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我租的房子里,我想今晚又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明天我又得走了。我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但这里也没住多久,就一个来月。我打量着我收拾的屋子里各种东西感到奇怪,我每到那里就感觉到要走似的。如果没有潘晓武对我的欺骗,我没准儿会长久地呆在这儿,但他的欺骗改变了一切,我连别人真正的品性都失去信心了——不是我怀疑他们什么,而是我不想融入其中。我感到寂寞而漫无目的,明天我要到什么地方去呢?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人,我想王亚杰在干什么呢,还有何希敏,已经没有与他们联系很长时间了。我想安琪,才与她离开两个月吧,又一个冬天来临了,她在干什么呢。甚至我想起了阿芬,这个女人说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想到孩子,我的心里又充满了一点温馨的感觉。我喜欢孩子,一想到那种毛绒绒的可爱的样子,我就禁不住我心中的喜悦。这个与我一点都无关的女人真的怀了我的孩子吗,我不可思议。但也许那就是真的呢!
——做父亲的伟大感觉鼓舞着我,我还没做过父亲呢,这是一种全新的由不得人不奉献的感觉。我的眼前便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的模样,他笑吟吟地冲着我呀呀地叫。
于是,我打定主意,我要北上西安,再去看看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与安琪没联系很久了,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回重庆以后,我就把手机号码换了,如果我不主动联系西安的朋友们时,他们也就联系不上我。
阿芬那个女人的行为还让我心有余悸,不过没什么,对于一个对男人的强暴,事过之后,男人都感到那是一种没多少伤害的行为。但是对于女人就不行了,她们会觉得这种伤害是她们人生最大的悲剧与不幸,当然还是耻辱。但强暴我时我也不正是最悲痛欲绝的时候吗,那也无异于趁火打劫啊——难道男人要比女人更贱吗?还是女人更看重自己身体上的而不是精神上与心理上的情绪程度?这样看来难道女人要比男人更加表面化,更加虚假与简单?我起床以后就想着这个问题。
我又收拾了一个不重的行囊,我的两套音乐大碟,这几套碟子还在安慰我,让我想起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段经历,不是我留恋那里的浮华,而是那段岁月镌刻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情谊,我感到友谊的光辉还能够照耀我。我还在最真诚地想念我那几个朋友及其已经离世的人。还有我的一叠吉它谱子,那都是王亚杰后来寄给我的,我不能扔。还有我近期写的歌,及其我的那把电吉它,这把吉它已经伴了我好多年,抚摸着它就像抚摸我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有灵性的感觉一样。
我回到西安的时候西安正在下雪,但没多少寒冷,下雪有种下雪的温暖,这个古老城市的气息又随着我的到来加重了我的印象,使我不自禁地想起曾经许多最美好的时光,那是与安雅共同度过的。
我先找了家旅馆住下,将我的行囊放下。我通过巨大的玻璃窗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地,大自然最终好像统一和谐了!我有点伤感,我拿出吉它,弹了一组和弦,我好久都没弹吉它了。我不知不觉地弹起了好多年前我们乐队都最喜欢的一首歌,但今天这首歌的旋律那么伤感,流泄着一股沧桑气。我反反复复地弹了好多遍,最后用一串底音做了结束曲,就像是沉吟我多年的哭泣那样悲鸣,但是很浑厚——我终于成熟了。
我跑到雪地里,西安的空气与重庆不一样,这里的空气更适合一个伤痛的心灵来用历史的气息梳理心情。我步行到古城,追寻着隋唐的遗迹,我好像看到了贞观的浩荡雄风掀起的历史的巨浪,那浪头一波一波地汹涌而来,淹没了曾经与未来的荣辱与沧桑——于是那一浪最高的潮流镌刻成一个坐标,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看见了那里的似锦繁华,那里灯火阑珊处都飘荡着的诗情画意。
我花了数小时时间跑到我与安雅第一次彼此献身的那块山水之间,那里依然那么安详宁静,就好像等着一个故人似的。湖面结冰了,被雪覆盖着,这里的世界都在沉静。我伸出两只手让雪花落在我的手心里,一会儿就融化了,就像是安雅的眼泪。我看到安雅在雪地里向我走来,她微笑着,穿着第一次我们见面她买蜡烛时穿的衣服。我伸手想抓住她,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叹了一口气,但我的伤感更加安静,我忽然学会了将我静静地融于大自然的氛围中,这是一抹安详的气息。
第二天我先去看了阿芬及其我的孩子,但我曾经的超市已经物是人非。那里还是超市,但经营它的人并不是阿芬。是另一个男人,那男人问我说,“先生,你要点什么?”
“阿芬,还有我的孩子!”我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这些货架,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人变了。
“什么?”他惊讶地问。
“没什么?”我还看见另外几个女人,但我都不认识,我确定这里已经没有阿芬。那男人怔怔地看着我。
我重新走到他身边问,“这里不是一个女人在经营吗,这个店子怎么成了你们的。”
“那女人已经与他老公回老家走了,这个店子还不是她的,是一个叫岳阳的人的,在这家店户主的名字上写着的就是这个叫岳阳的人。但是那个女的说她可以做主,所以就把这家超市转给我们。我们已经在工商部门换了证,也不知道那女的是怎么做到的,等我们去的时候她已经在工商局将一切办好了。”那男子说。
我的眼前发黑——这样的消息又太出乎意料了。她竟然与她的丈夫一起离开?我苦笑了一下,就像有人给我一个晕头转向的耳光似的,昏昏沉沉地离开那里。我走在街上苦恼地想:原以为我这个人的魅力可以让一个女人强暴我,但我还是估高了我自己的价值——她看上我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财产。这个超市可能转个手最少也值五六十万吧,西安这个黄金地段的转让费那么贵,还有那么多货物。曾经都是我自己花钱装璜的,室内装璜就花了一二十万。
我这时候想起她给我看过的一段视频,那时候我不是看出还有个第三者在场吗,难道是她的丈夫?
人啊,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妻子设计迷到另一个男人与他上床,丈夫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妻子与别的男人乱搞还要积极地取证!我的孩子——什么我的孩子啊,我怀着一颗感激的心从重庆又跑回来,不都是我心底里感到的一个我所创造的小生命吗?但这会儿这种感觉硬是生生地刺伤了我。我似乎感到那段肮脏的不幸的日夜,当阿芬一个人住在超市里时,她偷偷地将另一个陌生的野男人昼出夜伏地潜伏到我的超市里,可能就在我与阿芬躺过的那张床上过夜——我多么天真啊,我与阿芬有过一夜就能让她怀上我的孩子?我想到——就在那里,这个肮脏的女人与别的野男人厮混过的那张床,我却也躺在另一个男人的位置上,我就不能忍受。这是多大的屈辱啊,我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似地翻腾起来。就在大街上我呕吐不止!我只吐得眼冒金星,双眼昏花,我快跌倒了。
有一个巡警过来拿了一卷纸说,“先生,你没事吧?”
我把一口清黄色的胃液吐了出来,嘴里苦得难以忍受,在那里有一团殷红的血丝。我忽然感到我的味觉里有一股血腥味。
“先生,你喝酒了吗?”他再问。
我喘着气说,“我从不喝酒,我忽然感到力不从心。我在当街上搞得一团狼藉,但我忍不住。”
“没关系的,先生,你先擦一擦,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他关心地问,“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终于将那团血腥气压了下去。我蹲了一会儿感到好一点了。我接过巡警递给我的纸,我向他说了声谢谢,我抬头看他时,他吓了一跳,他紧张地说,“先生,我们还是去医院,你的脸色太吓人了,毫无血色,太惨白了!”
但我站起来时,我的头一阵晕眩,我跌倒在巡警扶住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