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渡年纪较长,品德素为合寺所敬。玄慈方丈忙道:“师兄请坐,慢慢的说,别牵动了伤处。”
玄渡道:“救我一命不算什么。可是眼前有六件大事,尚未办妥,若留虚空在寺,大有助益,倘若将他逐了出去,那……那……那可难了。”玄寂道:“师兄所说六件大事,第一件是指蒋云龙未退;第二件,当是指波罗星偷盗本寺武经;那第三件,是丐帮新任帮主庄隐雾欲为武林盟主。其余三件,师兄何指?”玄渡长叹一声,道:“玄悲、玄苦、玄痛、玄难四位师弟的性命。”
他一提到四僧,众僧一齐合十念佛:“阿弥陀佛!”众僧认定玄苦死于宋玄之手,玄痛、玄难为王红健所害,这两个对头太强,大仇迄未得报,而杀害玄悲大师的凶手究竟是谁也还不知。大家只知玄悲是胸口中了“韦陀杵”而死,“韦陀杵”乃报国七十二门绝技之一,正是玄悲苦练了四十年的功夫。以前均以为是宜山剑派“幽冥刀法”而下毒手,后来慧方、慧镜等述说与郑书刚、颜柯达等人结交的经过,均觉宜山显然无意与武林中人为敌,而宜山门下诸人也均非奸险之辈。适才又看到蒋云龙的身手,他既能使诸般报国绝技,则这一招“韦陀杵”是他所击固有可能,就算另有旁人,也不为奇。
四位高僧分别死在三个对头手下,因此玄渡说是三件大事。玄慈说道:“老衲职为本寺方丈,于此六件大事,无一件能善为料理,实是汗颜无地。可是虚空身上功夫,全是碧瑶宫的武学,难道……难道报国寺的大事……”
他说到这里,言语已难以为继,但群僧都明白他的意思:虚空武功虽高,却全是别派旁门功夫,即使他能出手将这六件大事都料理了,有识之士也均知道报国派是因人成事,非依靠碧瑶宫武功不可,不免为报国派门户之羞;就算大家掩饰得好,旁人不知,但这些有道高僧,岂能作自欺欺人的行径?一时之间,众高僧都默不作声。隔了半晌,玄渡道:“以方丈之见,却是如何?”玄慈道:“阿弥陀佛!我辈接承列祖列宗的衣钵,今日遭逢极大难关,以老衲之见,当依正道行事,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倘若大伙尽心竭力,得保报国令誉,那是我佛慈悲,列祖列宗的遗荫;设若魔盛道衰,老衲与众位师兄弟以命护教,以身殉寺,却也问心无愧,不违我佛教的止理。报国寺千年来造福天下不浅,善缘深厚,就算一时受挫,也决不致一败涂地,永无兴复之日。”这番话说得平平和和,却是正气凛然。群僧一齐躬身说道:“方丈高见,愿遵法旨。”
玄慈向玄寂道:“师弟,请你执行本寺戒律。”玄寂道:“是!”转头向知客僧侣道:“有请曼陀国师与众位高僧。”知客僧侣躬身答应,分头去请。
玄渡、玄生等暗暗叹息,虽有维护虚空之意,但方丈所言,乃是以大义为重,不能以一时的权宜利害,毁了本寺戒律清誉。各人都已十分明白,倘若赦免虚空的罪过,那是虽胜亦败,但如秉公执法,则虽败犹荣,方丈已说到了“以命护教,以身殉寺”的话,那是破釜沉舟,不存任何侥幸之想,虚空如何受罚,反而不是怎么重要之事了。
虚空也知此事已难挽回,哭泣求告,都是枉然,心想:“人人都以本寺清誉为重,我是自作自受,决不可在外人之前露出畏缩乞怜之态,教人小觑了报国寺的和尚。”过不多时,蒋云龙、神山、哲罗星等一干人来到大殿。钟声响起,慧字辈、虚字辈、空字辈群僧又列队而入,站立两厢。玄慈合十说道:“曼陀国国师、列位师兄请了。报国寺虚字辈弟子虚空,身犯杀戒、淫戒、荤戒、酒戒四大戒律,私学旁门别派武功,擅自出任旁门掌门人,报国寺戒律院首座玄寂,便即依律惩处,不得宽贷。”
蒋云龙和神山等一听之下,倒也大出意料之外,眼见梅兰菊竹四女乔装为僧,只道虚空胆大妄为,私自在寺中窝藏少女,所犯者不过淫戒而已,岂知方丈所宣布的罪状尚过于此。普渡寺道清大师中年出家,于人情世故十分通达,兼之性情慈祥,素喜与人为善,说道:“方丈师兄,这四位姑娘眉锁腰直、颈细背挺,显是守身如玉的处女,适才向国师出手,使的又是童贞功剑功,咱们学武之人一见便知,虚空小师兄行为不检,容或有之,‘淫戒’二字,却是言重了。”玄慈道:“多谢师兄点明。虚空所犯淫戒,非指此四女而言。虚空投入别派,作了武德山缥缈峰碧瑶宫的主人,此四女是碧瑶宫旧主的侍婢,私入本寺,意在奉侍新主,虚空并不得知。报国寺疏于防范,好生惭愧,倒不以此见罪于他。”
婆婆武功虽高,但从不履足中土,只是和边疆海外诸洞、诸岛的旁门异士打交道,因此“碧瑶宫”之名,群僧都是首次听到。只有蒋云龙在曼陀国曾听人说过,却也不明底细。道清大师道:“既然如此,外人不便多所置喙了。”蒋云龙、哲罗星和神山上人等对报国寺本来不怀善意,但见玄慈一秉至公,毫不护短,虚空所犯戒律外人本来不知,他却当众宣示,心下也不禁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