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了吴兴安写孙志文的那几篇报道,我感到惊奇的是——是什么事情让一个记者摊上这么大的麻烦,能让他避风头。我看完那几篇报道的时候也就有了个大概,这个孙志文在这个城市里很有影响力,他调动他的所有关系兴风作浪,没有一个权威部门对他超越法制的很多作法听之任之,不问不闻。
他的主要作法是通过他的操盘手的鼓吹有意哄抬房价,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他的楼盘的价格就提高了百分之六十,而且还在上涨,随着房价的上涨,别的物价也不间断地涨起来。
但与此同时,他通过暗道,将房建材料却不断地打压,他甚至动用关系,垄断了这个城市的建材市场,他对各种建材都有了定价权。
这种特权的直接反应是:他从源头拿到的货物非常便宜,但他给别的建筑商的材料是本市市场的最高价,而且做为一个地产建筑商,他还暗中与他的供货商达成协议,将次级产品卖给别的建筑商,有一次一桩三十层的大楼在竣工的时候忽然从第六层开始一直到顶端裂开一个缝隙,就像最漂亮的脸上忽然自始至终出现了一条致命刀疤——那个老板被起诉,他破产后就从那桩三十层大楼顶部跳下来,粉身碎骨。
这位不幸的死者的工程师、管理团队都受到惩罚或者被入狱受刑。
人们后来发现,那座大楼的钢筋断裂了,经签定发现,大楼用的钢筋是将直径拉长了三分之二的次级产品——这次事故在业界引起一次九级地震,动摇了地产市场,将所有业界的精英们搞得人心晃晃。
建筑界就做了一次楼宇质量签定,按照承包商的承包合同的存档将签定结果在承包商与承包公司的后面打分,结果显示,本市的所有大型建筑公司里面,只有最最少数的楼宇不存在质量风险,而且质量还非常过关,审核指标甚至超过了楼宇存在年限的质量级别。
别的楼宇桥梁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而这少数合格的建筑中的直接责任人就是这个孙志文及其他的建筑公司。
他的建筑公司甚至给他的上级单位,一家全国都有名的集团企业都争了光,质检部门的这一签定结果的宣布,一下子在业界刮起了一股围绕孙志文的旋风。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会事,所有的建筑商气不过,自发地纷纷联名起诉孙志文,有人甚至给他寄过一些恐吓信,还让他在走路及其生活中都要小心点,不一定在什么时候要了他的小命。
这就让当时这座城市的黑社会势力非常风行,因为孙志文为了人身安全不得不高薪雇用一些武林高手为自己当保镖,于是后来就有人看到有四个二十四岁左右的酷哥,穿着黑色的西服,戴着墨镜,头发剪得短短的,戴着耳机,表情严肃地跟在他四周,不论他上工地,赶路,跑业务,外地出差,他们与他都形影不离,就像他的头上忽然照了四盏灯,就像是他的四个影子一样。
孙志文的业务一并扩展到各个全国最有名的集团企业里面直接竞标,那一次质检部门公布的消息为他最大限度地开了绿灯。
后来他基本上垄断了本市的建筑界与地产业,后来他垄断的产业还有建材,运输业,对一部分商场,洗浴中心,娱乐舞厅什么的那种场所他都有发言权,因为这些黄金地段的最大多数楼宇都是他提供的,都来之他个人产业,业主们听任他的摆布,因
这个孙志文手段高明,但是按吴兴安的报道,这样明显的垄断手法已经触及到了法律,但是司法怎么会默认这样有失公正的行业竞争的事情发生呢,而且它的危害还不止是有失行业竞争这么简单的事情,默许这样的事情就已经将建筑界这个人的发言权安排到了最大化,他也可以安排他建筑物的质量等级标准——他已经威胁到了所有入住他所建造的屋宇中所有人的人身安全。
而且对于紧张的土地,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就因为他有定价权与发言权,他能将一块最便宜的土地炒出黄金的价格!
我看完这则新闻不由自主地让我浑身颤栗:这个城市还有这样的事,但是我们大多数人还不了解其中的原委,我们还一直觉得所有的事情就像我们所想像的那样公正透明。
但是谁知道一切貌似平静的事物后面还暗藏着这样的玄机!
也许我身上还留着的属于年轻人的正义的良性并且执拗地作用着我,我兴冲冲地敲开了钱毓婷办公室的门。
我拿着那几页报纸,对她激动极了,就像她是那个孙志文似地说道,“我都气死了,这是不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钱毓婷笑着从她的办公椅上起来,又安静地走到我面前说,“你冷静一些,你不生在这一行,你不知道这些事情,只要你遇上的这样的经历多了,你就麻木了。
就像此刻的我一样,我以前看到这样的报道也会气得发抖,几天都吃不下饭,我也有一颗爱国的热血冲撞的心灵,也有过年轻气盛的年纪,但那都没有用。
这样的报道有时候会铺天盖地地充塞到你的眼前,你气都气不过来。
不要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岳阳,但我还是看了欣慰,这说明你有一颗年轻而正直的心,只要你一直保持。
但是会吗,我看到过许多最要求正义的迫切的急不可耐的心灵与观点,最后还是被金钱收卖了!”
我把报纸狠狠地扔在她面前说,“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让有关部门不问不闻,这还有没有王法?”
“这个时代已经不兴王法了,但有宪法——但是宪法在暗箱的操作中形同虚设,岳阳,你别这么生气,犯不着的,别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钱毓婷欣慰地看着我。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气极败坏地问。
“残忍的还不止是这些呢,这个孙志文还有人命案,他的保镖还打死了几个民工,都打死了三个,有四五个还躺在医院里!”钱毓婷看着我说。
“为什么?”我震惊地问。
“孙志文去工地查看,他看到几个民工向他走来,本来那些人是来向他打招呼顺便有些事情请教的,但这个孙志文对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太敏感,孙志文向他的保镖有过约定,如果有人在他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出现在离自己六米之内,他的保镖有权利就向这些人无条件地出手。
所以首先过来的是两个民工的头目,他们也是来捧捧这个无所不能的传奇人物的臭脚,只不过是拍马罢了,但是六米以内,他的保镖们就将这两个人几拳打死了,别的与这两个人在一起的人们过来相助,还是遭到了这几个保镖的无故抠打。
民工们那里是这帮训练有素、不甘心在警营里呆着、爱出风头的特警们出身的人的对手,民工们干活已经累垮了,他们只不过是前去送死而已。
但是孙志文默许了这样残忍的令人发指的作法。
民工们去告他,但那里告得了?后来事发工地上出现了一个最奇怪的现象,就是当时亲眼目睹的那些围观的人们却在法庭上为孙志文作证说:当时有两个民工正站在卷扬机上,但卷扬机发生了故障,让这两个人从七楼高的卷扬机上跌下来,顿时死于非命,但孙志文却刚好离卷扬机不远的地方,那两人死时,几乎就在孙志文的脚下。
孙志文为这样的工地安全隐患非常吃惊,就向负责安全责任人训斥。
那两个死了的民工的同伴们来到尸体旁边哭嚎不已,孙志文——你瞧瞧,岳阳,这就是有钱人能为穷人拿着性命在摆的谱——什么事都会发生,别为这些事情伤了自己的身子——因为这对于我们来说无关紧要!”钱毓婷轻松地说。
我急了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吗,这都是什么世道,都如此草管人命,有人还要包庇这种人!”
“这是暗箱操作中最拙劣的一种把戏,因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花钱卖通了证人为他做有利于他的证明,还将他美化成一个慈善的负责任的责任人。算了吧,岳阳,你也别再看这些报道了,我只不过让你了解一下什么新闻碰不得!”钱毓婷淡淡地说。
“但就对这种人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我着急地问,我就想要个答案,现在我最在乎的是这个。
“法制在暂时还对他们无能为力,如果只要将他的这些罪恶与违法的事情公诸于世,舆论会给他压力,然后社会的力量才可以让这种歪曲的邪恶的势力步入正常轨道中来。舆论的力量会让包庇他的护身符们无法再包庇他。我们得从根本上动摇那种包庇他力量的利益,得挖出他的后台——这样才行。算了,岳阳,别为这事动脑子,我不会让你碰他的,你的力量太小,不够挖出隐藏得太深的源头。而且这会涉险,你知道吗,吴记者的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也别对这弱的不公正抱着太深的成见,这样的事其实太多,有些暗藏在最底的阴谋一生也许都无法揭开真正的面目,而且那种危害的程度要比孙志文现象更严重,甚至严重数千倍。我们都是一些没有权利的群体,就是我们有一颗为公义而奋斗的心,我们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别想他了!”钱毓婷循循善诱,她越说我越激动。我情不自禁地说:
“我想好了,我就要碰碰他,我就在——在他身上试试锋芒,不管我们有没有权利解决这件事,但得有人去做去努力啊——我们如果还有一颗为公正努力奋斗的心,我们就不能将这么过分的事听之任之,我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我下一刻就粉身碎骨!”我的激动的情绪让钱毓婷感到为难,她向我笑笑说,“岳阳,这件事我们等到下一次再谈,现在最主要的是让你冷静下来。”她拍了拍我的肩送我出来。
但从出了钱毓婷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插手吴兴安的这一报道。
其实吴兴安的笔触犀利,引人入胜,观点鲜明,他的报道独具风格,他的确很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