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许收到母亲的指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觉得面前的画面奇怪得很,连莫深和她母亲两人相对无言,然后似乎又竭力的想粉饰太平的样子,真是奇怪,她母亲性格很好的,而且这连莫深看起来冷淡,但是对待老人,特别是他还说了要讨好的老人,怎么能是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呢。
“清许啊,路上小心啊,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啊。”冷秀云看着女儿出来,忙招呼着,她怕这多待几分钟,她就忍不住要做些棒打鸳鸯的事情出来。
“噢,那我们走咯。”聂清许满脑子都是问号,母亲那么好客的人,这个时间点,其实还早呢,怎么连留下来吃个早饭都不说呢?
在车上坐定,连莫深还是一脸天下太平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提起,憋得聂清许难受,“喂,连莫深,我妈跟你都谈什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啊?”
“啊,没什么的,别多想啊。挺好的。”连莫深脑子也乱得很,没想到他跟她的困难远比自己预期的要大得多,他可是有个大哥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的,当初连莫于为了一个家境普通的女子,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母亲态度是多么的坚决,就算最后得知那女孩已经怀孕了,他母亲还是冷冷的一句——谁知道是谁的野种。后来,那女孩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和侮辱,选择了跳楼轻生。其实,若不是这件事,他大哥现在也不会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天游走的花丛中间。
想起那个女子死时的惨相,他不禁一个冷颤,看着旁边美好的娇小侧脸,他忽然觉得很抱歉,居然把她牵扯到这里面来,明知道自己家庭复杂,还是想要跟她试一试。
“好好开车,没有就没有。”这连莫深一会儿看她一下,还一副爱怜得很的表情,不是有鬼才怪了,可是她现在也没那么多心情去追究,更何况,已经尝到与朋友离别的滋味,她现在对生命更是珍惜。开车就好好开车,可别七想八想的。
车子一路行驶,十月的天气早就凉了下来,车里开了充足的暖气,暖烘烘的,她整个人慵懒的缩在车座里,昏昏欲睡。连莫深靠边停了车,伸手到后座拿来他的外套,轻轻的给她披上,睡颜美好的女子,他怎么看都是心动,怎么看都是心痛,根本无法想象要跟她分开的样子。
大约行了4个小时,车子终于在一片宽阔的林地面前停了下来。
聂清许睡得有些迷糊,被连莫深又在外面裹了件他的外套,包着下了车,一路上小心的搂着她往前,生怕她晃神摔了磕了碰了的。
“喂,连莫深,你今天这也太体贴过了头吧,怎么一副明天我们就会分开的样子。”
聂清许只是打趣的说道,哪知连莫深听了很紧张,忙说,“呸呸呸,童言无忌。”然后瞪她一眼,“小孩子不准乱说话。”
好吧,她乖乖的走路,想着大约是葬礼的气氛,让旁边的这个男人也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顺着小道往前行了一段路,便依稀见着有人群,黑压压的一色的黑色,肃穆,气氛沉重的可以。
她和连莫深两人也是全身黑到底的装扮,好不起眼的无声的没入这人群里,牧师已经拿了经文站在一旁等待。
明明个性太强,所以最后相处下来的朋友不多,今天来的人却不少,她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黑人面孔,就算大家都一身黑色,那几个人还是那么醒目的站在那里,她找寻着明明爱着的人的身影,却是没有发现,三个黑人都是年轻的,两名是女子,一名是男子,神情都是悲伤无比的样子。
聂清许几乎一股悲凉感不停的从心里涌出来,然后铺天盖地的止不住,她往前面的墓碑看去,明明的样子,还是那么冷然的,不笑不伤,遗世独立的样子。她心里微叹:明明啊,这就是你爱的男人啊,这种时候竟然连出席的勇气都没有,这种时刻竟然连最后一程的不来送你,真的,这样一场不计后果的奔赴值得么?
连莫深紧紧的搂着怀里的人,她娇小的身体止不住的在发抖,黑色的头发,黑色的呢子大衣,衬得她一张小脸更是惨白,一双眼睛盯着墓碑不眨,似乎又千言万语要说起,却是忍着不开口。
在墓碑前放上一束明明生前最爱的蓝色妖姬,然后在连莫深的搀扶下,默默退回到一旁的位置等待。
期间,她看见丁宁了,远远的点头示意,还有她旁边也是一身黑衣的陈木杨,她看见他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却是忙着把头低下了,够了,她讨厌所有朝三暮四的男人!讨厌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男人!她简直是恨!若不是这样的人,明明怎么会葬送掉性命,若不是有背叛,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悲剧。
牧师沉重的调子开始致悼念词,说了明明生前的事,一撮人隐隐有啜泣声传了开了,聂清许面无表情的听着,眼泪一滴滴的落,却是忍住不愿意发出声来。连莫深心疼的把她搂进怀里,宝贝似的拥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让她稍稍觉得有些安全感。
最后牧师又用英文又把之前的悼念词又再重复了一边,整个葬礼算是结束。接下来应该是去慰问明明的家人的时刻,可是她哪里来的什么家人,记得她有唯一一个舅舅,却是没有出现。
她最后看了一眼,被连莫深拥着正要离开,却是看着那三个黑人,有些急切的朝她走来。她奇怪,顿住了脚步,没等她开口,就听见连莫深流利正宗的英文响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黑人中的那名男子看着聂清许问,“请问,是不是聂清许小姐?”
聂清许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人手中端出个盒子,很是慎重的交在了她手里,“这是Nancy给你的。”Nancy是明明的英文名,她知道的,看了看手里中国风的梳妆匣子,她眼泪奔涌而出,那是明明临走时,她送给她的,笑着说古时候,闺女出嫁,当娘的都给闺女准备嫁妆,几件精致的首饰就用好看的木匣子装起来。那时候的明明,收到匣子时,脸上的笑多么明媚啊。还笑着跟她说,好啊,以后你就是我娘家人了,我可真的要嫁出去咯。本来是开开心心的,说完却是泪流满面。聂清许当时是真的替她开心,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又能给自己温暖如家的感觉的男人,多么幸福啊!谁又知道,这个男人不止能给她幸福,还想同时给那么多女人幸福呢?
“Nancy的事情,我们非常抱歉,非常心痛。这是最后收拾她遗物时发现的,请您保管好。也希望您以后能经常来看她。”
“他为什么不来?”聂清许捧着盒子只问了这么一句。
面前的男子,哑口了看了看后面的两位女子,后面的两人都还是眼圈红红,好久,才有一个女子答到,“David他生病了,在床上躺着,估计也很快就会去天国与Nancy见面了。”
这个倒是让聂清许很诧异。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那女子又道,“因为Nancy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所以一病不起,其实我们都很爱Nancy,David最爱的也是她,可是没想到她那么想不开。在我们那里这真的是很平常的事情。”
聂清许看着对面的人,大约是那David的亲戚吧,那据他们所说,那个David也是命不久矣,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报应呢?如他们所说的最爱的是明明,可是他却是同时还爱着别人,不是么?
她抱着盒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了车里。连莫深立即把暖气打开,生怕她冷着冻着了,其实她现在冷的不是身上,是心里。
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她送给明明的那枚银簪子,很质朴的花纹,却是很温暖的感觉,她当时就是看重这个感觉才买的,她的明明最缺的就是爱,就是温暖了,那些看起来华丽的东西都不适合她,只有最朴实却最温馨的东西最好,很像旧时候母亲用自己的银镯子去银匠铺子里改成了一个簪子。
在泛着幽幽银光的簪子下面,安静的躺着一封信,封面是英文和中文的字,都是一样的内容:给我爱的聂清许。
看着熟悉的字迹,眼泪又要开始忍不住了,颤抖的打开信封,里面的字迹不多,明明只简单的说了,她过得虽然遗憾,却也不曾后悔,结尾却是那一句:爱情不可信的,人心不可信的,清许。
聂清许看到最后这里,心里陡然一跳,在梦里她也是这么说的,她也是这么说的!她的明明那时候,是特意来跟她告别的么?她躲进身旁温暖结实的怀抱里狠狠的哭了起来。
“连莫深,明明她来梦里看过我的,她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好呢,这最后写给我的信里,还偏要说自己不后悔呢,你说她怎么那么倔呢,那么执拗就是要去非洲呢。明知道那边的风俗,明知道啊……”
“可是,宝贝,爱情是最不由人的啊……”连莫深搂着她的小身子,轻轻的叹了一句。
是啊,爱是最不由人的,无关什么相貌身高长相家庭的,爱了就是爱了,有的人爱得勇敢疯狂,有的人爱的懦弱,甚至愿意舍弃爱情去换取他们所需要的利益。是不是人们都把爱情想得太美好,太神圣了,其实或许,它本来i就短暂又脆弱,根本就没有多么玄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