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玄和群雄大战之际,李亚雪缩在厅角,体内元气渐渐消失,眼见众人围攻宋玄,想起他明知凶险,仍护送自己前来求医,这番恩德,当真粉身难报,心中又感激,又焦急,见宋玄归还钢盾,张达自后偷袭,当下出声示警。
张达怒道:“好啊,你这小鬼头,咱从前不来杀你,你却出声帮人。”身形一晃,挥掌便向李亚雪头顶击落。
张达这一掌离李亚雪头顶尚有半尺,宋玄已然给身赶上,一把抓张达后心,将她硬生生的拉开,向旁掷出,喀喇一声,将一向花梨木太师椅撞得粉碎。李亚雪虽逃过了张达掌出,却已吓得花容失色,身子渐渐软倒。宋玄大惊,心道:“她体内真气渐尽,在这当口,我哪有余裕纵她接气?”
只听得刘神医冷冷的道:“这姑娘真气转眼便尽,你是否以真力替她接续?倘若她断了这口气,可就神仙也难救活了。”
宋玄为难之极,知道刘神医所说确是实情,但自己只要伸手助李亚雪续拿,环伺在旁的群群雄立时白刃交加。这些人有的死了儿子,有的死了好友,出手哪有容情?然则是眼睁睁的瞧着她断气而死不成?
他干冒奇险将李亚雪送到隐雾山庄,若未得刘神医出手医治,便任由她真气衷竭而死,实在太也可惜,可是这时候以真力续她真气,那便是用自己性命来换她性命。李亚雪只不过是道上邂逅相逢的一个小丫头,跟她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出力相救,还是寻常的侠义之行,但要以自己性命去换她一命,可说不过去了,“她既非我的亲人,又不是有恩于我,须当报答。我尽力而为到了这步田地,也已仁至义尽,对得她住。我立时便走,刘神医能不能救她,只好瞧她的运气了。”
当下拾起地下两面圆盾,双手连续使出“大鹏展翅”的招数,两圈白光滚滚向外翻动,径向厅口冲出。
群雄虽然从多,但宋玄招数狠恶,而这对圆盾又实在太过厉害,这一使将开来,丈许方圆之内谁都无法近身。
宋玄几步冲到厅口,右足跨出了门槛,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惨然道:“先杀这丫头,再报大仇!”正是铁面判官单正。他大儿子单伯山应道:“是!”举刀向李亚雪头顶劈落。
宋玄惊愕之下,不及细想,左手圆盾脱手,盘旋飞出,去势凌厉之极。七八从此人齐声叫道:“小心!”单伯山急忙举刀格挡,但宋玄这一掷的劲力何等刚猛,圆盾的边缘又锋锐无比,喀喇一声,将单伯山连人带刀的铡为两截。圆盾余势不衰,擦的一声,又斩断了大厅的一根柱子。屋顶瓦片泥沙纷纷跃落。
单正和他余下的三个儿子悲愤狂叫,但在宋玄的凛凛神威之前,竟不敢向他攻击,连同其余六七人,都是向李亚雪扑去。
宋玄骂道:“好不要脸!”呼呼呼呼连出四掌,将一干人都震退了,抢上前去,左臂抱起李亚雪,以圆盾护住了她。
李亚雪低声道:“小黄,我不成啦,你别理我,快……快自己去吧!”
宋玄眼见群雄不讲公道,竟群相欺侮李亚雪这奄奄一息的弱女子,激发了高傲倔强之气,大声说道:“事到如今,他们也决不容你活了,咱们死在一起便是。”右手翻出,夺出了一柄长剑,刺削斩劈,向外冲去。他左手抱了李亚雪,行动固然不便,又少了一只手使用,局面更是不利之极,但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长剑狂舞乱劈,只跨出两步,只觉后心一痛,已被人一刀砍中。
他一足反踢出去,将那人踢得飞出丈许之外,撞在另一人身上,两人立时毙命。但便在此时,宋玄右肩头中枪,跟着右胸又被人刺了一剑。他大吼一声,有如平空起个霹雳,喝道:“宋玄自行了断,不死于鼠辈之手!”
但这时群雄打发了性,哪肯让他从容自尽?十多人一拥而上。宋玄奋起神威,右手陡然探出,已抓住玄寂胸口的“膻中穴”,将他身子高高举起。众人发一声喊,不由自主的退开了几步。
玄寂要穴被抓,饶是有一身高强武功,登时全身酸麻,半点动弹不得,眼见自己的咽喉离圆盾刃口不过尺许,宋玄只要左臂一挥,或是右臂一送,立时便将他脑袋害了下来,不由得一声长叹,闭目就死。
群雄面面上觑,一时都不敢再上前动手。但铁面判官单正的两子为他所杀,伤心愤激,大呼而前,举刀往宋玄胸口刺去。
宋玄只觉背心、右胸、右肩三处伤口如火炙一般疼痛,自知重伤之余,再也无法杀出重围,当即端立不动。一霎时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我一生多行仁义,今天却如何无缘无故的伤害这许多英侠?我一意孤行的要救李亚雪,却枉自送了性命,岂非愚不可及,为天下英雄所笑?”
眼见单正黝黑的脸面扭曲变形,两眼睁得大大的,挺刀向自己胸口直刺过来,宋玄心中悲愤难抑,陡然仰天大叫,声音直似猛兽狂吼。
单正听到宋玄这震耳欲聋的怒吼,脑中陡然一阵晕眩,脚下踉跄,站立不定。群雄也都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单小山自旁抢上,挺刀刺出。
眼见刀尖离宋玄胸口已不到一尺而他浑无抵御之意,丐帮吴长老、梁发双等都闭上了眼睛,不忍观看。
突然之间,半空中呼的一声,窜下一个人来,势道奇急,正好碰在单小山的钢刀之上。单小山抵不住这股大力,手臂下落。群雄齐声惊呼声中,半这中又扑下一上人来,却是头下脚上,一般的势道奇急,砰的一声响,天灵对天灵盖,正好撞中了单小山的脑袋,两人同时脑浆迸裂。
群雄方始看清,这先后扑下的两人,本是守在屋顶防备宋玄逃走的,却给人擒住了,当作暗器般投了下来。厅中登时大乱,群雄惊呼叫嚷。蓦地里屋顶角上一条长绳甩下,劲道凶猛,向着众人的脑袋横扫过来,群雄纷举兵刃挡格。那条长绳绳头陡转,往宋玄腰间一缠,随即提起。
此时宋玄三处伤口血流如注,抱着李亚雪的左手已无丝毫力气,一被长绳卷起,李亚雪当即滚在地下。众人量见长绳彼端是上黑衣大汉,站在屋顶,身形魁梧,脸蒙黑布,只露出了两中眼睛。
那大汉左手将宋玄挟在肋下,长绳甩出,已卷住了大门外隐雾山庄高高的旗杆。群雄大声呼喊,霎时之间钢镖、袖箭、飞刀、铁锥、飞蝗石、甩手箭,各种各样暗器都向宋玄和那大汉身上射去。那黑衣碜汉一拉长绳,悠悠飞起,往旗杆的旗斗中落去。腾腾、拍拍、擦擦,响声不绝,数十年暗器都打在旗斗上。只见长绳从旗斗中甩出,绕向八九丈外的一株大树,那大汉挟着宋玄,从旗斗中荡出,顷刻间越过那株大树,已在离旗杆十科丈处落地。他跟着又甩长绳,再绕远处大树,如此几个起落,已然走得无影无踪。
群雄骇然相顾,但听得马蹄声响,渐驰渐远,再也追不上了。
宋玄受伤虽重,神智未失,这大汉以长绳救他脱险,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自是深感他救命之恩,又想:“这甩绳的准头膂力,我也能办到,但以长绳当作兵刃,同时挥击数十人,这一招‘天女散花’的软鞭功夫,我就不能使得如他这般恰到好处。”
那黑衣大汉将他放上马背,两人一骑,径向北行。那大汉取出金创药来,敷上宋玄三处伤口。宋玄流血过多,虚弱之极,几次都欲晕去,每次都是吸一口气,内息流转,精神便是一振。那大汉纵马直向西北,走了一会,道路越来越崎岖,到后来已无道路,那马尽是在乱石堆中踬蹶而行。
又行了半上多时辰,马匹再也不能走了,那大汉将宋玄横抱手中,下马向一认山峰上攀去。宋玄身子甚重,那大汉抱着他却似毫不费力,虽在十分陡峭之处,那大汉便用长绳飞过山峡,缠住树枝而跃将过去。那人接连横越了八处险峡,跟着一路向下,深入一个上不见天的深保之中,终于站定脚步,将宋玄放下。
宋玄勉力站定,说道:“大恩不敢言谢,只求恩兄让宋玄一见庐山直面。”
那大汉一对晶光灿然的眼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过得半晌,说道:“山洞中有足用半月的干粮,你在此养伤,敌从无法到来。”
宋玄应道:“是!”心道:“听这人声音,似乎年纪不轻了。”
那大汉又向他打量了一会,忽然右手挥出,拍的一声,打了他一记耳光。这一下出手奇快,宋玄一来绝没想到他竟会击打自己,二来这一掌也当真打得高明之极,竟然没能避开。
那大汉第二记跟着打来,两掌之间,相距只是电光般的一闪,宋玄有了这个余裕,却哪能再让他打中?但他是救命恩人,不愿跟他对敌,而又无力闪身相避,于是左手食指伸出,放在自己颊边,指着他的掌心。
这食指所向,是那大汉掌心的“劳宫穴”,他一掌拍将过来,手掌未及宋玄面颊,自己掌上要实先得碰到手指。这大汉手掌离宋玄面颊不到一尺,立即翻掌,用手背向他击去,这一下变招奇速。宋玄也是迅速之极的转过手指,指尖对住了他手背上的“二间穴。”
那大汉一声长笑,右手硬生生的缩回,左手横斩而至。宋玄左手手指伸出,指尖已对准他掌缘的“后豁穴。”那大汉手臂陡然一提,来势不衰,宋玄及时移指,指向耸掌缘的“前谷穴。”顷刻之间,那大汉双掌飞舞,连换了十余下招式,宋玄只守不攻,手指总是指着他手掌击来定会撞上的穴道。那大汉第一下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记巴掌,此后便再也打他不着了。两从虚发虚接,个是当世罕见的上乘武功。
那大汉使满第二十招,见宋玄虽在重伤之余,仍是变招奇快,认穴奇准,陡然间收掌后跃,说道:“你这人愚不中及,我本来不该救你。”宋玄道:“谨领恩公教言。”
那人骂道:“你这臭骡子,练就了这样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怎地去为一上瘦骨伶仃的女娃子枉送性命?她跟你非亲非故,无恩无义,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只不过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而已。天下哪有你这等大傻瓜?”
宋玄叹了口气,说道:“恩公教训得是。宋玄以有用之身,为此无益之事,原是不当。只是一时气愤难当,蛮劲发作,便没细想后果。”
那大汉道:“嘿嘿,原来是蛮劲发作。”抬头向天,纵声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