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一个地方，那个菲奥奈曾经说过的，她们两人回忆之地的巢穴。
“……”
类似感伤的感情在心中掠过，黑羽应该是看到了菲奥奈写下的信息。也就是说，他已经去过我们曾经到过的那个地方。
从常识上来考虑是不可能的。
而且，那家伙已经取回了去保护挺身而出的菲奥奈的理性。说不定，那家伙……
“可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望着黑羽恢复理性。怪物到最后都是怪物，结局就会皆大欢喜。
“哈啊，哈啊……”我抄着近道不停地奔跑。如果黑羽回到了那个巢穴的话，穿过这个小巷是最近的道路。我任由肩膀上下颤动，为了调匀气息而做着深呼吸。
“……”
微风拂走尘埃。
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射下清冷的光芒。在月光之下，黑羽的样子出现了。仔细观察的话，他的身体并没有大到足以被称为怪物的程度。在清澈的月光照射之下，他甚至给人一种端正的印象。
“……”从刚才拔出箭矢和小刀的伤口中，仍旧在流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扭曲的表情下，流露出炽热的眼神。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他的动作已经变得相当迟钝。
我既然能够捷足先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这是咱们第二次碰面了啊，黑羽。”
“……咕噜……”
“我是菲奥奈的朋友，如果能够听到我说话的话，就停止攻击吧。和菲奥奈一样，我也希望你能够逃走。”
“…………”
沉默。
耳中唯有野狗的低吼。
“拜托，为了菲奥奈，请你恢复正常吧。”
黑羽动了起来。
“咕！”额发被割掉，我一边向后倒去，一边拔出小刀。黑羽做出了很有其风格的，毫无犹豫的洗练的一击。
“咕噜噜噜！”随着一声不清楚的咆哮，爪子再度袭来。
胸口传来灼热的痛感，只是被黑羽的爪子稍微碰到，皮肤便被割裂。
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我主动和他拉近距离，冲进胳膊的内侧，应该可以避开爪子的直击。但，和振翅的声音一起，黑羽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上面吗！”我反射性地扭过身子，爪子滑过胳膊击中地面，将石板击得粉碎。深深插入地面的，钢铁般的锐爪。
突然，黑羽的动作停了下来。
正当我想要拉开距离的瞬间──
“咕噜噜噜噜噜！”从地面抽出的爪子挟着石板与土块向我袭来。
“咕！！”来不及闪躲，土块和石头已经迫近眼前。
眼前一白。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倒在了地面上。
瞬间失去了意识啊，应该是头被石块直接击中了吧。
视线有些模糊，手上也没有了小刀。平衡感也已经丧失，就连勉强站起来都做不到。
只有本能还在尖锐地报知着危险。
“咕噜噜噜！”
耳旁传来跳跃的声音。抬头向天空看去，仿佛侵蚀了月亮般的，将必杀的利爪高高举起的黑羽映入眼帘。
在他着地的同时，我就会死。血液和脏器散落一地，化为地面的污痕。从开始杀人的那时起，我就没想过自己能得好死，而那个时候已经迫近眼前。
火花四散。
瞬间变亮的视野里，出现了露出苦闷表情的黑羽的脸。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起来的。刹那间伸向腰间的手抓住恩赐之剑，挡住了爪子的攻击。
“唔啊啊啊！！！”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推开黑羽，站起身来。视线依旧在摇晃。身体在吱嘎作响。头部流下的鲜血浸湿了脸庞。我注视着黑羽摇动的身姿，摆出中段的架势。死之天使用她那冰冷的手拂过了我的脖颈。但是，我还不能把这副身躯交付给她，直到菲奥奈赶来为止。
突然，黑羽露出痛苦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黑羽发出惨叫，从附近空屋的屋檐上面，几只乌鸦飞起逃窜。
它突然双膝跪地，我本以为是他看到这柄剑而想起了什么，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是毒。
不蚀金锁的那些家伙在小刀上涂的毒药，似乎现在才发挥效力。
“咕呼……咯噗。”黑羽口中吐出大量的液体，发出粘稠的声音流落地面。这个毒发作的时候，会吐出大量的鲜血。我已经看见过这幅场景很多次了。
我举着剑靠近黑羽。
“咕……那……那柄剑……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刻，黑羽竟然开了口。
是人类的语言。
果然，他能通人类的语言吗？
“这个是菲奥奈借给我的东西。”
“菲……奥奈……”黑羽任由口中的液体流下，努力地编织着语言。灼热的眼神沉入黑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已然不再，“你是菲奥的……熟人，吗？”
“啊啊，是工作上的伙伴，你是菲奥奈的哥哥吗。”
黑羽点了点头，“那么，替我向菲奥奈……传达……治愈院……治愈院……是用来做实验的……设施。被送进去的所有羽化病感染者……都会被……杀掉。”
“什么！？”
一瞬间，我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羽化病人会在治愈院被杀？之所以没有回来的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喂，这是怎么回事啊，再说得详细一点。”
“为了探索他们的秘密……我，潜入了治愈院……被抓到了。那之后，就被移动到某个设施……接受了实验。”
“是什么样的实验？”
“不知道……只知道，很痛苦……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设施遭受了火灾……我趁着间隙……逃出来了……唔咳……咕。”黑羽再一次盛大地吐出液体，“那之后的记忆就……残缺……不全了。咕……咕啊啊啊！”黑羽咬破嘴唇，血液溢出，“哈啊……哈啊……哈啊……我不知道，我的意识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虽然连名字都还不知道……不过就拜托你了……”
“喂。”凯伊姆，
“……咕……咕噜……呃……”黑羽的瞳孔中混入了火焰般的赤红。
我重新架起剑。
“咕！”黑羽用锐爪刺穿了自己的胸膛，仿佛喷水般地，液体喷涌而出。黑羽总算是用脚支撑住了摇摇晃晃的上身，他是在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意识吧，“我已经……没救了……”
“菲奥奈想要救你啊。”
“我是……杀人凶手……如果救我的话……会连累到，菲奥奈……”
“她也明白这一点。”
“她现在，在……防疫局，吗？”黑羽抬起了头。
“啊啊，是队长。”
“呼……那么……就不用来，救，我了……作为家人，就更加……”黑羽的嘴角微微上扬，“把我……把我，杀掉……既然你拿着那把剑……应该就是能理解菲奥奈的人吧……咕……”黑羽漏出痛苦的声音。
“振作一点！喂！”
“她……菲奥奈就，拜托你了……”说着，黑羽垂下了头。
“喂，你还好吗！？”
“咕，咕啊啊啊啊！！”再一次的惨叫，黑羽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瞳孔中，再次染上了地狱的业火。
“咕噜噜……呃！！”黑羽好像刚刚才注意到全身的伤势一般，随着吼声，身体开始因愤怒而颤抖，“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左右手的爪子同时向我刺来。
死的预感──
“凯伊姆！”
“咳……”我喷出了一口鲜血，重重地撞在身后三米远的地上。不过用胳膊作为盾牌，总算是免于受到致命伤。
不，恐怕是这个声音救了我吧。
“……哥哥。”声音的主人是菲奥奈，不久之后，菲奥奈赶了过来。
怎么办。
要怎么办才好。
如果相信黑羽的说法，这家伙已经无法做回人类了。不杀掉他的话，只会让被害者继续增加。但是，想要拯救哥哥的菲奥奈的感情又怎么办？
不──
既然不杀不行的话，果然还是应该要交给菲奥奈来解决吗。还是说，为了不让菲奥奈的手染上家人的血，而将我的手弄脏呢。
“……！”黑羽停下了动作，菲奥奈正从远处跑来。对于那家伙来说，父亲和哥哥是她的骄傲。
不能让她的手被这份血液玷污，但这样会违背拯救黑羽的约定，也会被菲奥奈憎恨吧。
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黑羽──由我来杀掉。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羽。
敌方的力量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就算继续从远距离进行大幅度的战斗，我也胜不过他。
我一步拉近距离，黑羽为了迎击我而刺出右爪。
我向右侧一个滑步躲开攻击，以逆袈裟的架势击出。
剑锋削过石板，火星四溅。黑羽扭过身子挑起，躲过了我的刀刃。
下一瞬间──包含着杀意的回旋踢，向我的侧脸迫近。自我猛地沉下的头上，脚与轰鸣声一起划过。
转了一周的黑羽架势有些崩坏。我瞄准他的胸膛，全身突进。完全抓住了他的空隙。
但是──
黑羽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我的动作。不行吗……
“哥哥———！”耳边传来了一声呼喊，黑羽的身体变得僵硬。一瞬间，我以为是我的想法所导致的错觉。
但，这正是现实。
就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我的剑被黑羽吸了过去。刀锋贯通了他的胸膛。
“……咕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黑羽变得狂暴。
“凯，凯伊姆！”菲奥奈用夹杂着惊异与愤怒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但是，在她冲过来制止之前，我已经在剑上贯注了力量。自肩膀到腰际，一口气割裂。
被杀掉是黑羽最大的期望，那也可以说成是对于自己的妹妹，菲奥奈的爱情吧。
不能犹豫。
黑羽的伤口中，液体有如瀑布般流出，在地面汇聚成血池。然后，黑羽慢慢地倒向了血池的水面。
“哥哥！”
黑羽脸上的血色急剧丧失。眼瞳中，红色的狂暴已经消散。菲奥奈在他身旁蹲了下去。
“是，是菲奥吗……？”
“是，是的。”
“做得……很好，啊……唔咳。”随着咳嗽，库格尔口中吐出黑色的东西。那个分不清是液体还是气体的东西，在嘴边稍作停留后，很快就扩散到了空气之中，“在最后……能看到，你的脸……真是，太好了……”
“那种事，那种事情……”菲奥奈抱住黑羽的身体。
“‘恩赐之剑’吗……菲奥……你要记好……剑的意义……会随着挥剑之人……而改变。你要役剑……绝对，不要为剑所役……”
“哥哥……”
“你要不被，家族之名束缚地，生活下去。用自己的双眼……看透，何为正义。”说到这里，黑羽大大地吐了口气。就好像，把肺中的空气全部吐出一般。
“哥哥！？哥哥！？”
黑羽露出僵硬的笑容，“再见，了……菲奥……”他伸出长着长而锐利的爪子的手，向菲奥奈接近。用那只手，温柔地敲着菲奥奈的头。
然后……
垂到了地上。
“哥，哥哥……哥哥，哥哥！！”菲奥奈用力地摇着已经一动不动的黑羽。但是，她的哥哥已经不能再动了。
“凯伊姆！我不是说过，我要救他，要你给我点时间吗！为什么，为什么……！”
“我没有收住手……抱歉。”面对菲奥奈的责问，我只能如此说道。
“抱歉……就只有这句话吗，凯伊姆！？……你把哥哥给杀了啊。”
“……”我低下眼睛，“菲奥奈，羽狩和不蚀金锁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库格尔的遗体会就这样被回收吧。虽然很遗憾没法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但也没办法。”
“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我明明那么信赖凯伊姆！我明明是那么想方设法地想要拯救哥哥！”，哭的一塌糊涂的菲奥奈甚至没有顾得上擦拭泪水，抱紧了黑羽的遗骸，“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我抓住静坐不动的菲奥奈的手，强行把她拉了起来，“你的部下马上就要来了！振作点！”
“我才不想被凯伊姆这么说！我……我……”
不行，她完全没有振作的兆头。被部下看到她这副样子，黑羽是菲奥奈的相关者这点就会暴露无疑了吧。
那也违背黑羽的心愿。
“藏起来。”我将身体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菲奥奈硬推进小巷之中。菲奥奈也没有做出大的抵抗，一跤坐倒在被推进的小巷中。
“凯伊姆先生！”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了奥兹的吼声，“黑，黑羽呢？”
正在此时，羽狩和不蚀金锁的成员赶了过来。看到黑羽的尸体，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
“凯伊姆先生，成功了呢。”奥兹笑了笑。
“啊啊。”
“知道队长在哪吗。”一名羽狩有些担心地张望了一下。
“战斗持续了很久，她现在正在稍作休息。”
现在不让菲奥奈说话方为上策。我连菲奥奈的那份一起，和大家谈论着，“很抱歉，没能将其生擒，不过，这样一来，黑羽也不能继续杀人了吧。”
两个组织的人们同时发出欢呼声。
“这边的清理由我们来负责，黑羽的尸体就交给你们了。”我走向羽狩的队员，向他们追加了一句，“听好了，鲁基乌斯卿说过，这是‘重要的研究材料’。即使变成尸体，它的价值应该也不会改变。我知道你们想要为同伴复仇的心情，但你们还是要谨慎地对待黑羽的遗体。”
羽狩们各自露出复杂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无言地同意了。
“奥兹，之后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
有奥兹在，现场的事后处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羽狩们用布裹着黑羽的尸体，将他运走。不蚀金锁的男人们开始驱散聚集的围观者。进行着作业的他们的表情，都是同样的明朗。
我躲过两个组织的人的视线，将瘫坐在地上的菲奥奈拉了起来。
“走吧。”
“……”
没有回应。
菲奥奈拒绝了我的碰触，用自己的脚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