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丽实在是有点懵了,她第一个反应是拿出诸葛英奇的信件来,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又收了起来。回身将沙发边上当年陈晨光留下的书箱挪了挪位置,检查了一下,小心地把它放好,再拿起小和尚的名片打算出门。可临到出门,还是回顾紧闭着的书房房门,没有忘记拿出一张钱来压在桌上,也没有忘记万一自己出去了却来了诸葛英奇的电话:“小凤,你自己买点吃的,钱给你放在桌上!有什么电话来你不要听!或者接起来问一下怎么回电,告诉他我晚上都在家,哦,你干脆还是别听,哦,你还是听一下吧。”
丁小丽离去之后,诸葛小凤才从书房里走出,望着桌上压着的钞票,想起丁小丽刚才临出门时的那通罗嗦,恨出眼泪来:“我就是讨厌你这副对谁都好心婆婆的样子!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受气包的样子!你累不累?我的丁小丽——妈!”诸葛小凤觉得自己陷入与父亲同样的境地,但她可不是父亲,她恨一切不清不楚的模糊。
丁小丽照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小和尚,虽然名称变了,但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向外扩张了一个大围墙,进来一看的确也就是一个破烂王的窝,浩大的场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
小和尚见到姐姐突然来了,不知是丁用意,本能地把话说得直截了当:“我好早以前就没有用你的‘三原色清洁公司’的招牌了。”
“招牌还在吧?”
“在呀。如果这个招牌现在你想给我用,就要去把法人代表变了!”
“法人代表是诸葛英奇啊!”
“不过也无所谓,现在的营业执照好办得很!你那七千块的货品,反正我都替你卖了。”
丁贵芬跑过来插话说:“也有扔掉的!”
“那就不说了。”小和尚接过丁贵芬拿来的饮料拧开了盖子交给姐姐。
“你不说大姐不知道!”丁贵芬叫着。
“你少罗嗦!”小和尚叫道。
“你怎么还像孩子啊?”丁小丽喝了一口饮料说。
小和尚这才觉得姐姐不是来查究公司事务,相反她自己还有什么不对劲,便关心道:
“姐,你要是手里紧,现在就把那七千块结了吧?”说着命令丁贵芬:“去点七千块钱来给大姐!”
“大姐还没说话呢!”丁贵芬嫌小和尚多事。
丁小丽倒是没有去多想那七千块钱,而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前院后院的巡视。
小和尚见丁小丽眉宇间大有赞赏之意,自己态度也变了,大人似地跟在后边,随手搬移着地上的杂物为姐姐开路:“干的就是这活,想干净也是妄想!”
丁贵芬跟在后边报喜道:“大姐,小和尚上过这里的电视!”
丁小丽很感意外,“是吗?”
小和尚呵呵笑道:“那是一点也不假!连上了好几天!‘城市垃圾王’。”说着又拐过一排垃圾品,“你这一走,差不多快四年了,我就一直没动过窝!你可别小看这一行,那个谁,他儿子今年上大学,还不是全靠他捡破烂!”姐弟俩边看边谈,倒还特别投机:“大事不是我能做的,只能做这点小事!”
“你手下真有两百人?”丁小丽问。
“那是,不然怎么叫垃圾王呢?你看这里有记录。”小和尚真找出一个挺大的本子来让丁小丽看:“他们每天干的活都要到我这里来汇总。我们还捣鼓着准备成立一个捡破烂的协会,简称‘破协’,就是难听了些,后来有人建议改成‘拉协’,他们都要推举我做‘拉协’主席呢。”
当小和尚发现姐姐看记事本时脸上越来越多地流露出羡慕、不安、和自愧不如的时候,眼睛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丁小丽的脚上,是一双很破旧的白皮鞋。
小和尚忽然借机后退半步,从背后边伸手,示意丁贵芬把七千块钱给自己。
丁贵芬猜了半天才明白,急忙回屋,点上七千元,交到小和尚手里。小和尚又示意她离开,这回丁贵芬倒是听话了。
“姐,你留下的货款我想今天先给你!”
丁小丽接过钱,忽然心酸:“姐是不如你了!”差点说出诸葛英奇的遭遇来,但又不甘心承认输给了弟弟,所以没说,而是绕着弯子问:“姐这回还想把原来的‘三原色清洁公司’做起来,你看该怎么着手呢?”。
小和尚见姐姐一派真诚,笑着坦白说:“其实我还是一直用着姐夫的公司招牌呢,外地民工开公司还是蛮难的,我的注册资金也不够啊!”
丁小丽笑道:“小和尚也学得鬼精了!”
小和尚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都是跟头摔出来的!一家人,要么就一起做吧?你当正的,我当副的!”
“我现在还安不下心,等等再说吧!多少年没回家了,我想让你陪我回去看看妈妈。”
“姐,谁都能回柳安,就是你,还有你的老师陈晨光,都是不能再回柳安的人了!”小和尚连忙阻止。
“我为什么不能回家?”丁小丽恼火地问。
“你们把上万亩的青山剃了光头扔在那里,让许多乡亲断了生计,回去不是找骂吗?我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说,妈怕也是让你弄得无脸见人了。丁老六那老王八,假借为了这事,拿了家里的钱,开车跑了!”
“啊?”
“姐,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姐夫出了问题?”小和尚已经看出蹊跷。
“一下子说不清楚,以后告诉你!哎,知道陈晨光在哪吗?”
“找他?你不用问他,他比你还要惨。”小和尚心直口快。
“他到底怎么了?”
丁小丽问得急切,引起了小和尚的怀疑:“他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说八道,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丁小丽脸红起来。
“每次我向他问到你,他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什么!不过你们见见面也好,商量商量怎
么把老家被你们剃光的山头给补起来。”
“现在,他在干什么?”丁小丽问。
“干什么?没什么好事专门等他!”小和尚将垃圾瓶堆好,叫一个农民工系好绳子:“他
在城南帮人家卖酒,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小和尚说完跑开忙去了。
丁小丽望着弟弟像座铁塔一样坚实的身影,感慨万千。
丁小丽望着诸葛小凤丢三落四地收拾行李,几次要伸手帮忙,都被诸葛小凤婉拒了,只好站在旁边唠叨着:“学校就在院子里,非要出去住校吗?等你爸爸回来——”
诸葛小凤斜了丁小丽一眼:“有的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那么天真,他在海口都不回来,现在还会回来?”
“你知道什么,你爸爸——”丁小丽话到了嘴边,又害怕给诸葛小凤落下什么阴影,又咽了下去:“提包的拉链没有拉紧!会散开的。”
“我自己来。”诸葛小凤拎起行李就要出门了。
丁小丽满腹的话儿要嘱咐,但说不出来:“小凤——”
诸葛小凤似乎感到了某种不安,临到出门,突然向丁小丽鞠了一躬:“谢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关照。”
丁小丽立即大恸,流着眼泪口水地伸手来拥抱诸葛小凤,哽咽道:“小凤,你爸爸——他——”
“你别哭,还没有听我讲完呢!“诸葛小凤不愿意丁小丽哭相不雅地抱她,用提箱将她隔开,任凭丁小丽泪眼婆娑也无动于衷。
“你讲!”丁小丽被隔得百般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