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菲奥奈能拿出干劲就好。”我笑了笑。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菲奥奈低下了头,“也包含我对特别受灾地区的居民与不蚀金锁的无礼,我向你道歉,非常抱歉。”
“道歉就免了。”
“……是么。那么,就请让我道谢。多谢你帮了我这么多的忙,这样表述就没问题了吧,谢谢。”
“……”发现微妙地难以想出回答的我,沉默地将杯子靠近唇边。
“如果我被免除了队长的职务的话,我也会向继任者好好地传达。特别受灾地区的事情,娼馆街和不蚀金锁的事情,还有凯伊姆的事情……。”
“职位的交接也会花上很长时间吧。”我说道,“再加上也很麻烦,我希望菲奥奈能不被免职。”
“……说得是啊,我也不想把对‘真正的黑羽的搜索’交给下一任。”菲奥奈凛然地说道。
没错。
虽然兰格已经被抓,但真正的黑羽却仍旧在逍遥法外,我们还没有达成捕获黑羽的这个当初的目标。
“在受害者继续增加之前,咱们无论如何都应该做些什么。”
“我不想带给居民更多不安的回忆了,而且……”话到中途,菲奥奈咬住嘴唇,在这里输掉的话,我就真的只会作为给防疫局的历史抹黑的队长而迎来结束。”
“你这份顽固还是没变啊。”
“哈哈哈。”菲奥奈笑了笑,“这只能说是我的本性了。或许,是因为我出生在官差的家里吧。”菲奥奈,
“会成为羽狩也是受你兄长的影响?”
菲奥奈点了点头:“我会进入防疫局,是受到哥哥的影响——哥哥他在防疫局工作。”
“从前你也说过这件事。”
“有段时期,他也曾经受任特别受灾地区队队长的职务。说不定,哥哥和凯伊姆也见过面呢。”
我稍微试着在脑海中搜索,但是说到底,脑海中有印象的羽狩,菲奥奈还是第一个。
“现在也在那里工作吗?”
“不……”突然,菲奥奈抬起脸闭上眼睛,“他殉职了。”
“……这样啊。”
羽狩殉职么……是被抵抗的羽化病人的家人杀掉的吗……
“我一直都想成为哥哥那样的人,他是我憧憬的对象。”菲奥奈之所以会比平常话多,是因为烧酒的缘故吧。
我们两人啜饮着残存不多的液体。
“你的父亲是国家的官僚吧。”
“啊啊,在财务局工作。”
“现在怎么样了?”
“……”菲奥奈的表情变得僵硬,似乎在迷惑着要不要说出来。
“抱歉。”我避开了她的眼睛,“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
“不,没关系……父亲他被我和哥哥送到了治愈院。”菲奥奈的表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治愈院……
也就是说。
“羽化病……吗……”
“啊啊。”
亲手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入治愈院,那时的她,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呢。
无法想象。
就算这是职责所在,会实际这么做的人也少之又少吧。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真正受罪的却永远只有庶民。
“哥哥和我都很犹豫,但是,父亲却对我们这样说了……‘把我带到治愈院去,这是你们的工作吧?’……”菲奥奈微微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是当然的行为,他的表情这样对我们说。”
“这不是谁都能说出来的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父亲就是彻头彻尾的那种人,正直到足以被称为清廉之镜的人。或许,他只是个单纯的,除了守卫法律之外不作他想的老顽固吧。”菲奥奈露出苦笑。
“不,就算是那样,会做到这种地步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按照常识来考虑的话,应该会迷惑不前吧。但是,如果父亲迷惑的话,只会让孩子们的内心更加纠结。考虑到这一点,他才会如此果决吧。
“从前我说过吧,防疫局的工作是我的命运。”
“嗯。”
“不过,比起命运……我想自己应该更是把它当成了,不容许自己逃脱的枷锁吧。”菲奥奈笑着说道。
那是悲壮的笑容。用自己的手将父亲送进治愈院,再加上殉职的哥哥。菲奥奈会按照羽狩的理想状态而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对于她来说,这份理想的姿态也许只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最低条件吧。
不这样的话,她便没有资格向父亲和哥哥说声对不起。
“这些话,和你的队员说过吗?”
“不会说的。”菲奥奈摇摇头,“我不想让工作中混入私情。”
“你太多心了吧。”
“不,让部下知晓自己私人的事情这种做法,不符合我的个性。”
“……对我说就不要紧吗。”
“凯伊姆又不是我的部下。”
“是觉得我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吗?”
“唔……”菲奥奈思考着,“说起来……为什么我会对你说这些话呢?这可不行啊。嗯,是酒精的错,这肯定就是所谓的酒后吐真言吧。”她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
“差不多吧,就是这么回事。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不用担心。”
“啊啊,不好意思。让你为我费心……对了,呵呵。”菲奥奈笑了起来,“要说起需要费心的事情,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呢。”
“这个也没跟队员说过吗。”
“啊啊。”菲奥奈背负着悲壮的觉悟,独自战斗,即便如此却仍面带笑容,“部下已经给过我惨烈的生日祝福了。”
“那么,至少现在就认真地庆祝一下吧,酒钱我出。”
“……谢谢。”菲奥奈接受了我的招待,“好久没有人为我庆生了。”
明明曾经那么地讨厌娼馆和组织肮脏的金钱。
“对了,我都说出我的事情了,凯伊姆却什么都不说,这不是很不公平吗?”菲奥奈突然变了表情,微妙地看着我说道。
“我又没逼你说。”我耸耸肩。
“话虽然是那样没错,但是也有不是的地方。”
……意义不明。菲奥奈似乎也已经醉了。
“这可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
“我想知道凯伊姆的事情。”菲奥奈继续坚持着。
“真是让人不快的家伙啊。”
“唔,是吗……没想到会被你觉得我让人不快啊。那你还是不要说了。”菲奥奈瞬间就换上了伤感的表情……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么……?
“随口一说而已,不要在意。”看起来不说是不行了,“我说过吧,我的家人在大崩落都死了。”
“是说过。”
“那之后,我就被养育在牢狱的娼馆里。如果就那样发展下去的话,我可能会当个男妓吧。”
“……男妓……吗。”菲奥奈看着我的脸,将脸上露出的赞同表情很快地藏了起来。
为什么是赞同的表情啊……
“你是怎么从娼馆脱身的?”
“……”我立刻语塞了,总不能告诉她,我是被买去当杀手了,“嗯……发生过很多事。”
“娼馆是只要陷进去一次,就很难脱身的地方吧?”菲奥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如果有脱身的方法的话,我想听听看,为了将来拿做参考。”
“别误会了……在娼馆工作,至少能保证最低限度的衣食住行。而且,也能被保护不受无秩序的暴力。而且,确实有一些女孩子出了娼馆就无法生存下去。”突然,缇娅的事情掠过脑海——背后长出翅膀的缇娅,就连在娼馆求生存都做不到,“事实上,也有娼妇因为无以为生而返回娼馆的例子。”
“是那样的吗……”
“我知道菲奥奈很厌恶娼妇这个职业的存在,但在娼妇中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就和羽狩一样。”
“……这样啊。”
“就算是娼妇,也都同样有着她们各自所怜悯与轻蔑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幸福是因人而异的。”
“凯伊姆也考虑过很多啊。”菲奥奈喃喃道。
“之前你都把我当成笨蛋了吗?”
“怎,怎么会把你当成笨蛋呢,倒不如说,尊敬……不,那也有点说过头了……应该是很信赖你吧。”她的想法全都被不自觉地从口中说出,“总,总而言之,我也会按照我的方式去好好想想的。”菲奥奈抱住胳膊,奇妙地点了点头。
“啊拉,欢迎光临。”柜台的梅尔特突然大声打着招呼,似乎是谁来了。
“哎呀—真是服了!今天也浑身湿透了——”
菊花一紧……这种说话的方式……
“刚才那个客人,也绝对是雨男。”
“在背后说客人坏话可是不对的哦。”库洛蒂雅轻轻拍了拍阿伊莉斯的头。
是三人娘。
“快看快看,刚才凯伊姆把女孩子惹哭了哦。”梅尔特在柜台里指了指我这边。
“真的真的真的?”麻烦的声音。
“这可不能听过就算。”
三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什么啊,是羽狩啊。”阿伊莉斯看到我对面的人,一脸冷漠地说道。
“这和是羽狩还是羽化病人没有关系。”库洛蒂雅微微笑着说道,“只要惹女孩子哭了,就肯定就是男生的错。这是从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定规哦,凯伊姆大人。”
“就是那样!”莉莎大声感叹道,“不愧是库洛姐姐,说得一点都没错。凯伊姆,道歉过了吗?”她伸手指着我。
“很可惜,是你们误会了。”我摊开了手。
“惹女孩子哭就要道歉!”莉莎不依不饶。
“然后再去买宝石。”阿伊莉斯似乎也来劲了……
“宝石先姑且不论,只是道个歉可不会少块肉哦。”库洛蒂雅继续她的说教,“该认错的时候就不加抵抗地低下头,这是当个好男人的必要条件。”
“不,我可不是因为那种事情把她弄哭的。”真是的,所谓的一千五百只鸭子就是指现在的状况吧。
“哈哈哈。”菲奥奈忍不住笑了起来。
“菲奥奈也跟她们说说。”
“不是凯伊姆的错。”菲奥奈点点头,“是我擅自想起了一些事,然后哭出来了而已。”
“什么啊……”
“真无聊——”三个人一起叹道。
“不,尽管如此,还是要谢谢你们。”菲奥奈有些寂寞的笑着,“防疫局内基本没有女性,作为女性被这么温柔地对待,真的是相当久违了。”
“……不,请不要介意。”三人露出扫兴的表情。
“库洛,今天也下雨了吗?”我抬头问道。
“比昨天下得更加大,羽狩的这位小姐,今天也不需要外套吗?”库洛和菲奥奈四目相对。
“不用……”菲奥奈愣了愣,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改了口,“不,今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啊,太好了。”库洛蒂雅转身看向梅尔特,“梅尔特小姐,昨天的那件外套已经干了吧。”
“嗯,没问题。”梅尔特点了点头。
“那么,回去时请务必穿上这件衣服。”库洛脱掉外套。
是哪里的有钱人送给她的吧,一看就很高级。
“库洛姐姐最好的外套……”莉莎愣了愣。
“收,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会过意不去的。”菲奥奈,
“不,我想着肯定会很适合您。”库洛微微笑着,“下一次来我们店或者菲诺列塔的时候,再请还给我吧。”
“知道了。……谢谢。”
库洛微笑着点了点头,催促着另外两个人离开,“来,好女人是不会打扰男女间用餐的哦。”
“好——”
吵闹的集团终于离开了,我看了看她们,似乎是占据了门口附近的桌子。
“刚才你说自己会哭,是因为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吧。”
“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菲奥奈看上去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父亲和哥哥在夸奖我、安慰我的时候,总会来抚摸我的头。与其说是抚摸……感觉上倒更像是刚才凯伊姆那样的轻轻敲击。好久没有被做过那种事情,所以……。”菲奥奈望向遥远的彼方,“说起来,你把我惹哭了呢……会买宝石送给我吗?”
“饶了我吧。”
“哈哈。”
是沾染了牢狱的空气吗,我头一回听到菲奥奈开玩笑。
“接下来,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也是啊,已经酒足饭饱了。”我点点头。
菲奥奈取出银币,看着这边。
“我说过今天我请客吧。”我把银币推了回去。
“抱歉。”
“别道歉啊。”
“……想当个好女人,就应该学会陪笑是吗,我吃饱了。”菲奥奈站起身来,好不容易才支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
“哈哈哈,醉了啊。”我看着菲奥奈摇摇晃晃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着,这也是醉酒的表现吗……学到了。”
“用我送你吗?”
“这种程度没问题。”她披上库洛的外套,那种果敢的穿衣方式很可爱,“凯伊姆。”
“嗯?”
“刚才,关于娼妇的那件事情,你是这么说的吧,幸福只会聚集到看上去幸福的人身边。”
“啊啊。”
“凯伊姆,你觉得自己是‘看上去幸福的人’吗?”
虽然我有着自己很随心所欲的这种自觉,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很幸福。“想都没想过。明天还有工作,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告诉我。”说完,菲奥奈向着雨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