鲁丽萍表面上是在念书,但心里却在盼着方晓和程明皓的消息。
早读课将要下课的时候,教师办公室里的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陆老师以为是方晓和程明皓打来的,赶紧跑回办公室里,他拿起电话,里面传来的却是一阵盲音。放下电话,他感到无所适从,心想这么早的时间方晓和程明皓也不会打电话来,但又期待这电话机又响。就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等候。可是桌上的那台电话机似乎与他开玩笑,比他更沉得住气。“真是要命!”他心里想,越想得到消息却越得不到消息,心里着急。
整个上午,陆老师都在不安中度过,上课也没有激情。午饭他也吃得很少,下午他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操场上的积雪仍然没有化尽,那尊岳飞的雪人像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小鸟飞到雪人像上,淘气地去啄岳飞的嘴唇。
突然,他看见两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学校门口,方晓和程明皓回来了,心里一喜,赶紧站起来向学校大门走去。
方晓和程明皓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学校,看到方晓和程明皓回来,同学们都很高兴,纷纷走上前去迎接。看到他俩走路摇摆的样子,有同学取笑说他们像两只笨企鹅,也有的同学取笑说他们像两只狗熊。此时他俩实在太累了,知道同学们这是在开善意的玩笑,可自己这时却笑不起来。
陆老师看见他俩完好无损地回到学校,心里更是高兴让他们赶紧回到宿舍去换下身上的湿衣服。
换上了整洁的衣服,方晓和程明皓显得精神许多,但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疲惫。从学校到唐雨生的家里,来回要走百十里路,何况山中的雪路曲折难行,这一路上的艰辛更是不用说。休息以后,他俩向大家讲述了昨晚一路进山的情况,以及见到唐雨生的情景,大家都为此感到惊讶,唯独对唐雨生的做法感到十分不理解。程明皓一路上感了风寒,此时开始咳嗽,方晓虽然身强体壮,但他还是受了感染。陆老师赶紧送他俩到医院去治疗。两人同住一间病房,陆老师和班上的同学不时抽时间到医院去看望他俩,同学们说说笑笑,两人也不觉得寂寞。至于唐雨生突然离校回家,同学们仍然感到是一个迷。
几天以后,唐雨生也从家里返回学校。经过这一次变故,老师和同学们对唐雨生的看法已经有了明显地改变,女同学也不再把他当作自己的心里偶像,觉得他多少有点心理障碍,担心这位心静如水的年轻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做出异常的举动来,搅乱自己身边的正常生活。
唐雨生对同学们的反应也有所察觉,他想有得必有失,并不在意这些。
唐雨生离校自有他的原因,但受传统习俗的影响,他不愿意将这原因告诉任何人,不得已他才采取了这种不辞而别的下策。
唐雨生的父母和别人一样有一个良好的愿望,希望自己的子女有出息能改变祖辈遗留下来的农村贫穷。自从上小学起,唐雨生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很好,这是父母的骄傲。但念了中学以后,家中的经济负担开始逐渐加重,何况往后还要供唐雨生念大学。由此他母亲也萌生出到城里去打工挣钱的想法。好在她的二弟这几年在上海跑生意也站稳了脚跟,于是,她就让二弟在城里帮忙找一份工作。二弟告诉她说,现在城里年轻人的工作比较好找,像你这种年龄的人到工地上做民工又太辛苦,只能是做家政或者是去替人当保姆。
“家政就家政,保姆就保姆,在农村里什么事情没做过?只要能挣钱,就是当环卫工扫马路也行。”唐雨生的母亲毫不犹豫地说。为了唐雨生将来有一个好前途,看来她是主意已定,真的是豁出去了。
出发的时候,父亲送她走到村口,告诉她说:“到城里去挣钱不容易,如果不行你就回来,我们再另想办法,到时候向你二弟借一点或者向钱行贷款也行,现在许多农村的孩子念大学都是这样做的。”他母亲点点头,就这样,她走出了山里。
二弟到火车站来接她。看见二弟,她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穿着花色的T恤衫,头发梳理得油光发亮,从外表看来与城里人没有什么两样。
二弟把她接回自己家中,弟媳招呼她吃饭。弟媳嫌她这一身农村的打扮俗气,就对她说:“到城里来就要像城里人的样子,你这一身打扮怕是很难找到工作。”
她相信弟媳说的是真话,因为他们的打扮就像城里人的样子。
二弟说:“吃完饭你就带她到美发店去做一做头发,然后再到商场里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下午,弟媳带她去美发店做了头发,又带她到商场里去转了转,回来时,两人已经是提了大包和小包。唐雨生的母亲洗了澡,换上新衣服,二弟看了说:“这才像是城里的人。”又问她想怎么样的工作。她问家政是做什么的,保姆又是做什么的。二弟说家政就是打扫卫生做家务活,保姆就是替别人带孩子。唐母不习惯替别人带孩子,就说那我就做家政吧。二弟说做家政比较累。唐母说累就累点儿吧,总不会有在家种地那么累。
在家休息了几天,弟媳教给唐母一些简单的生活礼仪,便领着唐母去家政公司。人家看她长得标致,做事情又勤快,很快便有了雇主。
城里人就是懂得享受,有了钱,家里什么事情也懒得做,洗衣做饭抹桌子擦地板之类的小事都花钱请别人做,自己下班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偶尔还会请你替他们端一杯水来。而这种事情,在农村里并不能算是一种劳动,只是在自己下地之前,或者是在傍晚回家之后才做一做,有时不做也没有关系,只有那下地锄草或者是上山打柴,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劳动。所以,做起这些事来,唐母显得很轻松,一天下来并不觉得累。
第一次领到自己的工资,她觉得很开心,有钱的感觉真好!她留下一点儿钱用来买生活必需品,其余的她都贮存下来,作为唐雨生将来读书的费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思想也渐渐起了变化,对自己身边的环境和人产生了好奇。
女人似乎天生就禁不住钱财的诱惑,从农村山里来的唐母自然也是如此。她渐渐熟悉了这座城市,也认识了这座城市,并且融入到这座城市的生活。她开始频繁地出入商场,挑选那些便宜而时尚的服装来装扮自己,也就在这时她认识了下岗的丁汝成先生。
丁汝成在城里的房子有临街的优势,他就破墙开了一家小食品店,来小店就餐的都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他妻子早几年病逝,正想续弦再娶,只是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这天他在商场里与唐母对上了眼,就问她现在什么工作。唐母说自己文化浅,又不懂什么技术,只能是做家政这种粗活。丁汝成说自己缺少的正是做家政的人,如果不嫌弃,可以到他那里去做,薪酬可以优惠。于是唐母就辞了家政公司的工作,到丁汝成的家里做事。
丁汝成家里的活不多,唐母只负责给丁汝成洗衣做饭,抹一抹桌子擦一擦地板,店里的事情无需她插手。唐母做完这些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颇有点城里人的生活意味。外界的人听说丁汝成屋里有这样一位女人,就取笑丁汝成是“金屋藏娇”。丁汝成本来就有这个心意,就劝唐母长期留下来。唐母说这不行,自己家中有丈夫,还有一位在高中念书的儿子。丁汝成说,这不打紧,你可以接儿子来城里念书,城里的条件要比乡下好得多。唐母还是说不行,她和丈夫毕竟一同生活了几十年,一时断不了这个情。丁汝成说,这事也甭着急,你慢慢考虑,以后再说。
舒坦的日子就过得很快,但苦日子却难熬。丁汝成的屋子里有空调,冬天,坐在丁汝温暖而舒适的沙发上,有时候唐母心里也在想,如果现在让自己回到那寒冷的山沟里去过苦日子,的确有些可怕,她觉得丁汝成说的不妨也是一个好办法,自己到城里来挣钱,还不都是为了儿子?既然有这个机会,自己何必拒绝他的要求?于是她跟丁汝成说,这事回去同儿子商量商量再说。丁汝成听了心里当然高兴。
其实,方晓和程明皓来到唐雨生家里的时候,他的母亲当时就在楼上,只是她不愿意下楼与唐雨生的两位同学见面。
对于城里的生活,唐雨生心里自然向往,但他不愿意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更不想由此而毁坏了整个家庭,因此,他任凭母亲百般劝说,他始终坚持一个主意,不去上海。他对母亲说:“要去您自己去,我和父亲留在家里,从此我也不想花您一分钱!”
唐雨生回到学校,知道老师和同学对自己的看法已有明显地改变,但也只好在心里默默地承受,他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一样不能把自己内心的苦处告诉别人。现在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有何改变,只在乎娟子对自己的看法。好在娟子对此事没有太多的反应,她似乎理解了自己内心的苦恼,心里也有些许坦然。
时间是最好良药,它可以医治人们的外伤,也能医治人们内心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渐渐忘却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人们不能生活在回忆中,生活照样在进行,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挨着过。
太阳的照射下操场上的积雪已经化作一团水,那尊雪人像也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与此同时,人们也渐渐遗忘了方晓和程明皓夜访唐家坪的壮举,渐渐淡忘了唐雨生曾经给大家带来的惊慌,像往常一样,同学们和谐地生活在友谊之中。
但是这些天,娟子的身体却和往常不一样,她的大姨要来了,女孩子就是多些事情,每月都有几天不舒服。她计算着本来这大姨来的时候要比周小蕙迟两天,比鲁丽萍要早三天,但在这一次,她和周小蕙的大姨几乎同时到站,她想,这也许是因为前几天下了雪的缘故。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她的内裤上已经沾了血,粘乎乎的感觉很不是滋味。下课时她悄悄问周小蕙说:“你带年糕没有?”
“没有,我也是刚到,特别多,现在内裤上也沾了血。”周小蕙说。
娟子说:“我也是。”两人说完噗嗤一笑,走进卫生间。鲁丽萍在卫生间见了她们说:“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鬼鬼祟祟的样子。”
周小蕙说:“不告诉你。”
鲁丽萍说:“不告诉我也罢,以后我有什么秘密也不告诉你们。”
周小蕙说:“想知道吗?”
鲁丽萍说:“想。”
周小蕙说:“那我现在就给你看看。”周小蕙从内裤里拿出血淋淋的卫生巾伸到鲁丽萍的面前。
鲁丽萍见了大声叫起来:“你要死啦!”
周小蕙说:“你不是想知道吗?”
鲁丽萍说:“想知道你就这样子吗?嗅不要脸!”
娟子说:“我也来了,你有卫生巾吗?”
鲁丽萍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倒是先准备着。”鲁丽萍从袋子里翻出一只卫生巾递给娟子。
周小蕙说:“还有吗?也给我一只。”
鲁丽萍说:“有也不给你。”
周小蕙说:“好姐姐,你就给我一只嘛!”
鲁丽萍说:“谁让你刚才欺侮我?”
周小蕙说:“我以后不敢了,好姐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
于是,鲁丽萍水相逢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只卫生巾递给周小蕙。原来鲁丽萍做事心细,她早就防着这一些。
与此同时,现在娟子也在为另一件事担忧。寒假就要到了,到哪里去过寒假呢?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存在的问题,现在却成了她眼前的难题。她姑姑虽然早就来过电话,让娟子到她那儿去过寒假过春节。但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与陆老师商量过此事。从主观上来说,她有些不愿意去姑姑家,原因是她小时候在姑姑家里打碎过一只盘子,姑姑责骂过她。现在想起此事,心里的感觉上总不是很好。但从客观上来说,这年的春节自己的确没有去处。舅舅是一位大男人,又是独自一人,自己的确不能再给他添麻烦。去与留,对于她来说都是两难。
娟子的姑姑叫罗霞,这次她倒是真心让娟子到自己家过春节,因为弟弟去世以后,娟子就成了孤身一人。当时她也曾想过将娟子带回自己家抚养,但考虑娟子的舅舅在中学教书,让她在舅舅身边也许更有好处。现在学校就要放寒假,就打算接娟子来自己家。前些天她已经和娟子通过电话,这天她又乘车来学校,想和她舅舅商量这事。
课间操的时候,娟子远远地就看见姑姑背着包儿走进学校,她知道这是为了自己来的,便向体育老师请了假。姑姑将娟子引到小店附近,打开自己的包儿,从里面取出一包东西递给娟子说:“你尝尝看,这是我们自家做的地瓜干,味道又鲜又美,比城里买的一点不差。”娟子打开小包一看,金黄色的地瓜干油光发亮,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柔、韧、润、滑、甜,有一股浓浓的薯香,这就是姑姑常说的“六味地瓜干”。除此之外,姑姑还给她带来了山里的南瓜子、板栗和山核桃,这些都是娟子平时爱吃干果。
姑姑又说起放寒假过春节的事情,娟子见姑姑大老远地从山里跑来,而且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目的就是想请自己随她一起回去过春节,便不推辞,她说:“这事不知我舅舅有什么安排。”
姑姑说:“你舅舅那儿我去跟他说,再说秀子也有好几年没有看见你了,她也盼着你去,学校放寒假我就用车子来接你。”
听姑姑这么说,娟子再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就答应了。
姑姑见娟子答应,十分高兴,她说:“好的,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和秀子一同来接你。”
姑姑果然说到做到,到了学校放寒假的这一天,姑姑雇了一辆小车开进学校的操场,她和秀子一起来接娟子,惹得同学们看了都十分羡慕。
秀子从山里来到这所大的学校,在大家面前似乎有点害羞,她站在姑姑的身旁。
陆老师、鲁丽萍、周小蕙、唐雨生、方晓、程明皓等同学都来送行。娟子上了车,汽车开动,缓缓地向山中驶去。
车上空荡荡的,除了驾驶员,只有娟子和姑姑、秀子三个人。姑姑对娟子早已安排妥当,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睛望着前方的道路,时不时地提醒驾驶员小心开慢点。秀子与娟子坐在后排,她不时地看娟子一眼,感到娟子已经与以前不一样。娟子此时心里凉飕飕的,因为她此次去的不是自己的家,尽管姑姑对自己十分热情,但她却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就像当年林黛玉进了贾府一样。
这公路是新农村建设“村村通公路”新修的,坑坑洼洼还没来得及浇上柏油。车子摇晃得厉害,娟子感到有点不适,她坐直身子用力地撑着,但是她并不后悔,因为她已经别无选择。秀子很少坐汽车,感到十分新鲜,不停地望着路两旁的果树和村庄。
车子开到村口的老榆树下停住,姑姑说这就到了,她就打开车门走下来,帮着娟子拿东西。
娟子和秀子走下车来,驾驶员急忙把车子调过头,开走了,因为他还要赶回去接下一趟的生意。
秀子领着娟子走在前面,姑姑帮娟子提着行李走在后面。
村中的小路上没有人,因为天气寒冷,他们坐在自家的火炉旁看电视,此时并不知道村里谁家来了客人。
秀子领着娟子来到一幢新房子跟前,这与娟子小时候见过的不一样,老房子已经翻了新。
推门走进屋里,娟子感到屋子里有一股暖气。
屋里生着炉火,火炉周围坐着许多人。一位年长的老者坐在最里边,这就是秀子的爷爷,他在和人聊天、看电视。离火炉稍远点,有几位年轻人围着小方桌在打牌。娟子想不到山里这地方,外边是天寒地冻孤冷寂寞的冬天,可是这屋内却是暖意融融充满了生气。
打牌的人看见秀子家里来客人就纷纷站起身来告辞,坐在火炉旁聊天的人也站起来想走。
秀子的爷爷却连忙制止说:“不碍事,大家挤一挤将就行了。”他招呼秀子坐到自己的身边。
大家赶紧给娟子让座,他们说:“外边很冷吧?来坐这里暖和暖和。”娟子挤进去坐在大家中间。
姑姑放在娟子的行李,就去给娟子找吃的,她拿来了山核桃、板栗和瓜子,却没有拿金黄色的“六味地瓜干”。姑姑说这都是自己家里种的,一个劲地催促娟子吃果子,娟子推辞不过,就捡了两颗山核桃拿在手里。大家见娟子举止斯文,都说她知书识礼像一位读书的人。
可是秀子回到家里,话语就多了起来,她不断地招呼大家吃这吃那,自己的嘴里也不空闲。别看她的个儿不高,却长有一副尖锐的牙齿,她能够把任何坚硬的干果咬碎,而在这一方面,娟子却是不行。
秀子告诉娟子说,现在家里有五果园,桃园、梨园、枇杷园、板栗园和山核桃园,一年四季都有可吃的东西,现在公路又开通了,村里的人就可以把这些东西运到山外去卖钱。
不一会儿,打牌的人开始散去,坐在火炉旁聊天的人也起身离开。秀子打开门窗通风透气,驱走屋里烟雾,又跑到柴房拿来木炭,往炉子里添火,这时却不见姑姑。秀子的爷爷问秀子说:“你妈现在到哪儿去了?”秀子说:“她在厨房里。”原来这山里人有习俗,来了客人要煮蛋茶招待,姑姑在厨房里煮蛋茶。过不多久,秀子就去厨房里端来了一碗蛋茶,递给娟子,这倒让娟子觉得不好意思。秀子爷爷说:“吃吧,这山村里不比你们大地方,没有什么好吃的,就拿这来招待你。”姑姑开门走进来,她笑嘻嘻地望着娟子说:“吃吧,这是自家养的土鸡蛋,挺滋补的,我们坐月子都是这种吃法。”
看着这满满的一碗鸡蛋,娟子感到有些为难,她说:“这么一大碗,我的肚子里也装不下。”就到厨房拿来一只碗,分一半给秀子吃。
这一晚,大家坐在火炉旁聊天、说笑、看电视,一直到夜深仍然没有睡意。因为晚饭吃得早,这时大家觉得肚子有点饿,秀子主张煨红薯吃,姑姑说也行。娟子不知道什么是“煨红薯”,秀子告诉娟子说:“煨红薯是这山里特有的吃法,味道要比‘六味地瓜干’更胜一筹。”
姑姑立马起身,她去地窖挑了几只新鲜的红薯,在火炉里刨一个坑,把红薯放在火炉里,然后在红薯上面盖上炉火,用炉火慢烤。不一会儿,火炉里便溢出一阵阵薯香,香味越来越浓,惹得娟子差一点儿流出口水。
秀子的心急,她说:“哇,好香啊!妈,该熟了吧?”
姑姑说:“还没有,再等等。”她将埋在火炉里的红薯翻了一个身,继续用微火慢烤。
等到红薯煨熟的时候,姑姑小心地扒掉盖在红薯上面的炉灰,将红薯从火炉里取出来。去了皮,焦黄的红薯热气腾腾,薯香四溢。姑姑用餐巾纸把红薯包裹好,递给娟子。娟子拿在手上,却仍然觉得烫手。
秀子爷爷在一旁看了笑道:“到底是山外的人皮肤嫩,见不得一丝热气。”
姑姑说:“秀子她的爷爷本来早就睡觉,看见你来,今晚他也不困。”
娟子吃着这炉火里煨熟的红薯,果然十分香甜,味道要比城里街上买的好得多。
这也是娟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山里的“煨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