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一眼高加林,高加林惊奇地说,“岳阳,怎么会事,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我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说,“都是一些过去了的事!”我沉默了一会儿再对他说,“加林,如果你想好好地生活着,别管自己的状态,贫穷还是富有,但都一定不要给自己的生命带上任何阴影,别准备去做一些让自己的人生受到伤害的事——人在生活中要经得起诱惑!”
高加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再说,“不要学一个将自己的生命看淡了的人,加林,我们是有差别的。”
“也许下一个瞬间我就是你!岳阳,但我这会儿想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你,怎么,有人陷害你?”高加林说。
我摇摇头说,“不说这个了,这个世上陷害我的人多了,不止是他!有些事就看人怎样去选择,要用行动去选择。加林,其实受苦的人,拼着自己的两手劳动的人要比任何人都要干净,因为我这个人涉足过各行各业,所以知道的。你知道我们的乐队为什么会解散,为什么报社中我都呆了那么短时间,为什么我不再去经营玉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那里肮脏。
听着我这么说,高加林睁大眼睛看着我。
十多年前的某市。由于我写的几篇散文与小说在一个报纸的副刊上陆续发表,我与那里的一个编辑有过通信与电话联系,她是一位文化素养较高的女士。她姓钱,在我刚刚将乐队解散的那段百无聊籁的时间,有一天,她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按照她提供的线索,还有她向我说的一个故事的前因后果及其她给的建议要我写一篇报道。她还给我规定了时间,要我在这个时间之前,就将我写好的报道寄给她。我照做了,然后在之间就将这篇习作寄给她,几天以后我接到了这篇文章的报纸样稿,钱女士在电话中说,“我们临时用了这篇稿子,当然没有按新闻稿用,而是对一个事件的特约报道用。小岳,你很有新闻潜质,对本质的问题抓得非常敏感!”然后她试探地问,“小岳,如果报社用你,你会到报社来吗——只是你没有记者证件,但对于有才华的人,我们会格外录用,那一个证件说明不了什么,我们是私营报刊,不存在严格的录取条件,你考虑一下,如果想好了,你就打这个电话,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属于我独有,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我的内心有点激动,这样的好事也有一天会轮到我。我生怕错过这样的机会就说,“钱女士,我不用考虑,我会去,但你不是骗我吧,我怕我到了那里后——这样的机会已经属于了别人!”
钱女士笑着说,“小岳,你不用着急,我们只对有潜质的人才会破格录取,才会降低我们用人的门槛——我给你布置的这篇稿子我也向别的向我们报社投稿的几个有文学天赋与才华的人都布置了类似的题目,但只有一两个人的命题新闻稿写的最好,我们暂时只用一个。所以如果你能来,我们只能将位子留给你,而不考虑其他人——我们重视的是人才!”
“哦,这下我就放心了,钱女士,如果我确定我能去你们报社,那我最早什么时候在报社报道!”我放心了些。
“如果可能的话早点来,来时你就打这个电话,我亲自接待你,因为你是我发现的人才,我带你引见主编与社长!”钱女士说。
“那我十分谢谢你,钱女士!”我真诚地说。
“那我等你!”钱女士说完,挂了电话。
一周后我站在钱女士面前,她果然是我一直暗自琢磨的模样:高高的身材,披肩长发,弯弯的眉毛,一双小眼睛,但整个轮廓还是那么优雅而美好。
“来,请坐!”钱女士从她的办公椅上站起来,然后走到我面前,我就在客人坐的那排沙发上坐下来。她与我同时坐在那排沙发上。
“我听到门卫的电话,就让门卫放你进来,你果然来得很快,你正是我想像的那样,看上去精神焕发而文理顺畅——我们都是多年的文友了,其实不需要客套,文人之间的相识都流诸于笔端,就在那里熟悉、相识与相知——我希望你也能像我理解你的这样理解我。我叫钱毓婷,我负责日报的一栏新闻,在副刊上也进行文艺编辑,我们就是在副刊上认识的,岳先生!”钱女士说话都那么让人舒服。
我点点头说,“是的,钱女士!”
“叫我名字,这里没有长幼,虽然我比你大!”钱毓婷说。
“好的!”但我无论怎么努力,我都感到无法叫她的名字。她笑着说,“好啊,我也不勉强你,你怎么顺口就怎么叫,要不叫我大姐吧,叫我钱大姐!”
“好的,钱大姐!”我看着她,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不说虚话,我们还是谈谈你的工作吧,你在这里先实习一个月,这一个月的工资还是按正常上班的员工工资结算,如果你所负责栏目的新闻不出任何差错,从第二个月起就是本报社的特约记者,到时候你便有奖金还有你挖掘出的有偿新闻的价值提成10%另做为你为本社新闻工作的物质奖励——这是一个公平的才华与价值交易平台,但是你要记着,你所做的所有事都不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报社。如果你还对你副刊上的文学感兴趣,你在挖掘新闻的同时,你还有充分的时间去写你的副刊文学!”
“钱大姐,那我如何去挖掘这些新闻呢?”我问。
“你在这实习的一个月时间里会见到的,在实习的时候,你要跟着报社的老记者们多学习,多看,多问还要多动脑子。我相信你,岳阳,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一个条理清晰,感觉敏锐,文笔不俗的人会挖掘出最有价值的新闻,并且能比任何人发现这些新闻的内质所在,我很期待!”钱毓婷真的很期待地看着我。
我还是为她对我的鼓励与希望很感动,我说,“我会努力的,钱大姐,你会看到你慧眼独识的这个人真的不会让你失望!”
钱毓婷很欣赏地看着我。
下午的时候,钱毓婷带我分别去看了主编与社长,主编是个秃头的约摸有五十岁的人,不过除了他的秃头外,他还显得年轻。那一天他穿了一件紧身的背心,从那件洁白的背心可以看出他有一个非常发达的胸部,他的块状的腹肌都一块块地露出来,很明显他有一个爱好,就是他热爱锻炼,瞧,他把一套时髦的健身体械都搬到他的办公室里了。这也难得,他有很多闲余时间需要打发!钱毓婷对主编说,“秦老师,这就是我向你提过的岳阳,他写的那篇稿子你看过了。”
秦主编向我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说,“小伙子还挺年轻的吗,不错啊,文笔流畅,能将问题逼到刀刃上,我们就需要这样的记者,但做记者需要胆量,希望你能将你敏锐的才思用胆量发挥到极限!”
“谢谢秦主编,你会看到的——对于事实与真理来说,我想我可以迎难而上,不管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如果这是报社对我个人的一次栽培,我一定会给报社创造奇迹!”
钱毓婷又带着我去看社长,社长倒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风度翩翩,他西装革履,黑色的皮鞋油光逞亮,他梳着香港影星的时髦发型,他的发质也好,就像黑色的缎子。那会儿他正在听一段二胡曲,二胡伤感悠扬的乐声飘荡在他的办公室,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欣赏他喜欢的音乐。
钱毓婷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睁开眼睛,向钱毓婷笑着说,“你瞧我都不知道你们进来了,坐下吧!”他坐在一把转椅上,本来背对着门口,说话的同时,他一个潇洒的转身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面向我们,他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对钱毓婷说,“就是他吧,你说过的,只要你看着合适就行,我信你,每天的报纸捡主要的让我过目,这当然是主编的事。孙志文那里怎么样了,得抓紧点,别放松警惕!”
“放心吧,社长,我们会盯紧的。”钱毓婷说。
“先放吴兴安的假,等风声过后再让他来,他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社长说。
钱毓婷笑了笑说,“你放心吧,吴记者不会有事的,我们已经办妥了,请你放心。”
“好,毓婷,我就放心你,你们去吧,让小伙子多熟悉熟悉业务,如果你觉得可以,就让他不失时机地上,不要犹豫不决,该断的时候就要断,能了结一些事总归是好的。”社长说完以后又听起了他的音乐,钱毓婷带着我知趣地离开了那里。
我对主编与社长的漫不经心有点奇怪。
回去的时候我问钱毓婷,钱毓婷说,“这个社长复姓东方,名字叫维宏。这个吴兴安是他的一个情人的弟弟,这小子也是一个才思敏锐的主,但他胆大包天,捅下了一个娄子,总之就是这么会事,岳阳,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报纸就是这样子,这是一个敏感的阵地,如果挖掘得深,就会得罪人,浅了就不能达到效果,但是这个吴记者能勇于担起揭发不幸的根源,也是一个有胆量的人,还对自己的职业德性勇于负责,新闻界有这样的人——如果不挖掘人家的隐私而处于对于这个世界的道义做事,那也是讲勇气的——你说是不是,岳阳?”
我听着这个吴记者的事迹说,“钱大姐,你说的对,这样的人真的不可多得。这就是职业良知,在新闻界,这样的良知还是最能衡量一个人的品性与人格,我还是佩服这个吴记者!”
“他不愿走。”钱毓婷再饶有兴致地说,“是东方社长绑他走的,他都被软禁起来了,这也是吴记者姐姐的意思,社长只是照着做罢了。”
我点点头,理解地说,“原来是这么会事,那么吴记者揭发的是不是那个叫孙志文的人?”
“是的——如果你感兴趣,我会将吴记者写的新闻稿件拿给你看,顺便你也了解一下有些新闻挖掘的范围与新闻价值的轻重。有些东西是碰不得,岳阳,因为他会担负风险,让记者自己负责!”钱毓婷看着我说。
“这就好办了,钱大姐,如果是自己负责任的,这就体现了新闻自由的理念,也就更加突出了一些新闻人的胆量与职业情操与德性,甚至能体现新闻人的人格,所以我就更加不怕了,只要能不对报社带来什么麻烦的话。”我小心地分析道,生怕说错什么。
“你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是我没想到的,说实在的,我很欣慰,但只要是年轻人,他们的心胸都会担得下这样的风险,但是时间长了就知道坚持这样的职业原则非常不易,但我还是很欣赏你,岳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对了,我给你拿几张报道,就是吴记者的稿子,他写了一些摸老虎屁股的事情,就是有关那个孙志文的事。”钱毓婷说着,向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去,好像她早有准备似地,她一打开抽屉,那里的仅有的报纸都有一个署名为“长秋”的人的报道。钱毓婷对我说,“这就是吴记者的报道,你自己拿下去好好研究一下。”
“好的,钱大姐,那我先下去了。”我接过报纸。
“哦,对了,岳阳,从你适合上班的时候就暂时先与我合用一个办公室,我们也方便探讨一下。”钱毓婷再说。
我已经转过身向门外走去,但听她说话,我又不得不转过身来听她将话说完。我又点点头,离开了钱毓婷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