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中国的灾难是什么?”诸葛英奇空虚了。
“中国的灾难是一知半解的所谓聪明人在胡整,目的是要人们认为他是千年不倒的胡杨!中国的灾难是整个西北地区的沙漠化!你知道吗?西北沙漠上有种‘苜蓿草’,沙漠摧毁了千年的胡杨,摧毁了整座的城池,摧毁了无数自以为是天神的偶像,但不能将‘苜蓿草’摧毁,相反地,小小的‘苜蓿草’能抗拒风沙,营造出绿洲。依我看,无数小人物不受捉弄的生命热情才是人类的希望。”
“照你这么说英雄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诸葛英奇叫道。
“在蒙昧的时代,人们犹如行走在沼泽中,上前探路,并指示出正确方向是英雄的业绩,他有意义啊!可今天,全世界的资讯发达,各种制度有了千年百年的比较,人人都有判断力,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现在的所谓英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公里标牌。”
诸葛英奇震惊地望着刘兰兰,哑口无言。诸葛英奇从此闭上了嘴巴,惟恐自己的胡言乱语捉弄了小人物的生命热情,不
断地琢磨着小人物的生命热情,不断地审视着自己还有可能实现的人生价值,诸葛英奇这才给丁小丽打了第一个询问电话,不知道这个小人物的生命热情还在吗?也许让这个小人物幸福就是他诸葛英奇此生的价值吧。
丁小丽已经剪完指甲,仍坐在诸葛英奇身旁低头补着诸葛英奇的破袜子。
诸葛英奇睁开眼,伸出手在丁小丽的头上爱怜地轻抚起来。
可是,小人物的幸福也不容易维持,时间一长,生理上的吸引自然慢慢耗尽,精神上的探讨因为生活的静止而没有意义,谁都意识到了平静中的乏味。
丁小丽抬起头,望着诸葛英奇。
诸葛英奇的眼光却游离开了,还打了个哈欠。
丁小丽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诸葛英奇漫不经心地:“是不是我每晚打呼噜让你睡不好。”
“那我今晚试试睡客房吧。”丁小丽试探着问。
“也好,其实国外的夫妻基本都是分床睡的。”
丁小丽悲哀地又低下了头。
“怎么了?”
“没什么。”
“是啊,这就是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是不是有一种叼着一根芦苇秆在深水里潜行的味道?”诸葛英奇的两只眼睛像两只梨,水汪汪的却没有味道。
丁小丽孤独地游逛。
叼着芦苇秆在深水里潜行,像一道魔咒把丁小丽的日子弄得十分伤神,她并不觉得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可悲的图景,可又没有驳斥的理由。
丁小丽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看不懂的电视,又烦躁地关掉电视,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猛浇自己的脑袋。
丁小丽躺在客厅里,隐隐听见诸葛小凤在他爸爸的床上唧咕,仿佛要把失散多年没有讲过的话都要弥补起来似的。
丁小丽突然起身冲进诸葛英奇房间,冲着诸葛小凤:“这么晚了,还不回自己房去睡觉?”
诸葛小凤一离开,丁小丽上前扑到诸葛英奇身上疯狂地吻起来,把诸葛英奇弄得不知所措。
丁小丽披着睡衣从诸葛英奇房里走进来,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突然看见电话,象捞到救命稻草似的拿起电话拨号:“喂,小和尚吗?对,是我,哦,我们这已经是深夜了,你怎么样?忙?忙好呀!我这里——哦,还不错,没什么事,抽空帮我的房子开门通通风,好,再见。”放下电话,想了一想,又拨了个电话:“喂,张扬!怎么样?我?没什么劲,语言不通,电视也看不懂,整天在家呆着。”
张扬在电话里不冷不热:“哎呀,那——,不都说国外好吗?你怎么就不行呀?”
“海南现在怎么样?”
“谁知道呢?又来低谷了,好多人都跑了,可还有些人撑着,说是还要火起来,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那——饭店情况怎么样?还有,丁先生——?”丁小丽问得有点胆怯。
“怎么?占着法国,还惦记着新加坡呀!”张扬讥讽道。
丁小丽明显觉得张扬变了,也无法深谈了:“也没什么,带我问个好吧。”
诸葛英奇走了出来,随意地:“我要早点睡了,明天一早要去诸葛德里。”
“带我去吧?”丁小丽大着胆子热情地请求道。
“不行,有好几个同事一起去呢。”
“他们都没有老婆?”
诸葛英奇叹了一口气。
“你从不带我见你的同事!”
诸葛英奇扭头看丁小丽的眼神是乜斜的。
丁小丽迎上这目光:“我真的就那么差?”
“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丁小丽追问道。
“没什么意思。你挺好!”诸葛英奇不想深究。
丁小丽既然开口了就不依不饶:“你不说明白,明天我就不让你走!”
“那我就不走了。”诸葛英奇笑道。
诸葛英奇根本就没理会与丁小丽昨晚达成的口头协议,提着提包出了门,走进了有男有女、有说有笑的汽车,连再见都没有跟丁小丽说一声,仿佛丁小丽,以及丁小丽的意见都压根儿不存在。
丁小丽照例送到门口,等汽车开动,返身神经质地摔上了房门。
诸葛小凤刚吃完饭,正准备去上学,用英语问了声:“妈,怎么了?”
丁小丽神色凝重地:“小凤,我要回海南!”
“为什么?”诸葛小凤显然毫无思想准备。
“没什么,你回不回去,自己想好!”
诸葛小凤一看丁小丽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换了中文,勃然变色道:“我都让你们搞得烦
死了!”
“对不起,可这种两脚不挨地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了!”丁小丽歉意又无奈地咧了咧嘴。
诸葛小凤嘀咕道:“我看到哪里你也两脚挨不着地。”
丁小丽似乎太习惯搬家了,转身收拾起行李来,不一会儿,诸葛小凤也迟迟疑疑地加入
了进来,很快就达到了随时动身的程度。
“我们还是要跟他告别的,不能像他那么粗鲁没有礼貌!”丁小丽说。
诸葛小凤不以为然,抗议道:“他出国之前也向我们告过别的。”
诸葛英奇从诸葛德里回家发现丁小丽、诸葛小凤一副要走的模样,十分惊讶:“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回国,回海南。”丁小丽回答得很干脆。
诸葛英奇有些吃惊:“为什么?”
丁小丽愤然不理,让诸葛英奇去猜。
诸葛英奇望了眼诸葛小凤,诸葛小凤假装看电视,知道他们肯定谈不出任丁结果。
诸葛英奇只得再次耐心地问丁小丽:“到底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吧。”
丁小丽大声叫道:“我就是想回去,我需要回去,而你这里并不需要我,你满意了吧!”
诸葛英奇又望了眼诸葛小凤,诸葛小凤充满同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诸葛英奇转向丁小丽建议:“出去走走好吗?”
夜色格外幽静,几乎看不见行人。两个异国他乡的人的对话显得格外哲学。
诸葛英奇针对丁小丽的所谓需要论道:“需要和需要的感觉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政党,小到一个个人,其实都没有来自外界的绝对的需要!所以你就不要说什么你需要哪里和我这里不需要你的话了。”
“你说的话太深奥了,我真的不懂!”丁小丽并非讥讽地慢应着。
诸葛英奇在思考着让丁小丽听明白自己的话,正好来到一处坡度极大的斜坎上,到他们已经不能轻松迈步的时候,诸葛英奇再说出话来就是一个通俗的哲学家了:“那么,你回海口去干什么呢?难道那里会有什么你非干不可的事情?你说你在这里脚下发虚,在那——,在那里你是否就真的能够不发虚呢?其实,谁的脚下又不发虚呢?所谓的择天、择地、择人、择时都是针对那些有信仰、有理想、有抱负、有历史使命的人而言的。做一个普通人,不就是活着吗?在哪里不是活着,不是漂着?”
丁小丽懂了,懂得很开心,她学着思辩的口吻说:“我肯定就是一个普通人了,也肯定没有理想,没有抱负,什么叫历史使命我都不知道!”
诸葛英奇一听又欣赏又惊讶:“你确实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诚实的普通人!”
“所以哪里都能活呀,为什么非要留在法国不可呢?”丁小丽第一次将诸葛英奇引进了思辩的陷阱。
诸葛英奇知道了丁小丽的意图,但就是不肯说出“我爱你”,所以狡辩道:“这里的空气比中国好呀,这里的水也比中国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