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翰文到了医院的时候,小弥已经抓着尼克的手在温暖嘘寒,甚是亲热,令人无端嫉妒。
但是在叶翰文看到尼克眼神的那一抹极度飞扬神采出现后,知道离这家伙必须远一点。
叶翰文放下花,微笑着对尼克说了声你好,在尼克持续半昏迷的三秒钟离开此处。
“他是谁?我发现我找到目标了。”叶翰文走出老远,还听到尼克兴奋的向小弥倾诉着,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真是少儿不宜啊。
这关头,叶翰文因为撞到什么东西,身子一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回头发现自己撞到了一个女生怀里。
“对不起。”叶翰文看到一个满脸黄色雀斑的女孩子抱着一大堆的卷宗,戴着如同汉斯啤酒瓶底般厚实镜片的女孩。
女孩子呆滞片刻,终于从某种半沉思状态回到人间,看着叶翰文,定定的,这是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眼神。
听到叶翰文下意识的咳嗽两声,女孩子赶快把手上沾染尘土的卷宗放到地上,在裤腿上擦擦手,然后伸到叶翰文的前面,“你好!”
叶翰文感觉女孩子像是来自异界的魔兽,对着这双手产生受之有愧的想法,但还是握了一下,本来预备一触即松手,然而却从女孩子手上传来的力度,感受到了莫名而熟悉的让人眼眶发热的热情。
“你好,叶翰文!欢迎来到我的故乡,德克萨斯州,开个玩笑啊。”女孩子见叶翰文反而略显尴尬的样子,不由又是一笑。“我是尼克的同事,也是在广告公司上班的。”
“嗯。”叶翰文轻轻点头,微微一笑,准备离开,似乎这莫名灼热的热情,远不是自己敢于勇敢承受的东西。
“等等,叶翰文。”女孩子摘下高度近视的眼睛,然后围着叶翰文打圈圈,像是一只围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的小猫。
叶翰文莫名其妙,女孩子拉住了叶翰文的手:“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努伊尔夏,是拉丁半岛的移民,很高兴认识你。”女孩子如果刚才表现出来的只是热情的话,那么现在则是感兴趣了。
叶翰文费力的抽出自己的手,“嗯,也好高兴认识你。”叶翰文总感觉女孩子并不是对任何都这个样子,正因为这种夹杂着预谋的不期而遇,才更加让人认真的去逃避。
“你这个人是这样的吗,我曾经是你的歌迷啊。”女孩子眼中散出狂热而冷静的喜悦,几乎是拼命的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了。
“哦,可能只是名字一样而已。”心事和往事的记忆重叠,心痛昙花一现,叶翰文成功的不动声色。
“那我就失望了。”女孩子的眼睛因着瓶底般厚实镜片的缘故,比任何人的眼眸都深邃,似乎能映照出叶翰文的所有心事。这句话带着笑意说出,令叶翰文如面对针刺。
“我走了,再见。”叶翰文甩袖子的动作,独一无二,往往带着一股与往事决裂的决绝,每一步子都不带人间烟火气息,叹为观止,女孩子紧紧的盯着,这不会看错的。自己就是因为叶翰文这一个动作,所以才那么疯狂的爱上那个昙花一现的男孩子。
听说他消失了,自己的迷茫持续了很久,现在他来了,似乎生命也可以因此而改变了,青春期的执拗固执无比,不可撼动。
叶翰文进了榎津馆的时候,天色还早,榎津正挽起袖子,一心一意无比投入的进入自己的世界,面前是摊开的巨大的蜡烛的池子,这是榎津容纳心灵温度的天堂。
汗珠细密的附依在榎津的脸颊,如同人们突然受寒时在赤裸肩膀部位冒出的鸡皮疙瘩,又像一片濡润在秋雨中,然后被镜头拉远的沃土,更像是蒸屉上冒着热气柔嫩的蒸水蛋,汗液在红津津的脸颊流过。
“来了!”榎津一边认真到了刻板程度的做着手中的一个人像,一边头也不回的打招呼,“麻烦把冰箱深层的穗菲儿红酒倒两杯,今天的工作不够认真,看来又得返工了。”
叶翰文翻看半天,几乎要把冰箱倒了一个个的时候,才发现一枝与栀子花缠在一起的红酒,迷你而可爱的小个头,令人不忍心从中倒出一点酒,以免破坏心中对这枝酒的某种看到完美食物才会有的美感。
“我很爱这杯酒,自己不想喝,又怕别人去喝,只好用层层的饮料来包围住他,保护他不为人所知。”
“是啊,每个人爱的形式都不一样。”叶翰文喝了一口酒,然后端着酒杯的手微微的摇晃,看着酒液挂杯时卷起复又沉落下去的红潮。
“喵——”流浪猫进来后,看到了叶翰文,边近前到叶翰文的裤脚前面,轻轻的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叶翰文,叶翰文配合的摔了一个跟头,做出吃惊的样子。
小猫立即后退一跳,发出问询的声音,仍然是一声喵,不过是表情略带诧异,对叶翰文这栽赃嫁祸似乎颇有成见的样子。
叶翰文舒服的躺在地毯上,心情无端郁郁,像是湿漉漉的地面,这种错综的心情,让语言都失去了描述的作用。
榎津在叶翰文和猫共同躺在地上,扬首望天的时候,已经洗完了澡,脸上的红润更加的明媚,冒着哈气,正用毛巾搓着缕缕飘散带着自然卷的头发,五官精致而充满纤细的肉感,使得小脸如同纯净的天空一般。
“想驱车去达利山一趟。”
“就是你在上周给我讲过的可以酿酒的那个庄园吗?”
“差不多,不过是在庄园半里外的山巅上,这个季节,往往会无端的下雨,还会打雷,所以要叫上你和小弥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榎津眼中似乎饱含了问询,却是始终不说出来。
叶翰文被这种眼神弄的心里充盈着一股奇怪的液体,不同于带着感情的泪水,而只是无端多出来的如同汗水、血液、淋巴液一般的体液,湿淋淋的又能想象自己变成一条泛着亮光的柏油路。心里不是发堵,不是沉郁,而是单纯的充盈,充实。
叶翰文望着窗外飞过去的白鸟,缓缓释放内心积满的液体,钢琴声毫无章法,似是而非的响起,郁郁的花香从窗外进来,似乎外面整个世界的明媚如锦都跃然眼前。
“我一个朋友,听说你的数学很好,希望你能过去做家教。”
“她是做什么的。”下意识的叶翰文知道榎津的朋友是一个女人,是为自己的女儿找的家教。
“一个家庭主妇,年龄在快要不能怀孕的年龄,才有了一个女儿,今年女儿已经14岁,上高中。”
“叫什么名字?”
“妈妈叫美亚子,女儿叫美惠。”
“哦,那好吧,需要的时候,我就会过去,只是不要指望我变成按部就班的时钟,对于格式化的生活,内心深处开始与之针锋相对,私下不想妥协。”
“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她自小就有很深的自闭症,她妈妈希望找一个能够解开她拘囿的人,我说你会弹很动听的音乐的时候,他当即同意。”
“哦,这样,繁多的作业,沉积渐久的压力,对于‘心灵和脚步总有一个要行走在路上’这句话的认可,我宁愿现在就把自己沉浸到祖父宾尼西亚的金色沙滩上。”
“宾尼西亚?可是这儿难道不是拉斯加斯加吗?”
“可是今天碰到女孩子,她说欢迎我来到德克萨斯州,我想可能是自己对于一些词汇渐而敏感,这在医学上有个专有名词,叫源自事实冲突的阵发性遗忘症。”
“那都是差不多的,你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听说外公的渔场预计这周就要倒闭,那样一来的话,又要自己谋生了,我小小年纪,居然会产生因谋生而厌倦世界的想法。”
“果然是无比幼稚。”榎津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凹陷下一对明显而圆润的酒窝,显得脸颊的美丽都有些过分。
“可是,这个时候你家的流浪猫又去了哪里?”
“我们家只有一条狗啊?”
叶翰文太头的时候,门口坐着的鞋匠正在看报纸,报纸上大大的“西平荒漠广告。”
鞋匠移开报纸,居然生着一张猫的脸。
这张脸亲切的对着叶翰文点点头,然后复又埋回到报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