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圣母
这首插曲，是在我大学毕业一年半后左右发生的。
那时候，我刚成功挽救了一次深陷分手边缘的感情危机。因为我丢下了小夕，独个儿前往上海工作。在那边待了三个月后，我才哭着飞奔回来要求她的原谅。
这故事容后再述。总言之，这是我跟小夕和好以后所发生的事。
是这样的。一直居住在留尼旺群岛的叔叔，在某天拨了个长途电话给我，说他将要回来老家一趟，想顺道跟我见见面。
他为我带来了一些，我一直渴求着要知道的故事。
父亲、叔叔和母亲，是在旧区的某条小街中邂逅的。
那条小街是父亲和叔叔的家，也是他们业务的据点。他们两兄弟在区内各繁忙大街中钻来钻去，每晚干扒手的勾当直至通宵达旦，在清晨街道最冷清的时段就回去睡觉。
某一个天色晴朗的午后，那时父亲和叔叔才刚刚睡醒。两位像教堂玻璃窗上的彩绘圣母玛利亚一般的漂亮女孩，突然进入了他们的生命。
当年轻的母亲转过头来看着叔叔，让飘逸的长发反射着冬日的光芒时，他听见了小天使们的声音。衪们在他的耳边吟唱圣歌和吹奏小号。
当年的母亲，就是有那么漂亮。
两位女孩正在寻找一间旧书店，据说里面收藏有某已故音乐家的珍藏钢琴乐谱。
她们从未踏足过旧区，什至还是第一次在街上迷路，所以非常庆幸有两位居于此地的男生为她们解困。
父亲和叔叔带她们找到那间书店。途中他们使尽浑身解数，试图搏取两位女孩的好感，起初还满成功的，直至她们失望地从旧书店空手而回为止。
眼见这两位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孩，将要在他们面前永远消失，他们唯有使出最后一着。
他们偷走了母亲的钱包。
当叔叔悄悄地把手伸进母亲的背包中时，发现他的哥哥已经抢先了一步。他们对另一位女孩都毫无兴趣。
他们三人的缘份，就是凭着这个钱包而得以延续下去。
那时候，年轻的母亲刚被茱莉亚音乐学院拒绝入学，所以情绪非常不稳定。
于是，两兄弟便不遗余力地，肩负起为她抒解愁闷的任务。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够体面，以及让女孩的物慾和好奇心得到充份满足，二人需要认真考虑如何能够多赚一点钱。
父亲成为了地下拳击手，并外接一些街头打斗的工作。而叔叔则在当扒手的同时，兼营毒品分拆的生意。
两个月之后，母亲和她的家人飞回美国的老家去了。他们未能抓住这个女孩的心。
而当他们差不多把她忘掉时，她又再次进入了两兄弟的生命。
除了把头发剪短了之外，这个女孩还变得比一年前更加任性和虚荣。可是，她内心的防线也同时解除下来了。
叔叔以诚恳和尊重的态度，试图进入母亲的内心。他知道了她第二次被茱莉亚拒绝的事，他想要治愈她的创伤。
他们很快地便成为了能够互诉心事的知己。
父亲从一开始，便直接地向这位纯情的公主调情示爱。他毫不隐讳地向她表白，他在地下世界所干着的一切肮脏勾当，并以此自豪。
他不断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对这位女孩的出身或过去等事情，则全然不闻不问。
他们很快地便成为了深夜幽会的情侣。
就是这么简单地，叔叔就在第一回合的比试中败下阵来。
某个晚上，警察在叔叔身上搜出了大约二百人份的四号海洛英，和三个原本属于别人的皮夹。
父亲发挥了他的影响力，让某个替死鬼为叔叔认下所有的罪。
以此为契机，叔叔决心脱离黑道。母亲对他的改邪归正表示了祝福，但却没有因此而爱上他。叔叔的求婚失败了。
其实在那时候，母亲已经决定跟父亲结婚，并跟美国那边的家人决裂了。
父亲当时的事业发展又如何呢？他在地下拳击界打响了名堂，在黑道中扶摇直上。他受到某幕后重要人物的赏识，成为了该区地盘的头号接班人。
“你母亲是一朵在温室中，由最出色的园丁们苦心栽培下成长的珍贵兰花。”
叔叔的意思是说，母亲在成长过程中所学到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自我陶醉地绽放自己。
她从未接触过现实世界，无法了解它是怎么运作的。
她带着这颗全然无知和天真的心，跟父亲结了婚。
当她变成了女人之后，她渐渐开始了解，所谓“黑社会头子”这种职业，为她和丈夫所带来的生活情趣和物质享受，在背后是需要伤害什么人，和如何伤害那些人来换取的。
对于这段婚姻来说，这些对丈夫的“了解”还不是最糟糕的。
她的丈夫一直都在照顾、安慰，并跟他旗下色情事业中的女营业员们睡觉。
父亲告诉过母亲，他贩毒，他走私，他以暴力扩张地盘，唯一隐瞒着他对妓女们那种渗杂了私人性质的雇佣关系。只是他隐瞒得并不高明。
这段婚姻延续了一年之后，母亲开始跟她最信任，最亲近的好朋友睡觉。那个好朋友即是我的叔叔。
叔叔胜出了第二回合。现在的比数是一比一。
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哭着向叔叔诉说，她觉得丈夫只是把她当作又一个需要照顾的妓女。这个男人只是出于某种情意结，才无条件地收容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并给予她一切所需要的东西，除了爱之外。
所以，母亲唯有向叔叔需索她所欠缺的爱。
叔叔开始说服母亲，要她离开他的哥哥，和他一起展开新生活。
“为什么？”她一脸惊讶地反问他。她的表情让叔叔感到非常困惑。
“既然你已经不再爱他，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我没有这么说过．．．”
“但是，你现在不是正跟我．．．”他说，“你不是说过，你是爱我的吗？”
“为什么一定要强逼我选择？”她哭着问他，“为什么我一定要失去你们其中之一呢？”
“我不明白．．．”
“你们所给我的东西是那么的不同，我真的－－”
“那你跟那些婊子有什么分别？”叔叔生气了，“你还未弄清楚自己到底爱谁，就决定跟他结婚了。这个决定对我有多不公平，你有想过吗？”
“我跟你哥哥结婚，是因为我喜欢跟他一起生活。他所提供的生活，能让我每天都过得像公主一般，使我不用再想起钢琴，母亲和其他过去的一切一切．．．
既然他有这样的能力，那我为什么－－”
说着说着，她睁大了眼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或许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一个婊子。这样行了吗？”她再次流下眼泪，“我明白了，原来你哥哥早就看透了我。所以他能够给我的，就只有那么少．．．”
母亲和叔叔的秘密约会，维持了一年左右。
某天，警察在叔叔经营的报纸摊子内，发现了二百人份的四号海洛英。
叔叔并没有当场被捕。他在以前的黑道兄弟安排下，逃亡往留尼旺群岛。在当时，这是该帮派专属的逃亡目的地。
“替死鬼”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因为当时伟大的廉政公署已经成立了。
从一开始，叔叔便认定这是他哥哥所设下的陷阱，因为那时候他跟大嫂通奸的流言，已经传遍了地下世界。
他去找他的哥哥，想要把事情说清楚。他想要把母亲和加西亚一起带走。当时加西亚还未满一岁。
父亲一句话都没说。听了几分钟后，他以一记右勾拳打破了叔叔的左眼角。
父亲把胸前的圣母坠饰掏出，放到唇边轻轻一亲。他对叔叔说，“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在她有生之年都不要回来，否则我会亲手杀死你。”
他说的“她”，自然是指我母亲。然后父亲施展了一记膝撞，正中叔叔的睾丸。
当叔叔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印度洋南端的一个小岛上。那里有华人社区，吃的也是中国菜，什至还有几位以前流亡过来的“兄弟”在照顾着他。
叔叔在留尼旺群岛那边，还一直跟母亲保持着联系，所以他多少知道后来所发生的事。
父亲跟母亲许下了约定，从此离开黑道。她坚持不使用父亲从违法生意中赚来的钱生活，说是“不想孩子被脏钱沾污”。
于是，父亲开始经营他的连锁茶餐厅生意。
在此后的十数年间，母亲多次发现父亲违背诺言。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黑道。
而最大的问题是，父亲仍然间接地操控着以前的卖淫事业，还继续跟里面的各种女人睡觉。
直至母亲从父亲身上染到淋病之后，她就再没有跟他睡了。算起来，当时我大约四岁左右吧。
大儿子加西亚的小提琴生命，遂成为了母亲心灵的唯一寄托和希望。
当儿子再次被茱莉亚音乐学院拒绝后，她就发疯了。
我突然联想起来，母亲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的“洁癖”。她总是要把所有食物都煮得烂熟才敢进食；她害怕由其他老师指导我们小提琴，演奏风格会被“污染”．．．
顺带一提，母亲死去之后，父亲便名正言顺地经营起连锁日式夜总会的生意，继续照顾各种无家可归的女人。
这也是直到叔叔那天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在此之前，我真的不知道父亲是干什么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