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生若只如初见
“后来”这个词,概括了所有我们不想要改变,却又面目全非了的事,于是我们总是希望,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相见的刹那。
我和江延相遇是在网吧,白韶华作的媒介,介绍我们两个人认识,那是2011年,童嘉瞳跳楼未死却一无所踪,阿九被男友背弃满世界逃难,我一个人在心城,白韶华找到我,开始堕落。
江延人很帅,走到大街上可以引起一大票妹子花痴,庞飞瞿趣嫌我沉闷不说话,不太乐意带我出入歌厅舞厅,白韶华和江延一个朋友在一起,整天混迹在KTV酒吧和大街上。
那是我从未触及过的肮脏世界。
江延对我很好,吃的玩的都注意到我的爱好,我不喜欢他抽烟他便不抽,我说我喜欢他带单耳耳钉他就跑去在左耳打一个耳洞戴上耳钉,我喜欢深更半夜泡在网吧看恐怖片他就坐我旁边陪着我,哪怕困得要死趴在旁边睡觉也会让我抓着他的手指,好像怕我半路跑掉,走在大街上也不顾及美女只关心我会不会热,常常抱我坐在他的腿上和我说他的读书时代,除了牵手和抱我不会做其他越轨的行为,我穿着什么颜色的T恤他也会跑去套一件同样颜色的冒充情侣装,晚上两个人坐夜班车从城市的这头穿梭到那头,最喜欢在姿君网吧里看他打游戏,一只手操作着还会注意着我累不累,时时给我叫一些小零食……二十四孝男友大概就这般程度,童话都有巫婆,言情剧一般都有小三,我和他,破在一场浩大的街头群殴,对象不是一个绝世温柔漂亮的美女,而是一个溜冰场的时间所属权。
我不会溜冰,但是白韶华喜欢,她男友约了江延去,自然会带我过去,本开始相安无事,换了溜冰鞋入场也没有很多人,白韶华去拿水和一个女子撞上,两人开始吵起来,女子一会儿就招呼了一群人进来嚷嚷,江延庞飞年少轻狂,一直在这里玩今被别人踩了尾巴,自是不服气,非要把这溜冰场的溜冰时间划分个清楚。
“萧怡,你跟江延……没什么实质进展?”罪魁祸首白韶华倒像个没事人顾自拿了冰红茶在我旁边喝,我没听懂,“什么进展?”
“……就是……”她歪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见我注意力不在她那里,咳了两声,“他们经常打架,这点小事,一会儿就摆平,没事儿。”
“经常……麽?”
“呃……大概江延没让你看到。”她把视线转向那边,“他们这种人……一天到晚就喜欢到处揍人,心理作怪。”
“白韶华……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些人?”
“朋友介绍的。”白韶华喝完了把瓶子扔在一边,神色也不自然,“哎呀,萧怡,你别问那么多,那几个人怎么还在那边嚷?”站起来也顺手拉上我,“萧怡,我们过去看看!”
走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谁拿了我的手提包一把甩过去,对方的脸上到处都是我的包包挂件划下的血痕印记,包包在空中做一个抛物线运动落在地上响的清脆,噼里啪啦的珠子落了一地,白韶华手也快了一步,拿着自己的小包包就砸过去,“你也不看看你是谁?!敢在江哥的地盘上来混!”我蹲下去捡那些珠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我其实也就嚷嚷着堕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会真正堕落成小太妹,喝酒抽烟,纹身刺青,我一样都没有想过要去触及,最叛逆的无非就是上网通宵,看到白韶华,还有她说的话,我才知道,他们的世界与我,终究是不同的。
我捡我的珠子,也没有人顾及我,一群人围在溜冰场的角落里打起来,白韶华和她的男友下手狠厉,专对付那个刚刚和她撞上的女子,把对方的头发衣服都撕扯得不像个样子,我蹲在地上愣是没有波及到我,真是奇迹。
“念苏,你怎么在这儿?”江延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刚刚攥在手里的珠子又一下子全部洒落在地上,我抬眸看着这个看似温柔的少年,他和我说的那些纯白的校园生活,他的简简单单的小梦想,他看了我半晌,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魅惑,“你想的没错,我就是想玩玩你,我和你想的,没有半点差别。”说完唇就抵下来,算得是一个强吻,我咬紧嘴唇,眼泪从眼角处滑落,他才慢慢松手,放我摊坐在地上,声音轻的像飘着的羽毛:“我们,到底是不同的。”
我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连笑都没有过,他费尽心思对我好,好的令白韶华都嫉妒,听到他的那句话却头一次在他面前有了情绪,哭得像个被大人发现做了坏事的孩子,整个溜冰场瞬时安静下来,江延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哭,荡气回肠的就是我的哭声,那大概,是我最丢脸的一次哭泣。
我们因为寂寞在一起,他百般讨好我,是为了保护单纯的我不被丢失,是为了祭奠他逝去的那些纯白时光,可是,我们到底是不同的。
“念苏,你哭起来真难看。”他把我抱起来,大步走出溜冰场,神色依然安稳,只是,我们彼此都知道,最初的那种安好,再也回不去。
我们把这场风花雪月生生错过。
白韶华问我为什么会因为知道了江延的真实面貌却变得疏远,她不知道我在寻找一个少年,江延对我的百般好,万种的温柔,我以为,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看到了一切,才知道——不过是我自己为自己编织的一个梦境。
疏远,只是不愿意,涉足太深。
“念苏,如果我们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若是你过得不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来娶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是在KTV里唱歌,白韶华跟那个小混混最终还是分道扬镳,庞飞一天到晚打趣我喊我嫂子,程默萧只听见他的名字没怎么出来见过,瞿趣也是说不了三言两句就告辞,待见我的那时候大概只有心怀二意的舒沫,我听了这话也没怎么回话,他接了歌唱《过火》,导致我后来听见这首歌,思念自动泛滥成灾。
“念苏,你说你怎么纯良,以后生活不下去了我可以考虑养你。”
“念苏,你一天都没有想我的啊?”
“念苏,我给你买了一大包阿尔卑斯,寄过来你要吃吗?”
“念苏,我找到工作了。”
“念苏,等你十八岁生日了,我给你办一场大大的盛典。”
“念苏,今天我碰见一个乖妹子,跟我要电话号码呢。”
“念苏,放假了来江川玩,我带你去看新大桥,有很多霓虹。”
…………
我时常夜深接到电话,或者是我打过去的,他说的话和说话时的温柔,我也记得有些真切,我读高二的时候一直犹豫着学画画,他用双手握着我的,说的话貌似不经意却温暖的语气,“念苏的手可真是越来越宝贵了,作写的好,又添一项画画,可得好好护着。”
他们几个人围成一桌打麻将,我抱了书坐在旁边看,那是2012年的冬天,江川的江浅,阳光静好,阿姨叫了我去帮忙洗菜洗碗,江延说:“二婶,我们念苏的手未来可是大作家大艺术家的手,哪能给你毁了。”
那一次是去了他家吃饭,他年少的兄弟姐妹都忽略过我,他笑嘻嘻的和他们打麻将,却没有半点怠慢我。
“念苏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呐,念苏,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我喜欢的人,你一定要支持我。”
“我们念苏这么懂事谁敢不要,我灭了他!”
“念苏,你以后要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跟我说一声,哥分分钟去帮你教训他!”
“念苏,我回江浅,我姐给我介绍的对象你过来帮我参谋参谋。”
“念苏,你真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哥们。”
一步一步,终错成线,就像一个交叉错号,从陌生到相遇相知,最后疏远,只一次遇见,那不是爱情。
他的十九岁生日,2013年的春节。
他的生日时日非常吉利,春节过后没有十天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刚好开学,我决定学画画,寄人篱下住在一个亲戚的套房单间,我刚开始学画画满是疲惫,每天下了课不想与不熟悉的亲戚打交道在街上晃到夜幕降临他们基本都睡了才回去,我记不清具体时间,他给我打电话却已经深夜。
“念苏,我或许真的不喜欢你,我喝了八瓶酒,然后看到你出现了,我觉得我很想你。”
我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接,他喃喃着那些深夜里说的秘密。
“我刚刚遇见你那会儿是真的觉得你好玩,后来又想着和兄弟们的赌输了面子上不好看……”
“念苏,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所以,你提出分手吧,这样子是你甩了我,心里也不会那么看不起我。”
其实他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我睡意朦胧没有记得住,第二日醒来瞧着电话亮着,所幸我和他之间的通话是不用话费的,否则联通公司的业绩又会上升一个点,模模糊糊想起晚上他说的只言片语,大抵也算明了。
后来的清明节,三天假期,美美和我组队去江川,她去见男友,我去见江延,因两个个南北所以没有遇上。
看了一场电影,《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韩剧,女主角很漂亮,情节不算有多么悲伤,江延把他头上的鸭舌帽扣在我头上,递给我一把极小的短刀。
“念苏,以后别那么轻易相信人,保护好自己。”
“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了。”
“念苏,再见。”
他俯身轻轻拥抱我,我觉得这比偶像剧还偶像剧,天空恰好飘了毛毛雨,一丝一丝的颇有韩剧风情,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透明雨伞掉在地面上隔绝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我看着他,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江延,记住,是我甩了你!”
我想起他和我一起挤公交的情形,他护着的一片小小地带,会把我圈在里面不让他人碰着,如今我一个人坐在轻轨里边,人山人海翻过去倒过来几乎站不稳,大概是依赖。
优待是毒药,会让人上瘾。
江延和我分手之后一如往昔对我极好,他兄弟庞飞瞿趣也不那么厌恶我,有时还打电话来跟我聊天,我十七岁生日,2013的端午,我在左肩刺青,纹了两朵三色草,六月,我去打了第三个耳洞带长长的十字架,七月,开始魔鬼的集训,八月,我和宋思念在电话里吵架,九月,我在橙花街遇见沐子希,十月,我在网吧喝酒,一个人喝掉八个拉罐。
我是好孩子,学习认真,听话不旷课,成绩中上游,无不良记录;我是坏孩子,上网通宵,穿耳打洞,刺青纹身,吵架斗殴,喝酒逃课。
白韶华打电话告诉我,她换男朋友了,这一次是我的江延。
她说,春节的那次生日,他要了她。
她说,他爱的人,一直是她。
我记得她说了许多,当时我站在画室的天楼,大雨倾盆,江延说,萧怡怡,我恋爱了。
萧恩说,你那么难过那你找个高楼跳下去啊。
本该有的亲情,本该久的友情,本该美的爱情。
后来总令人伤感,纳兰容若的词里有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大抵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