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者的约会
在中学一年或二年级时,我曾经上过这么一节物理实验课。
那堂课只需要所有人乖乖地坐着,聆听由一部庞大机器所发出的,频率渐次提高的“呜呜”声。
那个实验的目的,是想找出全班听力上限的平均值,然后跟教科书上所说的人类平均值作出比较。
我记得,当时班里的平均值是17000hz左右。(教科书上的数字好像是15000hz-20000hz)
我的听力上限是6000hz。
但是我假装仍然听得到声音,直至12000hz时才鼓气勇气向老师报告说,自己“好像已经听不到了”。
我相信,我是唯一能从那个无聊实验里面有所获益的人。
我确认了自己的听力,比正常人弱。而且,我还得到了全班同学的同情注目。
那位教授物理的老师,胸部非常丰满。我曾无意地摸到过她的胸脯,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从数字上看起来,我在听力上的缺陷似乎颇为严重。但其实这对于我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要不然,我就不会到十四岁时才发现吧。
几年后,手机渐渐流行起来,我才首次为自己的听力感到不便。
除非把手机靠近到耳边来,否则我在大部分的情况下都听不到铃声,所以多年来我都是依赖“振动提示”功能的。
后来我索性把手机设定为“无声”算了。
有趣的是,后来我因为职业上的需要,而成为了一位“手机铃声”的专家。我曾把约三百首流行曲的旋律,编成七种手机型号的铃声代码,刊载在我任职的潮流杂志上,供读者免费载入。
另一项不便,是在我家更换了烧开水用的水壼后出现的。
我完全听不到水烧开时的气笛声。
楚宁刚搬来时,我便为她“表演”过一次。她对我完全听不见那刺耳的鸣叫声,感到非常好奇和新鲜。
原来女人喜欢这种事情。
几年后,在小夕搬来我家的第一天,我又为她做了同样的表演。我们并肩站在厨房中,一直盯着那水壼看,直至它喷出白烟为止。
在我看来,小夕当时的表情,就像我刚在她面前吞下一把剑似的。
那个水壼非常耐用,而我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将就着使用它。大学毕业后我和小夕决定搬出去住时,竟然也把它带到新家去了。
如果你站在我面前的话,我什至能听到你跟别人说的悄悄话。
可是,如果你站在我的背后,或任何我注意不到的地方时,那我大约有一半的机率,会听不到你发出的任何声音,无论你的嗓门有多大。
我也不知道,这种“选择性”跟自己6000hz的听力上限,是否有关。
加西亚认为,我常常听不到别人在背后叫我,是因为我总是在发呆,意识都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楚宁要跟我说话时,她总会亲切地先拍拍我的肩膀。虽然这样做往往会把我吓一大跳。
纵使我已跟小夕解释过无数次,但她偶尔仍会为我对她的说话毫无反应,而大发脾气。她认为,这是我在潜意识里对她不够在意的表现。
拥有这么一对耳朵的最大好处是,有时候你可以装作听不到,自己明明听得一清二楚的话。我偶尔就会对小夕这么做。这张难以揭穿的底牌,让我在二人的相处上,间中能取回一点主导权。
说了这么长的开场白,只为引出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这孩子是个音乐残障,他没有阅读和诠释音乐的能力。”
当时,母亲正和几位闺中密友在客厅里聊天。她们不知道,关在房间里练琴的我,能够把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偏偏在这种时候,就会听得一清二楚。而人生就是这么回事。
当时的我,大约八岁或九岁吧。我把这句话一知半解地记住了,后来才渐渐领略到话中的真谛。
几年后,当我在物理实验室中得知,自己的听力上限只有6000hz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原来母亲当年所说的”音乐残障“,并不只是个比喻。”
但究竟这种生理缺陷,是由后天的心理因素造成,还是纯粹的先天不足呢?
可能,我是说可能,我经常听不到别人在背后叫我,是因为我不想再听见别人在背后谈论自己了。这猜想是千秋在昨天晚上告诉我的。
随着年龄渐大,我对电视动画片的兴趣,渐渐超过了小提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母亲禁止我们拉小提琴之后,欲讨好父亲的“叔叔”们,争相赠送各种玩意儿来给我解闷。
而我跟电玩一拍即合。
在我十三岁时,经典电玩游戏《stReetfighteR2》甫推出市面,即卷起了前所未见的狂热旋风。
在我家和学校附近的电玩中心,那时候几乎清一色只有这个游戏,而且总是全场爆满。
《stReetfighteR2》是一个三局两胜制的单对单格斗游戏,对手原则上由电脑控制,但其他玩家可随时插入挑战。那就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虚拟厮杀了。
几个月后,我在社区内已没有对手了。我每天放学都会光顾电玩中心,只花四个硬币(当时一局的价钱)便可玩至太阳下山。因为只要不断有挑战者加入,胜方便可继续玩下去。
大家都以打败我为荣。我成为了领域内的名人,也结交了好些朋友。
我比其他人进步得要快,是有原因的。
有一位“叔叔”听说我经常流连于电玩中心,便将整座两公尺高的《stReetfighteR2》游戏主机买了回来,送到我们家里去。
那机器还是需要投币,但钱会立即从退币口跌回来。
你可以想像,我面对着这宝贝会有多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