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街舞大赛前六天——是个好天气,任何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拿来使用,并且不会产生丝毫主观的情绪。天空的蓝色比天平洋的海水更加富有质感,云朵一层层地叠开。因为昨天夜里刚下过雨,被冲刷的干净的地面泛着薄薄一层清凉的湿气。这省去了辛西娅阿姨早上的工作。树木和小草的绿色饱满诱人,像是蔬菜一样,仿佛具有可食性。各家门前的玫瑰抖擞精神准备一天的怒放。
里昂昨晚在酒精的帮助下睡得很好,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是他在六点钟就自然醒了。他躺在床上回想昨夜的梦的片段,因为深度睡眠时间很长,所以大部分的情节都遗忘了,隐约记起一个女孩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对他微笑的场景,阳光太刺眼,女孩的脸上反着光,他看不清女孩的脸。这像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里不断重复的场景。但里昂理所当然认为那就是妮娜,这样的认定让他舒服而踏实,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已经爱上她了。为了突破心理的障碍,他决定对她表白。这让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的初恋高秋阳,他没敢把她约出来当面说,一是胆怯,二是害怕当场拒绝,所以写了封情书,委婉地表达了他内心对她的爱恋和渴望,而且他还是找一个关系不错的哥们送的信。但这次,他不需要借用任何媒介,他当着妮娜的面,或温柔似水地,吐露他的爱,如果妮娜接受当然最好了,如果她拒绝,那么——再接再厉。他想好了表白的内容,却还没有考虑周全时间地点,他幻想能有一个适合的场景,比如地震后,他们被压在了一个狭窄黑暗的空间里,他一边安抚她的恐惧,一边答应她,他们能活着出去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那时余震不断,每一次震动,都将他们的关系推进一步。或者是《泰坦尼克号》,他们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他颤抖着表明了爱意,并鼓励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而她则多情地用同样打着颤的声音回应道没有你我怎么活下去。他感到自己想远了,现实却很近,不禁笑了笑,嘲讽自己的胡思乱想。总之,他爱她,这个已成为既定的事实,他现在要做的是,找一个适合的机会亲口告诉她。但是我爱你三个字中文的他从来不敢说出口,换成英文单词就没问题了吗?那样的话,除了汉语,他会学习世界上所有我爱你的语言表达。这是他不能确定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左右。如果两个人凭借心灵而非语言上的相爱该多简单。可是,心灵固然是首位,但语言的作用也不能忽视。就好像是结婚,这是个必要的形式,虽然归根结底这只是个形式。
里昂打开电脑,发现Hotmail邮箱里有三封未读,打开看分别是娜塔莉,秋阳,和剧团里的小张。娜塔莉说她太喜欢北京了,能否等里昂回来的时候还在他家住一段时间,里昂回复她当然可以,顺便告诉了她他和妮娜在一起的好消息。他刻意最后打开秋阳的邮件,先看了同事小张的写的,他说剧团应邀下礼拜到新奥尔良演出,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中美两国文化节总是少不了传统的曲艺表演,只是没想到地点会选在新奥尔良,小张告诉他如果他没事的话可以过去,但没有说是过去工作,还是过去玩,毕竟在最后象征性的考核之前他还不算剧团里真正的一员。他用平静的心情打开了秋阳的邮件,她写的很简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我现在在美国很好,你呢?找到新女朋友了吗?”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自己和妮娜的事告诉秋阳,想了想只回了一句,“我现在也很好。”
里昂把那张碧昂斯的唱片从唱碟机里取出来,装好之后放在了餐桌上。然后是洗脸刷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是否达到了妮娜设想的那样活力四射,他对自己笑了一个,感觉还不错。他简单在客厅里训练了一番肢体,拿上碟片就去找妮娜。
经过杂货店的时候,里昂进去拿了两个人的早餐,按着价格付钱时,发现自己没有零钱,他只好又进去拿了点东西,当他发现货架上竟然还有女性饰品时,他决定给妮娜买一个卡子,是因为他想起妮娜昨晚的装束。他还从来没有给女孩买过这种小玩意,即使是他和前女友热恋时也只是送过她书,还有衣服。眼花缭乱的卡子让他无从挑选,最后闭着眼睛听天由命,他选中了一只绿底白花的卡子,配妮娜的红发应该很有视觉冲击力。他把卡子装进了兜里,刚走出去,就被刚才趴在冰柜上的老板叫住了,“嘿,站住,又是你。”
“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你问的问题吗?你说怎么了,你这次就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
“不,我这次带钱了。”
“带钱了?那你刚才往口袋里藏什么了?”
“一个卡子。”
“一个卡子。是送给女朋友的吗?”
里昂想了想说:“是的。”
里昂掏出钱给了老板,老板要找他钱,被他拒绝了,他说:“存在这吧,万一我下次又没带钱你就不会当我是小偷了。”
“存我这?”
“不行吗?”
“以前只有赊账的,没遇见过先付钱的。你如果决定了,我当然没问题。”老板说完,愉快地打了个哈欠。
“您接着睡吧。再见。”
“再见,欢迎再次光临。”
里昂敲妮娜的家门的时候像孩子一样快乐,又像是经过了遥远的旅途前来看望一个久别的老友。他还想起他在晚会之后来找妮娜的情景,现在想想心里对双胞胎兄弟充满了感谢,如果不是他们的恶作剧,他也许就在徘徊之后无奈地离去了,如果他那天没有敲开妮娜的门,那么谁能代替她敲开自己的心门呢?
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妮娜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里昂,是你。这么早。”妮娜穿着睡衣,一只手扶着门框,头靠在扶着门框的手臂上。
“我想到要练歌就睡不着觉。”里昂说了个毫无恶意的谎言,其实他不如说我想到要和你一起练歌就睡不着觉。
妮娜突然想要欣赏一下眼前这个和自己投缘的中国男孩,她感到他的样子在晨光的涂染下温柔而且不失力量。他的眼神在她肆无忌惮的注视下有些羞涩,扬起嘴角轻轻地笑,她也跟着笑。
“你今天看起来真迷人。”妮娜感叹道。
“我也想这么说,可是你需要先换身衣服吧。”
“哦。”妮娜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睡衣,立刻退回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稍等片刻。”她在门内说。
“你先开开门,我有东西给你。”
“一会不行吗?”
“如果你想关起门来打扮,我想你最好还是先开开门接受我的礼物。”
“好吧。”妮娜把门开了一条缝,“拿进来吧。”
里昂顺着门缝把卡子递给了妮娜,听见里面快乐地叫了一声,手里的卡子被拿走了。
“是送给我的吗?”
“难道屋里还有别的女孩吗?”
“愚蠢的问题。我太高兴了,谢谢你里昂。”妮娜吻了一下里昂还没有收回去的手。换做以前,里昂肯定立刻思维定式条件反射般把手缩回来,可是他这次没有,而是让妮娜吻完之后才慢慢收回来,妮娜随之关上了门。门外的里昂神经质的看着被妮娜吻过的手背,然后放在鼻子下用嗅觉搜寻妮娜的气息。门内的妮娜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着门看着里昂送给她的卡子,这虽然不是什么钻戒珍珠项链之类的名贵奢侈品,却让她获得了奢侈的幸福感。亲吻对于所有美国人来说都和中国人握手一样是一种礼节,也是一种表达谢意最方便直接的方式,但是当她吻住里昂的时候却感到的内心里某个琴键被奏响了。
过了一会,一个身穿紧身半袖衬衫和底部极富层次感的迷你短裙焕然一新的妮娜出现在他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吗?”
“什么?”
“我刚才夸你那句话,中国人不是都礼尚往来吗?”
“哦,你看起来真迷人。这可不是礼尚往来,而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妮娜转过头,说:“好看吗?”
“是的,卡子非常漂亮。”里昂拨动了一下卡子说。
“我是指我自己。”妮娜转过来面对着里昂说。
“和卡子一样漂亮。”
“得了吧,快进来。”
里昂把他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把碧昂斯的唱片交给妮娜,说:“让我们现在开始吧。”
“不,我看见了你带来的早餐,吃完再开始。”
“好主意。我以前面对演出都是紧张从来没有过兴奋,现在却无比兴奋。”
“这是个好的兆头。啊,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什么。”妮娜看见里昂带来的早餐,感到一种风烛残年的老年夫妇在公园互相搀扶着散步的温暖而遥远的幸福,就像是已经开始了平静的夫妻生活。当自己醒来的时候,你的爱人为你准备好了早餐在微笑着注视着你,那种情景一时出现在妮娜的脑海里并迅速壮大,使她整个大脑皮层都流窜着一股简单而笃定的幸福感觉。这个短暂的出神,稳固了妮娜昨晚的决定。
“等着,我去拿点黄油。”妮娜缓过神之后说。
“好的,我还没试过。”
“你们吃面包不加黄油吗?”妮娜反问道。
“不,而且我们很少吃面包,吃面包从来不加黄油。我知道那是你们美国的习惯,而中国有她自己的风俗。”
“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吃面包都加黄油呢。”
“那我还以为世界上所有民族都说汉语呢。”
“你无理取闹。”妮娜一边往面包上抹黄油,一边说。
“你一厢情愿。”里昂毫不退让地反驳道。
“哇,你的话锋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变得如此锋利了。”
“我就是喜欢跟你说话,不停地说话。”
“我正好相反,我想安静地好好看看你。”妮娜把抹好黄油的一片面包给了里昂。“尝尝吧,我肯定你会喜欢的,我真的不敢想象吃面包没有黄油。”
“嗯,美味。”里昂吃了口面包说。
妮娜自己弄好面包和里昂坐在沙发的两端。
“哦,谢谢你的早餐。你是除了我父亲之外第一个给我买早餐的男人。”
“你的前男友呢?”
“从来只有我给他做早餐,他赖床的本事让国防部长吹牛的本事相形见绌。”
“那么,我让你想起你的父亲了,还是你的前男友?”
“呃,我父亲。他是一个对我和母亲都照顾有加的好男人,有时候我真羡慕母亲,因为她找了一个好归宿。”
“迟早有一天,你母亲也会羡慕你的。”
“什么?”
“妮娜,听着,我准备好了,你可以说我是心血来潮,就像昨晚我不安的请求,但是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是瞬间迸发,而非等待积累而成的不是吗?这是你教我的。即使是日久生情,那也是在一瞬间发现了深藏的爱意,你可以用很长时间去未知地喜欢一个人,但当你承认这段恋情的时候,一定是迅速的,就好像是魔术,感动你的永远是最后那一刹那。我有些辞不达意了,我想某些时候你也会有相同的情绪,比如突然喜欢上一款饮料,你可能以前并没有特别关注过,但那一瞬间,你知道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着你,使你勇敢。事实上,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冲动的牵扯下冒险,我很理智。”
“也许你很理智。”妮娜打断他的话,两只手上下晃动着说,“但是你能告诉我你的主题是什么?你的话好像没有你理智,它们不规矩地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我爱你,妮娜。”
妮娜挥舞着的手臂突然停在空中,她像是被按了暂停。
“对不起,你能再说一遍吗?”妮娜难以置信地说。
“何止一遍,我要成千上万遍地向你温柔诉说,我爱你,我爱你。”里昂为自己的突破感到由衷地欣慰,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认同和崇拜感,仿佛他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而并不在乎受众。
“天哪,你终于说出来了,是我让你说出来的吗?”妮娜激动地说。
“我想,不是别人。”里昂微笑着说。
“是你对我的爱给了你自信,还是你的自信让你爱上了我?”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从见到你第一天,我的心就开始为我同时也为你跳跃,我当时并不清楚这就是爱,一直到后来的晚会,唱歌,昨天的欲望和晚餐,所有的事件都让我的心情围绕着你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有人说你早上醒来躺在床上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爱的人,我以前早上醒来想得人是秋阳,但现在,那是你——妮娜。”
“为什么,我早上醒来想到的总是厕所。”妮娜发挥了美国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开玩笑的本事,不管是十万火急,还是甜蜜的表白。
“我不否认我的心曾经属于别人,但她现在属于你。”
“多长时间?”
“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或者更长。我不能给你太具体的承诺,因为对未来的承诺,是对现在的欺骗。”
“那么,我也可以这么答应你,我的身体曾经被别人使用过,但她现在属于你,而且,在你还对她感兴趣之前,她不会再为别人服务。”妮娜动情而客观地望着里昂说。
“感谢你的诚实。这么说,你接受我的爱了?”
“为什么不呢?我不是接受,我是需要,最起码在我想强奸你的时候,名正言顺了。”
“在我被你的诱人身材勾起欲火的时候,不用克制了。”
两个人四目交接,里昂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妮娜脸色一坨生理上的红晕。
“现在怎么样?”二人异口同声。
稍微尴尬地对视了片刻,里昂终于再次克制了,他说:“先练歌吧。”
“里昂,我们是合唱,做会使我们的配合一步到位。”妮娜害羞又果断地说。
“今天晚上怎么样?我请你吃饭,然后ML。”
“什么?”
“做的简写。”
“你怎么玩小孩子的伎俩,芬尼的妹妹安妮就深谙此道。啊,你一定是担心不能满足我。”妮娜坏笑着说。
“在这方面,我从来没让女方失望过。”里昂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涉及到他的前女友,也是他的初恋,他唯一的一个女朋友,他从中国的角度出发,为自己刚才的谈吐感到一些羞赧和遗憾。
“你怎么了?”妮娜观察到了他脸上细微的不愉快变化。
“被你发现了。”里昂不愿让妮娜知道他想起了高秋阳,振奋了一下情绪,说:“我其实性经验并不丰富,性技巧也不成熟。”
“我可以帮你。对了,你能接受我不是处吗?”妮娜想到中国人的保守。
“当然,而且我也不是处。”
“但是中国人不是很讲究这些吗?”
“中国人最讲究的是情投意合,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即使没有性,我们也可以相处地非常温馨浪漫。性是美丽的,但并不是必备的。”
“是的,我并不像大多数美国人那样呼吁没有性的恋爱是无法想象的。我更喜欢犹太人对于感情的专注和虔诚。就像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犹太佬,而不是美国佬,是否带有侮辱的性质我并不在乎,有谁会在乎当他人给予你桂冠的同时,拿走你一枚硬币呢。但是,说真的里昂,我已经好久没有异性的甘霖了。所以。”妮娜脸上的粉红色转变成了秋苹果一样的深红,“最好现在滋润我。”
“我还没有准备好,尤其是在青天白日。”
“你刚才可是跟我一样要求现在的。”妮娜抓住里昂的证据。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变得乐观主动了很多,但我的性格还是会保留一些它原先怠慢的作风,我生理上和你一样冲动,但理智却提醒我最好是今天晚上。”
“我讨厌你的理智。”
“我也讨厌,但理智毕竟是理智。”
妮娜轻轻拿起里昂的双手,吻了吻他的手背,然后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她说:“我的呼吸已经开始紧促了,里昂,我需要你的硬度和尺度。亲爱的,原谅我的粗鲁,我太想要了。”
“不,我一点也不怪你,但是我现在无法给你,而且我也不能保证状态。我想到了,让我们用最公正的办法解决。猜拳。”
“猜拳。”妮娜跟里昂一起说,“好吧,上帝保佑我。”
“但是首先,你要放开我的手啊。”
妮娜刚才过于动情了,竟然忘了攥着里昂的双手。
结果是上帝今天偏袒了中国。
“上帝最近都没上班。”比赛输了的妮娜发泄着对天神的不满,“三局两胜怎么样?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你不觉得一局定胜负太儿戏了吗?”
“成熟点吧妮娜,让我们练歌吧。”
“这不公平,你上一次就这么着欺负我,而到我的时候却是什么成熟点吧妮娜。”
“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忘了是我教你这个方法的。”里昂自信地说。
“别忘了是我帮你建立起自信的。”
“啊哈。”妮娜用石头赢了里昂的剪子。
里昂抡圆了手臂,希望在气势上能压倒妮娜,果然,他第三局又胜出了。
“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在看见希望之后的失败更加沉痛。”里昂微笑着说。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方法,告诉我是谁发明的?”
“中国人。”
“火药,指南针,印刷术,造纸术,还有猜拳,中国的五大发明。”妮娜抨击猜拳的时候竟然把中国万古流芳的四大发明也一并拉下了水,但言语中还是难掩霸道的甜蜜。
“妮娜。”里昂叫停了妮娜温柔的抱怨。
“你又有什么新发明了?哦,我记起来了,你有喜欢叫别人名字的爱好。”
“是叫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里昂补充道,“妮娜。”
“是的,里昂。”妮娜立刻安静下来,温驯地注视着里昂。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真正震慑人心的性感仅仅是一个眼神,或者噏动的嘴唇。妮娜,你现在就是我的性感女神,但是答应我,为我的懦弱的离去安排一个谢幕,别让这种跟随和掌握了我十几年的特性仓皇地消失,让它有个平缓的过渡,然后加之我中国人的传统,以及我个人的一些保守,让我们晚上再狂欢好吗?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里昂神情地注视着妮娜为她解释道。
“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爱情已经确定,性爱还会遥不可及吗?”
“你侮辱了我最喜欢的珀西·比希·雪莱。”妮娜娇嗔道
“你不觉得我在提升他的价值吗?”
“里昂。”
“怎么了?”
“没事,我只想叫你的名字。”
“好吧,留在晚上叫吧。”
“不,里昂,你能主动表白真让我高兴,而且你说出了那三个字,我就知道你是真的爱我,因为你战胜了心魔。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幸福来得太概念了,我需要些时间让它具体下来。看来,琼说得对,巨大的幸福往往比巨大的失落更让人难以接受。”
“琼?”
“那是她在一篇小品文里写的。”
“你让我想起来你是个作家了,我以后不仅会做你的恋人,还要做你的读者。”
“哦,不。”妮娜想起了她的系列报道。
“怎么了?你的脸色突然有些乌云造访。”
“我写得不够好,而且,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改变什么,那样就不是你自己了,也就不是我爱的你了。爱是互相欣赏,不是互相迁就,不是吗?”妮娜利用自己职业之便迅速找着搪塞的借口。
“我只说要做你的读者,可没说当你的粉丝,就像大卫那样。”
“答应我,不要看我的文章,在我获得普利策文学奖之前。”
“好吧,我等着你获奖。但是,你可以观看我的演出,不管我是否会获奖。真的要感谢你,妮娜,你给了我神奇的力量,不仅使我敢于追求真爱,同时还让我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信心,我再也不会推掉机会失去好角色,我要挑战自己,我要为自己争取,事实上,所有演出过的剧目,其中的任何角色的唱词我都熟人于心,我一定可以唱出个未来。”
“我会的,我会看着你成长为京剧艺术家的。”妮娜突然想到什么,说:“这么说,你要回北京了?”
“不是现在,但是肯定会回去的。”
“那我呢?”
“跟我一块回去。”
“你不能为我留下来吗?”
“你不能为我离开吗?”里昂迅速回击了一句,但马上道歉说:“对不起,妮娜。我们不要考虑这个话题了,相信现在讨论不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或许,我们可以飞来飞去,几年呆在这里,几年住在北京。或许我们没有几个几年。对不起,我对感情的保障不能太过肯定,否则我会觉得内疚,同时也会为此感到压力,如果我们为这段感情设立一个目标,我就会不遗余力地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一旦某个人感觉累了,感情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我喜欢你的直接,但是作为女孩,我更乐意接受你的浪漫,即使我知道那是敷衍或者认真而善意的谎言。我想,你的前女友没有美国人的开放吧。”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里昂,我答应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但是现在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我想应该没问题。”
“吻我。”
“哦。”
“怎么,有问题吗?”
“不,跟我想的一样。”
里昂往前探了探身,双手环在妮娜背后,将她紧紧夹住。妮娜双手捧住了里昂英俊的带有些胡渣的脸。他们缓慢而有序地进行着接吻,越绞越紧,越绞越兴奋。
就在他们忘我地亲吻着的时候芬妮带着安德来了。
妮娜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里昂的双唇,手指压还在上面说:“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因为短暂,所以美好。”
“但短暂的时光可并不一定美好。”
妮娜还想说什么,敲门声使她欲言又止,之好乖乖去开门。
“嗨妮娜。”
“嗨芬尼。”
“安德。”芬尼看着安德,在为妮娜介绍。
“我认得出来。安德,你看上去比一年前更加英俊了。”
“谢谢,你还是和一年前一样善于说谎。”
“这就是你感谢我的方式吗?”
“或许还有更好的,我的吉他是弹的比一年前进步多了,我可以为你伴奏。”安德聪明地又提了一次演出的事,自从芬尼给出他这个建议后,他的手指就开始痒痒,他长期在酒吧驻唱,甚至在街头演出换取旅费的经历使他对大舞台有特别的钟情和渴望。
“我会和艾米她们交涉的。进来再说吧。”
妮娜趁着安德进屋的机会小声对芬尼说:“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直接去公园吗?”
“反正没什么事我们就想找你晚会。怎么,你有事吗?”
“是的,你破坏了我的好事。”妮娜用力地说。
芬尼刚想问是什么事,看见里昂迎了上来,于是说:“嗨,你好啊里昂,你们刚才做什么了?我们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里昂虽然跟芬尼接触较多,但毕竟不是很熟,也不了解芬尼爱开玩笑的个性,他面对关系不是很亲密的人很难张口说话,即使一般的应付也会不好意思,他现在涨红了脸,望着妮娜,就像可怜巴巴的小在求援。
“哦,我们在练习配合。”
“配合什么?”芬尼不会好意地说。
“当然是唱歌了,还能有什么。”
“好吧,我勉强相信吧。你不对他们两个人做个介绍吗?”芬尼看了看里昂,又看看安德。
“我们见过。”安德说。
“是吗?可是我对你没有印象啊?”里昂吃惊地说。
“这是一定的,因为你当时喝多了。让我们重新认识一次,我叫安德。”安德伸出了手。
“里昂。”里昂握了握安德的手,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我是指握手?”
“并不是只有中国人才会握手。”
“我想这不是最佳答案。”
“你想知道最佳答案吗?”
“是的。”
“因为芬尼告诉我妮娜找了个中国男朋友,我想大概就是你吧。”
芬尼正想着如何给妮娜解释,而妮娜也正在用眼神质问芬尼,里昂却说:“是的,那就是我,除了我还有谁呢?”他又骄傲地加上一句反问。
芬尼惊奇地看着妮娜说:“亲爱的,你们在一起了?”
“是的,他说的很对。”妮娜温柔地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并没有比你早知道多长时间,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太棒了,我也有好消息要宣布,安德已经向我求婚了。”
妮娜牵起芬尼的双手高兴地像孩子一样跳跃。女人们谈起心来总是轻易就忽略了她们身旁的男人,虽然她们谈论的焦点正是这些男人。
“可是我还没有答应他。”芬尼停止跳跃后说。
“为什么?”
“因为没有见证人。”
“有那个必要吗?”
“我无所谓,只不过把心里的话再说一遍。”一旁的安德说。
“是当众说一遍。”里昂纠正道,他们发出声音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我想还是先谈谈演出的事吧,这个比较着急一点。”安德说完,取下来挂在背后的吉他,娴熟地试了试音。“还不错。”
“还不错。”里昂说。
“谢谢,我想说你慧眼识珠。”
现在是两个男人一来二往占据了主动。
“你们唱那首歌?”安德问道。
“《Ego》。”妮娜和芬尼一起说。
“我可以用吉他伴奏唱这首歌。”安德将歌词里的钢琴乐器偷改了。
“不如我们现在试唱一下,你感觉怎么样里昂?”妮娜问道。
“我回忆起一些旋律和hahaha之类的,但没有歌词我恐怕跟不下来。”
“这很简单,我现在就帮你写一份。”妮娜说完回到卧室拿出一根中性笔和一个笔记本,飞快地写完之后撕下来给了里昂,“这里全都有了,包括你那部分,还后面我的歌词,我需要你全部记下,因为到后面你不可能干巴巴地站在台上,哪怕只张嘴不出音也好。”
里昂拿过歌词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说什么,里昂,能否再说一遍?”妮娜突然动情地请求道。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保证。”
“谢谢,你说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你父亲吗?”
“乔治。不过,他食言了。”
里昂有些难为情,好像她这么说是在对他的影射,或者是对所有男人的把戏的不屑,而如果里昂再解释自己不会食言,也会显得被动。
安德弹了一个和弦,说:“排练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