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剩下银行里的四五个人,乔万标与我。张浩天与另外几个职工都在门外。
我不好意思地对银行里的人们说,“对不起,我刚才可能鲁莽了,我不是冲着你们。”
他们其中的一个向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是别的人不屑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冷冷地转向乔万标说,“乔总,那我们办手续吧!”
“好咧!”乔万标说,他不安地看着我。
我说,“你放心吧,对于这些事就这样,只要你经过的事足够多,对这样的势利眼就见多不怪了。乔总,这样的商业贷款,只要你的企业做大做强,你后面的银行排着队等你呢!你知道银行的业务们员们是干什么的吗,他们就是成天跟在有钱人的后边专门请求与有钱人合作的,想把贷款贷给人家——你怕什么,我道歉,别人还不屑理,我还不屑理你呢。乔总,这里是五十万,其余的马上就转给他。你放心,还了这个银行的,我明天就与别的银行去合作。只要是合作,就先让心情舒畅不是吗,我们是做企业,又不是要饭——离了谁,地球照样转!”
听了这话,那几个银行职员恼怒得就想将我一口吞下。我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没敢支声。
乔万标听出了我的底气,他没有让我下不来台,他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将钱还给银行,然后客气地请我到银行再把帐转到银行里。乔万标拿到清还了贷款的单子,我们一出银行,他就热泪盈眶地拥抱了我,他说,“岳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救了我,从魔鬼的手下夺下‘的朋友们,到了人最危机的时候不但不帮你,还恨不得白白地捡上一个大便宜的那种用心与嘴脸,我当时的心就在滴血。如果我有权利,我即使能给一个陌生人,也不会给他们。这都是什么人啊?岳先生,这次你挽救了整个公司还有我,想不到先生如此仗义。”
我想了想说,“乔总,不,不是我仗义,我本来不想那么做,因为我的那么多钱已经无故地打了水漂,我也怕啊,我还怕这又是一个陷阱,但没想到会是真的。我也对那些口是心非的人感到生气,在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听了人家议论你与他们的关系。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敢多说什么,因为一切我都不了解——我这人说话直率,我还想的是人那样对你也有人家的道理吧,比如你就待人那样——我一点也不了解。我所以这样做是我想,衡量你得到与你失去的,假如今天我不替你还贷款,人家竞拍成功,你可能只能拿到二百来万块钱,我算了一下,我替你还帐,你可以保住你的企业,你的企业远不是这价值。那么就当是你发善心还给我替你还帐的钱,甚至是我以前损失的钱,你得到的也多的多——但是我不知道,我来不及和你商议,我就一厢请愿替你做了!”
“岳先生,什么都别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说了不算,如果你要钱,我马上凑给你二百万,这是你的钱。但是你得等一段日子,你看到了,这些钱凑起来真的不容易。你容我想想办法,你放心吧,我会付给你利息,就当是你贷给我的。但是我还想留下你,我会把公司交给你,或者只要你同意留下,你分多少股份你说,如果不是你,公司也不是我的了——你在这里做得起主。人心冷暖在一瞬间揭示了,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你不仅保住了公司,还免除了多少损失——这无疑是你投资了的。我谢谢你,岳先生,你就不能不走吗?”乔万标看上去很真诚。
“我们先回去,乔总,我看我还那里有必要留下来。”我伤感地淡淡地说。
乔万标看着我审视了一会儿,“我尊重你,岳先生,那就这样吧,如果你决定了,我就到别的银行贷点款子,然后你带着你的钱走,因为我留不住你。别的事我再想办法。只要商业贷款期限长点,就没什么问题。我的机器到的时候还要付几十万块钱,但这都是一些小事。我真心地谢谢你,谢谢你的慷慨替我保住了我的企业,那真是我花费心思才做到这一步的,多少与我一起起步的同类企业倒下了,夭折了,它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它灌注了我的太多的心血,已经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真的谢谢你,岳先生!”
我们到了“春怡”公司的时候,那里的员工们都站在院子里,他们还夸张地挂起鞭炮,我们一进门,有人就点燃了鞭炮,劈哩啪啦地响起来,工人们高兴地手舞足蹈。张浩天与几个小伙子跑到我们身边,先与乔万标打了招呼,然后就到我身边问这问那,张浩天说,“岳先生,我以为你趁火打劫呢,我刚才的态度我请你原谅!”
我在他头上用手蹭了蹭,笑着说,“这说明你对公司有感情,对公司有感情的员工是很难得的,我赞赏这样的情怀。我也有过那样的经历,我很明白。”
有一个小伙子说,“岳先生,你真厉害啊,你刚才的表现真叫人看了听了痛快。听人说你在某市还帮人打过官司,有一天来这里办事的一个人认出了你,他以前就在那个城市做事,你都是那里的名人呢,有空的时候给我们说说,好不好?”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的确是那里的一个名人,但我这个名人臭名昭著,被电视台的主持人,报纸骂的那种,我是无赖,文痞,还是诬陷狂,擅长诽谤人的那种名人。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坏人,这的确该听听!你们那个人听到的可能就是我的那一部分经历!我的确想帮几个农民工打官司呢,不是我正义,而是那个触犯那几个农民工的肇事者得罪过我,得罪我的还很厉害,我借此想出我心里的恶气,但这样的想法都实现不了,我做人真是失败!官司自然打不成了,打官司无非就是想多拿钱,但他们在打官司以前就拿了很多钱,是要比他们意想中更多的钱,要比赢了官司还要多的钱,所以还用得着打官司吗——当然不用了。小伙子,我不是一个正义的人,但我有我的正直,如果你想看一个英雄,就最好看报纸或者看电视剧,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我只不过是散落于这个大千世界里最真实的一个人,这种真实其实就是普通!”
但是就这几句话,让他们见到了他们心中的英雄,他们喜欢上了我,甚至爱上了我。乔总说我要离开,他们就难过起来,他们想我留下,但我不愿意,那个听了我故事的小伙子说,“岳先生,你还说你没有正义感呢,你挽救了公司,你自己却不图什么——这还不是正义感吗?”
我笑着说,“我图了,你没看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晚餐,我已经提出了我的条件,但是我说出以后会让一心听到英雄事迹的那些人不免寒心,我要的是我从潘晓武那里的损失,这就是我帮了公司——公司同时要付给我的代价。所以,虽然我挽救了公司,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也按大家的意思承认上‘挽救’这两个字眼,就当是我脸上贴金了——但我还是要我自己感到赢得的,如果我要的太过分,我希望乔总,还有你们大家都运用你们的宽容博大的心来原谅我。”
“岳先生,你别这么说,你越这么说我越过意不去!”乔万标说。
那个小伙子感到我如此坦然,他反而更加喜欢我了,他一心为我辨护,认为坦荡的情怀就是真正的英雄才有的气质,这样的气质甚至并不是报纸媒体上的那些有名的英雄们所具备的,光辉的没有瑕疵的完美的人在他看来有意地隐瞒了什么,他们有一部分东西是不敢拿到阳光下来晾晒的。他认为我自始至终在第一时间拿出来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了的自己的利益,这还是我念头里要比我的英勇之举更加可爱的地方——因为它太坦荡,他感到这样的心灵没有阴暗面,一直阳光灿烂。他说得我心花怒放。
乔万标一直请我留下。他就在那一天给了我一个任务,他说,“岳先生,我都怕与人打财务的交道了,你在还款的时候不是说,你要帮我贷款吗,你可要帮我啊!”
“这多简单啊,你让财务给我一个内部评估报告,我要实在的,一份货一分价的那种实际报告,我申请的时候当然是有形价值的放大报告,你去做吧——这没什么问题。这点事那里就有那么难办?乔总啊,只要你把公司做强做大,今天银行里给我们脸色的那几个混混还不是有求你的时候——你等着那一天就是了。”我说。
半小时以后他令人将一个评估报告拿给我,我已经写完了商业贷款申请。我看到了一份最有价值的公司评估报告,记录得非常详尽。总价值有六百多万。我笑着,一边将申请贷款的报单上填上了些字,一边说,“乔总,都有六百多万啊,就是我拿走我的一百多万,近两百万,你还有四百多万,看来我要的不过分啊,这下我终于安心了些!”
“你又要挖苦我是不是,岳先生,就是我将我的企业分一半给你也不为过啊!”乔万标说。
“其实我很惭愧,乔总,要不是我与潘晓武达成的那项协议,你不会白白地损失近百万。”我不忍地说。
“是啊,同样的,如果不是你慷慨出资,我可能已经不在这里呆着了,我这会儿可能喝得酩酊大醉,在那里卖醉呢——别觉得心里过不去,我也一样,岳先生,我不想再向你道歉再向你致意,如果一再地那样做,就让你见外——我坦然接受你的好意,岳先生,对于人生来说,只有接受了别人对你的好,你不觉得惭愧不觉得难过,就已经很好,你也感到坦然。我忽然明白了许多,那就是,如果人对你好,对你有恩,你不需要感到紧张感到授之有愧——坦然地接受吧,只有这样,你才准备好了,在相同的条件下,你也会真诚地帮人,助人一臂之力。”乔万标很平静地说,“你一直就那样坦然,你把自己赢得的利益说在你助人的意义之前,就是怕别人对你的好意感到授之有愧,你说你帮一些农民工打官司,是因为你恨那个肇事者,这可能是真的——但是那种意义截然不同,那只是你介入那个事之间罢了,只不过提供了一个理由。你如此坦然,别人在你面前就不自竟地虚伪虚假了太多——我们相互算计人,提防人,感到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只有真诚的人才有资格信任人世间的美好事务物,他们也能创造得出来那样的美好来。别人不信任真诚与美好,也与这些东西擦肩而过,一生都不能与之邂逅。”乔万标说着说着就有点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