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的邋遢形象让化妆师无数次向团长投诉和抱怨,京剧的化妆最忌讳的就是胡子,而里昂早已对他的蓬头垢面习以为常。团长为此找他进行过几次谈话,他每次都说明天就去,可是所有的明天都成为历史了,他的胡子却像他本国的人名币一样愈加坚挺了。
那天演出结束,他戴上耳机往旅馆走,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见的竟然是他的前女友秋阳和一个高大的美国中年男子。他赶忙摘下了耳机,木讷地看着秋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清风,真的是你。我刚才叫你那么多声,怎么没反应?”秋阳用中文说。
“我,我没听见。”
“我先生还说我认错人了。”
“什么?你先生?”里昂更加吃惊了。
“是的,我结婚了,和丹尼尔。丹尼尔,你先回去,我根里昂说两句。”
“你不向我引荐一下吗?”
“这是丹尼尔,业内公认最成功的投资商,出版商,这是里昂,大名鼎鼎的京剧艺术家。”秋阳夸张地说。
“好的。”丹尼尔也注意到里昂的落魄,秋阳这么做是为了不让里昂难堪吧,“其实不用介绍我已经非常了解你了,秋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再见,祝你们谈话愉快。我用等你吃晚餐吗?”,
“不必了,你自己吃吧,我和里昂一起吃。再见,丹尼尔,慢点开车。”
“再见。”
里昂等丹尼尔走了之后,才问秋阳:“你怎么来了?”
“这应该我问你?”
“我随着团里来这里演出。”
“我就是刚才看演出的时候认出了你,你来新奥尔良也不来找我?”
“一直没时间。”里昂搪塞着。
“你看来真的很忙,连胡子都没时间刮。头发也该剪了。”
“我这两天正准备刮。”
“别在这站着说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特好吃。”
里昂顺从地跟着秋阳上了一辆出租车,随她把自己带到一家环境温馨的法国餐厅,秋阳点了几道饭店的招牌菜和一瓶红酒。
“你结婚了?”里昂问道。
“是的,去年结的。别怪我没告诉你,我以前的同学都没有通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我很享受现在的温暖和宁静。”
“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你呢?你可不像邮件里写得我很好。”
“我现在也很宁静,只不过不温暖。”
“发生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我跟你一样喜欢上了一个外国人,不过没你那么幸运。我来美国本来是为了见你一面,后来我发现我是为了见她来的。”
“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和你们的故事吗?”
“当然。”
秋阳给里昂倒上一杯红酒,里昂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缓缓地诉说了到美国后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说出来之后他感到好多了。他在叙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努力想忘记的情节片段竟然如此清晰而轻易地就回忆了起来。妮娜的一颦一笑,她的喜好,她身上最柔软的腹部,她的睫毛,她的侧脸,一切的一切,他已经熟稔于心。
“那你现在还爱她吗?”秋阳在里昂陈述完之后问道。
“我觉得我应该恨她,或者干脆忘了她,可是我都做不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那我呢?我们分手之后,你还爱着我吗?”
“我可以确定,分手的时候还爱,但后来没有了。这也是我为了见你到美国,而到了美国却不去找你的原因,我跟自己说再见你一面,然后就开始放下你,后来我发现,我其实已经放下你了。我现在放不下她。”
“那你干嘛还要离开她,我是指,她既然也爱你。”
“她根本不爱我,她只是利用了我来完成她的写作,不,是对名誉的追求。”
“你能确定吗?”
“她一直把我当成试验品,来论证她的假设。而且,我接到过杂志社来的电话,他们说报纸的销量非常可观,希望她把这个游戏玩下去,这最终会为她争取到一个小说的出版。这就是她所有接近我的目的。”里昂激动地说。
“好吧,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能不能再来一瓶红酒?”
秋阳在确定了里昂能够独立回到旅馆之后,跟他分开了。她说了很多鼓励里昂回去找妮娜的话,但里昂坚持不会那样做。他无法在理智上原谅妮娜,就像他一直所坚持的那样,他的爱情是基于理智的。
里昂在回去的路上途径一家店面不大的理发馆,他进去后跟老板说理发,然后问:“你们这里刮胡子吗?”
“是的。刺青,打耳洞,舌钉,脐钉,都做。价钱优惠,技术高超,包您满意。”
里昂坐在旋转椅上,看着镜子里颓废的自己,发现自己根本没兴趣打理形象,这些对他来说是仿佛非常遥远。他苦笑了一声,痛恨自己下不了决心。
收拾干净付完钱,里昂刚走几步,就转过身问道:“你们也做刺青?”
“是的,非常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