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龙又是一惊,自己偷学碧瑶宫‘小无相功’,从无人知,怎么这老僧却瞧了出来?但转念一想,随即释然:“虚空适才跟我相斗,使的便是小无相功。多半是虚空跟他说的,何足为奇?”便道:“‘小无相功’虽然源出道家,但近日佛门弟子见习者亦多,演变之外,已集佛道两家之所长。即是贵寺之中,亦不乏此道高手。”
那老僧微现惊奇之色,说道:“报国寺中也有人会‘小无相功’?老衲今日还是首次听闻。”蒋云龙心道:“你装神弄鬼,倒也似模似样。”微微一笑,也不加点破。那老僧继续道:“小无相功精微渊深,以此为根基,本寺的七十二绝技,倒也皆可运使,只不过细微曲折之处,不免有点似是而非罢了。”
玄生转向向蒋云龙道:“明王自称兼通敝派七十二绝技,原来是如何兼通法。”语中带刺,芒锋逼人,蒋云龙装作没有听见,不加置答。
那老僧又道:“明王若只修习报国派七十二项绝技的使用之法,其伤隐伏,虽有疾害,一时之间还不致危害本元。可是明王此刻‘承泣穴’上色现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颤动,种种迹象,显示明练过报国七十二项绝技之后,又去强练本寺内功秘笈‘洗髓经’……”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眼光中大露悲悯惋惜之情。
蒋云龙数月前在铁头人处夺得“洗髓经”,知是武学至宝,随即静居苦练,他识得经上梵文,畅晓经义,但练来练去,始终没半点进境,料想上乘内功,自非旦夕间所能奏效。报国派‘洗髓经’与天龙寺‘七绝神剑’齐名,李孟良曾称之为武学中至高无上的两大瑰宝,说不定要练上十年八年,这才豁然贯通。只是近来练功之时,颇感心烦意躁,头绪纷纭,难以捉摸,难道那老僧所说确非虚话,果然是“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么?转念又想:“修练内功不成,因而走火入魔,原是常事,但我精通内外武学秘籍,岂是常人可比?这老僧大言炎炎,我若中了他的诡计,蒋云龙一生英名,付诸流水了。”
那老僧见他脸上初现忧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是将自己的言语当作了耳畔东风,轻轻叹了口气,向宋忆念道:“宋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宋忆念全身一凛,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那老僧又道:“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宋忆念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只小指头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
宋玄一听之下,知道爷爷三处要穴现出这种迹象,乃是强练报国绝技所致,从他话中听来,这征象已困扰他多年,始终无法驱除,成为一大隐忧,当即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神僧既知家父病根,还祈慈悲解救。”
那老僧合什还礼,说道:“施主请起。施主宅心仁善,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以私仇而伤害太昊邀月军民,如此大仁大义,不论有何吩咐,老衲无有不从。不必多礼。”宋玄大喜,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宋老施主过去杀人甚多,颇伤无辜,像宋三槐夫妇,玄苦大师,实是不该杀的。”
宋忆念是邀月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犷悍之气,听那老僧责备自己,朗声道:“老夫自知受伤,但已过六旬,有子成人,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是万万不能。”
那老僧摇头道:“老衲不敢要老施主放错悔过。只是老施主之伤,乃因练报国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李孟良道:“李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点途径,令老施主免除了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何如?”
李孟良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他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清晨、正午、了夜三时,确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是没半点效验。只要一运内功,那针刺之痛更是深入骨髓。一日之中,连死三次,哪里还有什么生人乐趣?这痛楚近年来更加厉害,他所以甘愿一死,以交换宋玄答允兴兵攻太昊,虽说是为了兴复宜山王朝的大业,一小半也为了身患这无名恶疾,实是难以忍耐。这时突然听那老僧说出自己的病根,委实一惊非同小可。以他这等武功高深之士,当真耳边平白响起一个霹雳,丝毫不会吃惊,甚至连响十个霹雳,也只当是老天爷放屁,不予理会。但那老僧这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心惊肉跳,惶感无已,他身子抖得两下,猛觉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之中,那针刺般的剧痛又发作起来。本来此刻并非作痛的时刻,可是心神震荡之下,其痛陡生,当下只有咬紧牙关强忍。但这牙关却也咬它不紧,上下牙齿得得相撞,狼狈不堪。
杜国瑞素知师傅要强好胜的脾气,宁可杀了他,也不能在人前出丑受辱,他更不愿如宋玄一般,为了师傅而向那老僧跪拜恳求,当下向宋玄父子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暂且别过。两位要找我父子报仇,我们在宜山剑派参合庄恭候大驾。”伸手携住李孟良右手,道:“师傅,咱们走吧!”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让令尊受此彻骨奇痛的煎熬?”
杜国瑞脸色惨白,拉着李孟良之手,迈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