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许!”身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面无表情的喊到。
聂清许慌忙站起,紧了紧身上的黑风衣缓步走过去,脸色苍白得仿似虚脱得从一场噩梦里出来。
到了里间,医院里特有的干凛的药味,让她胃部一缩,聂清许坐在冰凉的椅凳上,双手握拳指尖发白。
中年女医生看了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看手里的报告,然后吐出两个字,“阳性。”
虽是之前已有心里准备,还是忍不住存了侥幸的心里,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女医生,像不相信的样子,声音沙哑问了一句,“是有了,对吗?”
中年女医生没有回答她,而是看见那资料上未婚两字,这样的例子她每天是遇到多少个,未婚女子,独自一人来检查,情况已昭然,叹了口气问:“要留么?”
“嗯?我……还没想好。”聂清许紧紧的拽住手里黑色的机车包。
“先回去吧,注意身体不要距离运动。”看她的样子,中年女医生心里了然,也不急着她做决断,只吩咐道,“可能的话,回去跟孩子父亲商量一下,若是不要,尽快做决定,过了三个月就不好了。”
“嗯。”聂清许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抓着化验单塞进黑色大包里,逃似的出了这家私人医院。
出了医院,扑面便是城市的喧嚣,车水马龙,好热闹,她有种踏入自己世界的感觉,安稳了许多,比医院里的压抑气氛,比那女医生洞悉人心的眼神,混迹在这人群里,泯然于众,让她安心不少。
单一旋律的铃声响起,她从黑色机车包里,抓到大大的娃娃手机链把手机拽了出来,屏幕上林以南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气,“喂?以南,嗯,没忘呢,我回去换件衣服。”
“好,5点我去接你。”林以南惯常温柔的声音,又嘱咐了些她别紧张之类的话,聂清许都能想象他那温和暖暖的笑。
林以南,33岁,大学里年轻有为的物理系副教授,品貌端正,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关键是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愿意接受她,又那么宠她、疼她,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她聂清许还有什么好迟疑,好不珍惜的呢?
下午6点是要跟他去见他家人,这次比上次齐全很多,据说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电话里林以南多次柔声劝慰她不要紧张,就是见一面,一切都有他呢。
聂清许不紧张,只是觉得歉疚,若是林以南早两年出现该有多好,若是父亲公司不出现问题该有多好。可是一切都不可逆转了不是么?幸好还不算晚,就像林以南常说的,与其后悔过去,不如抓住现在。
赶回家的地铁,拥挤得出奇,有年轻男女各戴了一顶红色圣诞帽,满脸青春洋溢的笑,聂清许才想起,今天是圣诞呐,是了,两个月前是连莫深的生日。
地铁里戴圣诞帽的女孩,勾着她男友的脖子,不顾众人的目光,一声一声甜甜的叫,“哦霸,哦霸。”
男孩似乎低低的说了一句,别闹。女孩子却更大声了,“我就说,哦霸,哦霸,哦霸撒浪嘿。”
“回家收拾你。”聂清许隔得近,听见那男孩压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恍然间,她似乎也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低这么“威胁”着,结果只换来她更加的放肆,那时候的她呢,可是那般不管不顾,狠狠的就在连莫深脸上亲了两口。然后,一脸得意的看着他,仿似在说,怎么样,我才不怕呢!
哪知连莫深根本一脸算计到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傻丫头那么可爱呢,厚脸皮的歪过右脸,“宝贝儿,还有这边呢?”
那些回忆仿佛就在昨天那般鲜活着,现在却已物是人非,他或许跟他的“小狐狸”在某个地方幸福着吧。聂清许摸着自己的小腹,似乎一想起他这里和心里都隐隐作痛着,是小小的他也知道心伤么,注定无缘于世,注定默默的来,默默的走。
颓然的出了地铁站,进出地铁站的人们都急匆匆的赶去下一个目的地。她伸手进黑色机车包里,本是摸手机看看时间,却是不小心又碰到了那薄薄的纸片——那在角落里静静躺着的化验单,突然显得是那般沉重到她不能负荷,紧紧的拽在手里,几经挣扎却还是连撕毁它的勇气也没有,一直不能停止的想它存在在那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对她应当赶快回家,把它藏起来,然后收拾等待她的林以南来接她,然后她便是他的公主,风光无限又幸福无比的去见那些让人想起来虽然害怕以后却会是温暖存在的“七大姑八大姨”。
回到家,她习惯性的把钥匙遥遥的抛到桌上的铁制饼干盒里——“哐当”那熟悉的金属声音总是让她小小的成就感,可是今天她扔过去稳稳的装进了饼干盒,却是丝毫没有感觉,什么都颓然,更宁愿要是投不准,她是不是就能借机莫名的乱发泄一通,怪罪连扔个钥匙老天都要跟她做对。
聂清许知道,她今天是无理取闹了,或者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情绪不稳了。开始她只以为是连莫深的关系,可今天化验单上那刺目的“妊娠反应:阳性”却让她恍然明白了——或许还加了个孕前期焦躁症。
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逼迫自己把化验单放好,然后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漱。明明只是十月的天气,却恁是开了浴霸,四颗灯亮晃晃的,同时也暖了起来,她在这机械造就的暖意里慢慢安心一些。
尽量清空大脑,什么都不想,不带感情色彩的挑选衣服,见男方家人,总所周知的最好穿素色一些,端庄大方为上佳。什么皮外套,呢子短裤,铆钉靴子等等所有时尚有个性的都要抛弃。挑了一下,最后杏色小西装外套配白色雪纺裙,简单大方的黑白色单鞋,真的是很平常的OL款,却是最稳妥的装束了。
聂清许总是觉得冷,又端着化妆包去了卫生间,开了两颗浴霸暖灯,又开了暖风吹着,然后开始先从隔离一步步开始化起来,很迅速的只二十分钟就蜜粉定妆了。镜子里的女子已经从苍白无色到了盈盈动人。关了浴霸,开了白炽灯最后检查确认妆容浓淡,差不多了,便匆匆收拾出来。
一边穿外套,穿鞋,一边还腾出一只手拨打林以南的电话,从她开始洗漱到现在电话接通,聂清许一共只用了三十分钟,是破天荒的记录,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唯有不停不停的赶着进行该做的事,不然一停顿那些铺天盖地的情绪就来了,她或许会靠在某一角落里开始漫长的思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到最后可能连这出门见林以南家人的心都彻底磨掉。
“清许,到家了么?”林以南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
“嗯,已经收拾妥当,就等你了呢。”尽量尾音上扬,这样听起来声音比较雀跃开心吧。
“哦?今天清许那么迅速呢。”伴随着的林以南低低的笑声。若是,最开始遇见的便是他,那她单是因为这好听的声音,就会彻底沦陷的吧。
“嗯,赶快来哦,我今天妆好淡的,一会儿要是拖太久,形象不好保障啊。”聂清许难得一句话说了超过20个字。
“好的,小姐,我会很快到达。”林以南心情很好,学着上世纪给国外片子配音的调调说道。
聂清许端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那架势,说得好听点就像蒙着红盖头,在洞房里等待新郎的新娘子,要是通俗点,那其实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全身僵硬到不行。
二十分钟过去了,手机灯闪了一下,一条短信进来:可以下楼了,亲爱的公主。
这人还把自己当中世纪的骑士了么?聂清许想象着他说这话时乖乖的中式外国口音,嘴角微微牵扯出一个弧度,维持着这弧度到了楼下,到坐上林以南那辆大众,到他为她系上安全带,到她忘记了放下这抹弧度,直到林以南伸手在她眼前晃动了好几下,“清许,你这是开心还是紧张呢?”
“啊。”聂清许回神,“嗯,还是有些害怕。”
“傻丫头。”林以南说着倾身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心里那浮起的抗拒和清醒的理智让她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可是,她真的可以么?可以以后都安安稳稳的跟身边的男子在一起,一辈子么?
聂清许望向窗外,汽车已平稳驶入大道,混入车流里。
路过寻胜广场,巨大的电子面板正放着昨天那场万众瞩目的订婚典礼,就算只是那么匆匆一瞥,那抹熟悉颀长的身影,连着那身影旁边娇俏的人儿甜美的笑,手上特写的大大钻戒,全都一点没落下的印刻过来。
聂清许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小腹上,试图感受那微妙的生命迹象,试图在心里说那一句:孩子,那是爹地呢。可是,对不起……这几个月来,她一直都在想,是不是父亲公司还好好的,或者她不去丽江,或者她去了那里不贪心,一切都该还是原来的样子吧,两个人各自生活,永无交集。可是世间的事哪里有如果可以寻,有时候就像是做心里测试的选题,你想着这里不确定要重新选择,然后你会发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会到那同一个答案去。
如果相遇已是注定,那么,自此陌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