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横举宝剑,漠然看着天上的头颅,双眼斜睨带有几分轻蔑,然后挥剑自刎,一溜鲜血在天空中划过一抹亮丽的红色。
“不可,不…不…”巨大头颅见青羽竟然选择自决,心下大骇,出言欲,可是话说到一半,血色划过天空的时候,整颗头颅如陶瓷般一片片破坏,只留下不甘的声音仍在天地间回荡。
天空头颅破碎的同时,地面上的沙人随之碎裂,化作一粒粒沙子流到地面,重新化作明亮的金黄色,不同于暗褐的死沉,只见一抹金黄以势不可挡的气势不断将暗褐色沙丘消融,好像金色风浪,袭卷目所能及的地方。
无边的沙丘中躺着一具尸体,脖颈间仍在汩汩的流着鲜血,鲜血浸入沙丘,并没有将沙子染成血色,而是化成了一股股明亮的水浇灌着干涸的沙漠。尸体的上空立着一个虚化的身影,面容清秀,漆黑的眸子如天上的繁星,高挺的鼻梁如山的脊背,嘴唇薄如纸,唇线如一,似刀削斧凿,年约十五,正是另一个青羽。
上空的青羽以手支颐,饶有兴致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青羽,眉头紧皱,似有不解。依稀记得手中宝剑划破喉咙的瞬间,自己突然由那具身体中分离出来,本应死亡的自己却以如此形态仍然存活,那一剑好像只是伤着了其中的一个自己,而真正的自己并未伤及分毫。
脱离而出的青羽亲眼看着宝剑划破自己的喉咙,好像看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也许只是长得像自己的陌生人,他没有丝毫的异样,也没有丝毫的疼痛,更感受不到宝剑划破喉咙生命逐渐流逝的苦楚。
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宝剑划破喉咙的那一刹那自己突然灵魂出窍得以幸免于难,而自己的身体明明已经全无生机,为何自己的灵魂仍然能够安然无恙的存于这方天地。
或许这方天地另有玄机,否则死去的人断然不会复活,更不会存在什么濒死之时灵魂突然与身体脱离的诡异之事。青羽盯着这方天地,盯着死亡之地,为何死亡之地不死,难以想明。死亡之地存在着太多他无法理解的秘密,看不透其中的玄机,也不知何将谜底打开,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存活。
上空的青羽盯着无边的沙漠,始终参不透这里的奥秘,而下方的青羽尸体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尸体中的血液早已流干,下方的沙子好像雨后的草原,湿漉漉的,每一粒沙子的表面一颗颗明亮的水珠散发着海洋般浩瀚的水汽,看上一眼都能感觉到水珠里面蕴含的湿润。
紧接着青羽的尸体直立而起,无神的立于这片沙漠,像一棵树,只是没有枝叶;又像一尊石雕,可是却散发着亲切的气息。
尸体稳稳的立在沙漠中,不知何时,青羽的脚下竟然汇聚了一塘水,以四周沙丘为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极目远眺,白茫茫一处,其大不知几何。青羽正立在湖泊的上空,双脚与湖面齐平,明亮的水色映着苍白的面容,十分诡异。
不知何时,天空中的灰暗之色开始退却,一朵朵白云开始流动,蔚蓝的天空,倒映在下方的湖泊,一时天水相接,好像天垂在了湖中,正洗涤染上的污浊,将之前的阴暗一洗而空。
天边起了风,风不大,吹着青羽的身体在湖面上空旋转。青羽自主的张开了双臂,双眼紧闭,下巴微微翘起。随着身体的旋转,脚下形成了一个突出于湖面的水浪,如盛开在水面的花朵,一股股细流如藤蔓般绕着他的躯体盘旋而上,最后汇于头顶。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青羽如陀螺般转动,湖面只能看到一个高速转动的影子,看不到他的模样。而随着身体旋转的加剧,青羽脚下仿佛凝聚了一座水山,高出于湖面数百丈,缠绕身体的水浪如一条条水龙逆行而上,头顶却像顶着一个庞大的湖泊,水面随着一条条水龙的注入不断延展。青羽的身体像一个硕大的机括,长鲸吸水般抽取着湖中的水,然后一条条水龙藉由他的身体注入头顶大湖,分散在各处。
许久之后,下面的湖水被抽尽,青羽头顶大湖也已经扩展到能够覆盖广袤的沙漠,于是身体停止了转动,双手自主的举了起来,代替头顶将大湖托了起来,分外轻松,好像举着的不过一碗水。
处在上空的青羽早已被眼前一幕幕惊呆,他看着自己的血液化成水,竟然在沙漠中形成了一片湖泊,再看着自己抽取湖水聚在头顶。一幕接着一幕顺次发生,他已无法思考,这些事放眼世间已不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唯有上古大神才能完成的事竟被一个死去的自己轻而易举的完成。是在做梦?自己只是一个灵魂怎么可能做梦?花了眼?可是头顶的大湖赫然存在,这如何能作得了假?
青羽不敢相信发生的事情,正惊诧莫名,与此同时,天空突然狂风大起。这股风并不是吹向沙漠,也不是吹向天空,而是数百丈高空中的青羽。狂风卷起,他的脚下形成了一个直冲天际的气浪,宛若实质,仿佛一根直达九霄的柱子。青羽双手托举着巨湖,被送上了无尽的高空,他紧闭双眼,苍白的面容,立在云端,神态自若。
狂风止,青羽立在云头,忽然睁开了眸子,一遍遍的扫视着下方的沙漠,然后看向了灵魂状态的青羽,觜角牵起一丝笑意,好像看见久违的老友,相逢一笑,继而转向了其他地方。
虚化的青羽被另一个青羽居高一看,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一个透明人,心中所想一看便知,又好像他们二人间竖着一面镜子,自己只不过是云头青羽的镜像。待到云端青羽淡淡一笑,如春风般传入心田,更觉难受,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另一个青羽的附庸,那轻轻的一笑似乎在说,别急,我就要回来了。
云端青羽身体扫视了一圈,再次闭上了双眼,托着巨湖的双手缓缓收回,巨湖如一面镜子由万里高空滑落而下,一片一片破碎在地。湖水洒落,洒遍沙漠的每一个角落,得到湖水灌溉的沙漠遇水化作泥土。沙丘变成高山,低谷化作盆地,其他尽皆平原。
水声汩汩作响,干涸的土地尽情的吸收着湖水,空气是干燥的,地面却是泥泞,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香味。湖水沉入地底,土壤迅速板结,只是高山依然是秃山,盆地仍然空无一物,平原万里黑土。这里虽然没有了暗褐色的沙子,仍然是一片死域,没有生命,缺乏生气。
虚化的青羽,看着眼前的变化,原本以为还会有什么奇迹,可是到头来只是沙漠变泥土,仍然没有生机,难免一番叹息,心中仅存的希冀也破灭殆尽。
一切变化大功告成,空中青羽的躯体缓缓的由云头降落而下,不疾不徐,如仙子临凡,似大神降尘。躯体一落下,直直插入土地,只露出一颗苍白的头颅,仿佛一把剑,没体而入只余剑柄。
躯体没入土中,竟起了变化,苍白的头颅竟然扭曲变形化作一棵嫩绿的树苗,通体嫩黄,高约三寸,两片嫩叶对称生长。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天上的太阳也不再毫无任何温度,一束阳光温和的照射在嫩芽之上,只见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
嫩黄的枝干逐渐转为青褐色,进而化成灰褐龟裂的树皮,树皮一圈圈爆裂扩增,只闻树皮喀嚓喀嚓不断撕裂,转眼间树干就已长成了直径数百丈的参天巨树。与此同时,枝叶也开始由最初的鹅黄转为嫩绿,再到鲜绿,再成墨绿;叶片也由最初的两片,到四片,再到八片,直至最后的枝繁叶茂。
整棵树耸入云霄,枝叶在云间摇动,躯干在长空中滋长。天地间一棵树,唯有一棵树,一棵通天之树。
不多时,大树停止了生长,片片树叶在云间响动,随风摇摆,躯干也跟着剧烈震颤,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有不舍,又似无奈。
震颤过后,大树轰然倒地,枝叶纷飞,躯干断折成无数截,分散在在辽阔的土地。
纷飞的树叶遇着泥土,重新化作花花草草,开始茁壮生长,而断折的树干则化作一片片广阔的森林。大地有了生机,山河改变了模样,轻风送香,绿树含翠,这不再是死亡之域,而是希望之地、生命之地。
巨树倒下的瞬间,树根脱离躯干,重新化作青羽的身体,隐没于无尽的虚空。而此时虚化的青羽开始实化起来,先是头颅在空中显现,轻轻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接着双手显露而出,仍然握着那把宝剑,横举在前,似欲自决,然后双脚感受到大地的平实。
青羽奇迹般的死而复生,欣喜的将手中宝剑插回剑鞘,挥挥手,跺跺脚,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细腻光滑,一切如此真实,生命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