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不久,学校的各项工作便逐步走上正轨,这显然是一个好起色。但是不久,教育局又组织人马到各学校检查督促工作,领队的是分管教学的张副局长,龚校长早就与他有过交往。
学校里免不了要设酒宴招待,李书记当然陪同参加,期间还说了龚校长的许多好话。张副局长对学校最近的工作表示非常满意,但临走时他还是单独找龚校长谈了话。
“局长找我有什么事?”一见了面龚校长就说。
“是公事,你坐吧。”张局长说。
“嗯。”龚校长微微感到不妙,坐到椅子上。
“现在已经有人把你告了。”张局长说。
龚校长像是当头挨了一棒,但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想到了李书记。
“是什么事?”龚校长问。
“我问你,开学前军训中出事的那位女学生,后来你们是怎样处理的?”
龚校长原来以为这事早就过去,现在怎么又突然提起来。
“这事原来是蔡毅处理的,现在她怎么啦?”
“怎么啦,人家现在把你告了,要求学校赔偿护理费、营养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她怎么会是这样?”
“这我哪能知道?我看这事你要赶紧处理,否则,等到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拾。”
“这我知道,我赶紧去办。”
送走了张局长,龚校长赶忙去找蔡毅了解情况。蔡毅说:“这事早就处理好了,医药费、护理费、营养费,我们都给她了。”
龚校长心里想,她父亲既然打电话到教育局去投诉,这里面肯定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就说:“她现在是在哪一个班上?”
“她在陆老师的班上。”说着他一边打开学生的花名册,查看鲁丽萍的升学考试成绩,说:“这位同学的考试成绩还不错,只可惜她的体质太差,怕是在高三冲刺中会垮下来。”
龚校长说:“现在暂且不去管这些,关键是想办法把眼前的事摆平。”
龚校长离开教导处又到高一办公室里来找陆文平。办公室里的老师见了龚校长,以为是来检查工作,都站起来表示欢迎,唯独陆老师还在低头看书。
“校长好!”年轻的老师笑着说。
“甭客气,你们坐下忙吧,我找陆老师。”
陆老师听说龚校长是来找自己,就抬起头来说:“校长,你找我?”
龚校长说:“您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下。”
陆老师闭上自己的书本跟龚校长离开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则用猜疑的眼光望着他俩离开的背影。
走进龚校长的办公室里,陆老师就说:“校长,你找我什么事?”陆老师办事稳重,最近自己班上又没有发生什么事,以为龚校长又要给自己安排什么任务。
“您坐下吧。”陆老师是老教师,龚校长对他有所尊重,但他没在高一办公室里说此事,是因为考虑到这事的影响。他知道现在年轻的教师口快,一件小事不用多久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陆老师在沙发椅子上落了座,龚校长又走上前来给他递了一支香烟,帮他点燃,然后说:“我想了解一下您班上鲁丽萍的事情。”
陆老师说:“这事都过去有些日子了,现在还提它做什么?”
龚校长说:“是这样的,上午张局长来检查工作时问起过这件事,所以我找您来了解一下。”
“她现在还在家里,没有来上学。”
“哦,她的身体还没有好吗?”
“这也不清楚。”
龚校长听了沉思一会儿,说:“刚才我已经到老蔡哪儿去过了,听说这位女同学升学考试的成绩还不错,我们是不是到她家去一趟,一则表示我们对她遭遇不幸的关心和慰问,二则也看看现在能不能请她回学校里来。”
陆老师说:“请她回学校来是一件好事,但我就是有一点担心,怕她以后又会发生类似的是事情。”
龚校长说:“这事您甭怕,以后出了事情有我给您担着。”
陆老师说:“那好吧,就我们两人去?”
龚校长说:“我们两人不知道她的家住在哪儿,您找一位同学替我们带一带路就行了。”
陆老师说:“那好吧。”
陆老师知道周小蕙与鲁丽萍的同村人,就把周小蕙找来,让她明天带路,周小蕙当然没话可说。
第二天上午,龚校长、陆老师和周小蕙三人就踏上了去鲁丽萍家的路。出了校门上车,但车子是在往山里走。龚校长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颠簸的路,他的心不由得提上来。小车走在山路上,两旁是绿色的玉米地。玉米很茂盛,小车就像在绿色的长廓里穿行。有农妇从玉米地里钻出来,她们望一望这辆突然奔来的小车子,却不知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周小蕙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小车,她感到很新鲜,不时地看一看坐在副驾驶的陆老师和坐在自己身边的龚校长。龚校长问她说:“这车子能开到你们那里不?”周小蕙摇头说:“不,还要走半小时的路程。”龚校长说:“这也挺不方便的。”周小蕙说:“跟以前比起来,这已经方便多了。以前我们的前辈上学,他们就连我们乘车的这一段路程也是要走的,而且还要挑着米菜和铺盖。”龚校长心里想,早就听说农村的孩子上学困难,现在自己也可以真实地体验一回了。
车子开到一座小村庄,就再也不能前行了,周小蕙下车招呼大家开始步行。龚校长和陆老师不知道要走路,他俩都穿着皮鞋。周小蕙在前带路,龚校长居中,陆老师殿后。但是他们两人怎能跟得上周小蕙的脚步,周小蕙不时得停下自己的脚步等他们。
鲁丽萍的村子叫鲁家坳。这山里人给自己的村庄起名字很随和,山下的村子就叫它“脚”,什么长岭脚、松岭脚等,在山腰的就叫“坪”,什么松坪、柿树坪、李家坪等,在山湾里就叫“坳”,或者是“坎”。
山湾里的村子一般都离水比较近,鲁丽萍的村子前面就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有鸭子在溪中戏水,还有小鱼在游来游去。周小蕙领着龚校长和陆老师走上小桥,过了小桥就可以进入鲁丽萍的村子。
这时龚校长和陆老师看见有一位老人沿着小溪向他们走来,周小蕙一看那身影便知这是谁,她便对陆老师和龚校长说:“这是我奶奶。”
不多一会儿,老奶奶就来到他们面前。龚校长看了心里想,她这脚步绝非自己可比,在这乡间小路上,自己就是脱掉鞋子也难撵上她。
周小蕙赶紧上前扶住奶奶的胳膊说:“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
老奶奶只顾低头往前赶路,却见有人来搀住自己的胳膊,抬头一看,见是自己小孙女,高兴地说:“是小蕙呀,你怎么回来啦?学校里放假啦?”
周小蕙说:“没有,我是带他俩来找鲁丽萍的。”又向奶奶介词说:“这位是我们的校长,他就是我的班主任陆老师。”
老奶奶说:“丽萍怎么啦,她没去上学?”
龚校长说:“她身体不好,我们来看看她,老奶奶,您高寿?”
老奶奶没听懂,她回过头问孙女儿:“他说什么?”
周小蕙说:“奶奶,我们校长问您现在几岁。”
老奶奶伸出自己的手指比划着:“我呀,现在八十又二啦。”
龚校长说:“高寿高寿!到现在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陆老师也在一旁说:“真看不出,这么大年龄身体还是这么好。”
老奶奶见他们两人夸奖,更是高兴,她说:“现在不行了,前两年我还挑担呢。”
周小蕙说:“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
老奶奶说:“我呀,到菜地里去摘点蔬菜,你妈她呀,家里没菜了她也不管,还得我亲自动手。”老奶奶说着就离开。
周小蕙说:“奶奶,您可要小心点!”
“没事。”老奶奶一边走一边说,她又回过头来说,“对啦,让你们老师到我们家里玩,我去去就回来。”
周小蕙知道这时候奶奶出来以后家里就不再有人,但她还是问龚校长和陆老师现在是不是先到自己家里去坐一下。陆老师心里想,现在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应该也去看看,就说:“也好。”
两人来到周小蕙的家,却见铁将军把门。周小蕙正要掏出钥匙上前开门,龚校长却说:“算了吧,我们还是先到鲁丽萍的家去看看。”
于是,周小蕙便领着龚校长和陆老师去鲁丽萍的家。此时村里的人多已下地劳动,古朴而又美观的村路上显得十分宁静,只有小鸡和小狗在村路上悠闲地散步。
周小蕙领着龚校长和陆老师走到一座新房子面前停下来,她说:“这就是鲁丽萍的家。”
龚校长看这房子,用瓷砖贴的墙壁,琉璃瓦盖的屋顶,棕榈的大门,铝合金的窗,这样的建筑在农村里是少有的,便知道这家的主人不同一般。
周小蕙说,这房子是鲁丽萍的父亲早些年盖的,他有手艺,是一位小包工头。
龚校长说:“盖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容易,可不知道鲁丽萍现在是否在家。”
大门闭着的,也听不到屋里有什么声响,周小蕙说:“我上去看一看。”
周小蕙走到门前轻轻一推,门却开了,走进屋里一看,却不见人,
便连叫了几声:“丽萍,丽萍,鲁丽萍!”
在楼上房里的鲁丽萍一听到声音便知道是周小蕙,便连忙应声道:“哎,等一等,我来啦!”她走到楼下,看到门外站着陆老师和一位陌生人,心里吃了一惊,赶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陆老师说:“现在的身体好些了吧?”
“好些了,好些了。”鲁丽萍连忙说。看上去,鲁丽萍比先前胖了点,皮肤也显得更加洁白。
“哦,这位是我们的龚校长,以前你还不认识,他听说你现在还在家里休养,就约我一同来看看你。”陆老师说。
鲁丽萍看了看龚校长,又回头看了看陆老师,就笑着说:“这叫我怎么敢当?屋里坐吧,你们快进屋里坐吧!”
鲁丽萍把他们三人让进屋里,端上香烟和好茶,而后自己坐在周小蕙身旁。
龚校长饮了一口茶说:“你爸妈呢?”
“他们已经下地去了,不久就会回来。”
陆老师说:“龚校长对你的问题非常重视,他特意到教导处里查看了你的中考成绩,知道你现在还在家里,担心脱下的课程太多将来赶不上,就约我一同来看看你。我看,如果你的身体吃得消,还是应该早点回到学校去。”
龚校长说:“我也就是这意思,当然身体也是重要的,如果不行,你就继续在家休养一阵子,待身体好了以后再回去也行。”
鲁丽萍听了笑着说:“多谢校长关心,现在我在家也闲得心里发慌,正想回学校里去呢,只怕学校里不欢迎我。”
陆老师说:“哪有这样的事?你问一问周小蕙,同学们都盼着你能早点回去。”
鲁大伯和鲁大妈下地回来,见大家聊得亲热,一打听,知道是校长和班主任来请鲁丽萍回学校去上课,心里高兴。
原来鲁大伯和鲁大妈并没有诚心想要挟学校,他们看见学校把鲁丽萍撂在家里不管,一赌气便向教育局里打了电话,现在看见校长和班主任亲自来请鲁丽萍回学校念书,也就把心里的不痛快丢弃。
鲁大妈忙着到厨房去烧饭,龚校长和陆老师上前阻止说:“吃饭就不用了,我们待会儿就回去,车子还在外面的村子里等着。”
鲁大妈说:“都已经中午啦,哪能不吃饭就走的?嫌我们农家的饭烧得不好吃不是?”
龚校长说:“哪能呢,农家饭我们想吃还吃不到呢。”
鲁大妈说:“这就好,什么也不用说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烧,小蕙你也在这里一道吃。”
周小蕙觉得自己与校长和班主任一起吃饭不合适,就说:“大妈,您这就别麻烦啦,我还是回自己家去吃。”
鲁大妈说:“什么?你妈还没有回来,你回家去吃什么?别说了,在这里一块吃,就当是陪你们老师一回。”
周小蕙没话说,便和鲁丽萍一同到厨房帮着鲁大妈烧饭,留下鲁大伯在堂屋里和龚校长与陆老师喝茶聊天,鲁大伯又向龚校长和陆老师说了些鲁丽萍在家里的情况。
一会儿饭菜上来,地地道道的农家饭。鲁大妈笑呵呵地对鲁大伯说:“校长和班主任难得来这么一趟,还不快去把你藏着的酒拿出来喝。”
鲁大伯去自己卧室把酒拿来,龚校长一看那酒,是上档次的好酒“五粮液”。
鲁大伯先给龚校长和陆老师斟满酒,然后又给自己倒退了一杯。他说:“这酒是打算用来送人事,一直藏着没有舍得喝,今天校长和班主任来了,就应该好好地喝一杯!”
于是三人吃菜喝酒,鲁丽萍和周小蕙陪坐在旁边喝饮料。席间,龚校长看了周小蕙一眼,对鲁大伯和陆老师说:“我看这事就这样吧,明天就让周小蕙陪同鲁丽萍一起回学校去,你们看行不行?”
陆老师说:“这也行。”
周小蕙和鲁丽萍也答应说:“好的。”
鲁大伯自然也没有话说。于是,吃了饭,龚校长便和陆老师返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