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中,死门轰隆隆再次关闭。紧接着一阵天旋天地转,一道光亮闪现,光亮刺眼夺目,青羽还未来得及观察门后的世界,就不得不紧闭双眼。
过了许久,天地平稳,青羽睁开了双眼,却不知身处何方,背后早已不是那扇死门,也没有烟雾缭绕。这情形是瞬间转移到了其他地方,那扇门就是传送之地。
此地虽然陌生,青羽并不惊慌,其中凶险他早已知晓,只是不知将面临何种危险罢了,在这死地之中,无论身在何方,处处都暗藏危险,一样都是未知,至于在哪里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能否走出去。虽然先前在四方门前说的慷慨激昂,可是真到了此地,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对于未知,他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无法改变的事,青羽也懒得搭理。望眼打量所在之地,四围并无高山,也无河流,只有一望无际的沙子,随地势高低起伏形成了一个个沙丘,虽然壮观,却无半分美感,因为这些沙子并不是金黄色,而是暗褐色,没有继续实行的光彩。天上没有风,也没有云,只有阴暗的灰色,虽有太阳,却无半分温暖,像一张苍白的脸,看在眼里格外的不舒服。
青羽踏在沙丘之上,脚下没有温度,既无灼热之感,也无寒凉之意,仿佛脚下没有物体,因为他感觉不到这些沙子的存在,仿佛脚下踩着的是空气,不,还不能说是空气,空气尚有感触,应该说是空无一物。
青羽一步步在沙海中前行,可是他行过的地方,沙石并没有流动,也无脱落,走过的地方连个脚印都没有,仿佛自己只是一个魂灵在这里前行,这些沙子无法感觉自己的存在。它们就这样静默着,不受外物干扰,静静的如一片死海,从不流动,没有风吹。
青羽抬眼远望,沙丘绵延无边际,如果这般前行,只怕老死也无法走出沙海,更何况在这里他无法确保自己始终沿着一个方向前行,说不定走了数日,也只不过兜了一个比较大的圈子。
这可如何是好,瀚海无垠,黑沙遍野,如何走出此地,如何走出死门,难道当真如以往闯入的其他人一样,最后死在这里?
青羽心中不服,他仍有许多事要做,他要寻找铁牛,他要前往求助智者,他要救治自己的父亲,他要好好的孝敬父亲、报答村民,他不能死,也不应该死。
青羽抽出手中长剑,长剑光芒黯淡,土黄色的光晕隐而不见,上面的龙纹也不复存在,就连原本的雪白剑体,也无半丝色彩,似乎光华耗尽了。他并没在在意这些,奋力的劈向空气,却如泥牛入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只见宝剑刺入空气,只余一截握在手中,刺入的那部分如冰雪般消融。可是他分明感觉到没有丝毫阻滞,似乎刺进了虚无,如此情形,青羽心中大惊,急忙抽出宝剑,定剑好像从黑暗中抽出,随之复原,没有消逝半分。
青羽知此地诡异,不敢再劈诡异的空气,一剑刺入下方沙丘,宝剑入沙而没,若不是紧紧握着,都有脱离的可能。而宝剑方一刺入沙子,剑身剑柄通体变成了沙子,仿佛这是一把由沙子组成的剑,组成这把剑的沙子开始缓缓的脱落流向下方的沙丘。
见此情形,心中惊骇无以复加。不知如何走出,又无处发泄,他快要疯了,这里的沉重压抑,令他无法忍受,他想逃离,可是却不知逃向哪里,哪里才是出路。这里处处透着诡异,这里处处都蕴藏着杀机,这里是无尽的死亡之地。
可是他不想死,也许之前他还不知道,但此刻他突然感觉到了生命的宝贵,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够享受世界的美好,活着就能体会外界的温度,金黄的沙子才是最美的,太阳应该刺眼而不是绵软无力。这一刻他对生活无限渴望,这一刻他对未来充满向往,这一刻他只想活着,活着就好。
但是如何才能继续活着呢,这里没有山,没有水,没有鸟兽虫鱼,没有温柔的风,没有游荡的云,只有无尽的沙子。沙子能解渴吗,沙子能充饥?他宁愿死于野兽围攻,也不想被孤独的渴死、饿死。
他没得选择,这里是死地,不仅是有生命的东西会死去,就连无生命的沙子、空气也没有鲜活的姿态,这里一幅画,他就是画里的人,对着无尽的沙丘,眼里只有惆怅。世界静止了,空气停滞了,怎样才能走出诡异的地方呢?
或许死才能解脱,死了就会融入这里,没了知觉,或化为沙子,或化为空气。这样他就能长存于此,不再孤独,因为有无尽的死亡与他相伴;也不会饥饿、口渴,因为无论是沙子还是空气都没有这种感知。
青羽缓缓举起手中之剑,他看到了解脱,他真的很累,他想找一个地方长眠,他想摆脱痛苦。在这之前他首先要将自己了结,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清静。
他看了看安静的暗褐色沙子,虚无的空气,似乎看到了归宿,看了超脱。他侧耳倾听,仿佛听到了声声召唤,这是母亲的召唤,是兄弟的呼喊。朦胧中,他看见了母亲,那个从未谋面却又恩大于天的女人,她就在自家门前,斜倚门栏,微笑着看向远方的他。回来吧,远方的游子,这是母亲的召唤,这是母爱的呐喊。
青羽微笑,横举手中之剑,欲割破喉咙。可是宝剑却突然光华大现,土黄色的光芒直冲天际,天地为之一亮,下方的沙子竟有一部分在光芒的映衬下现出金黄的颜色。
整个死亡之地因这一抹亮色,开始变得不一样。不同于暗褐色的沙子毫无感知,金黄的沙子入眼极为温暖,这些沙子开始流动,金黄所过之处,暗褐色消退。
好险,若不是宝剑突起示警,恐怕刚才自己就要命丧于此。青羽缓过神来,心中仍然一阵后怕,刚才真的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若是再晚一步,他就真的与母亲相见了。
“死亡之地,只有死亡才能解脱。既然你不想死,我也不勉强,只要你能绝七情、断六欲、斩六识,还有一线机会。”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虚无缥缈,似乎就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
青羽闻言仰望天空,只见刚才宝剑划起的那抹土黄色光芒,竟然在天上凝聚成一颗巨大的头颅,看不清面容,双目空洞,看上一眼,有一种深入灵魂的森冷。
“依你所说,当如何?”青羽可信这等鬼话,只是冷冷问道。
“很简单,既然你不想死,就要把这些人杀了,只有这些人死了,你才有可能绝情绝欲。”头颅不见张口,却有声音传出。空洞的双眼望向下方的沙子,那些金黄的沙子,竟然如堆雪人般不断的吸收着下方的沙子,最后凝聚成一个个人的形状,金黄沙子也被消耗殆尽。
这些人都与他有关,这些人是他的亲戚和朋友。他们是寒烟村里的村民,自己的父亲、铁牛、族长,叔父一家、铁牛的父母以及那群玩伴和他们的家人。青羽打量着他们,他们也在打量着青羽,仿佛他们不是一堆沙子而是真真正正的人,有血有肉有灵魂。
“我不能杀了他们。”青羽看着这群熟悉的人,心中不忍,这些都是他的至亲至爱之人,他们曾经给予无私的关怀与帮助,没有他们,青羽还不知会如何。没有父亲的爱,他不会这么幸福;没有铁牛的仗义相随,他不知前途几何;没有叔父照顾父亲,他不能放心离去;没有乡亲们的包容,他不可能逍遥快活。
“这些只不过是存于你心中的羁绊,一旦斩去,你就有可能灭绝情欲,别说离开这里,就是掌控这里也不是问题。”天上的头颅热切的盯着青羽,极尽鼓惑,恨不能青羽立马答应。
“我不想杀他们,也不想杀他们,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他们怎么是我心中的羁绊?”青羽斩钉截铁的拒绝,没有丝毫的余地。
“他们不过是幻想,是那些沙子凝聚而成,只要杀了他们,你就能逃离升天,只要杀了他们,你就能掌控这里一切,没了他们,你就可逍遥自在。”头颅仍是不甘,幽幽道。
“我不管是幻想还是沙子,我只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我最熟悉的人,没有他们,也没有我的今天。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欲就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也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的安危而弃他们于不顾。”
“既然如此,你,唯有一死。如果害怕就把他们杀了。”
“生死不过一念,青羽前往青山就是为了救父,如今却要我亲手将他杀掉,万万不能。就算我忍痛杀了他们,我也不会快乐,更不会开心。杀了他们,我不会快活,也不一定能走出这里,不杀他们,我必定会死在这里,既如此,还不如为了亲人,为了自己,将我自己了结,如此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