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尘便再狂傲,也知此际不宜硬拼。他究竟身经百战,应变能力极为惊人,才只一瞬,当即半身侧转,拂袖压下东西两侧攻势,余招将柳庄主长剑扫落,同时暗含带动之意,将原庄主等人功力全牵诸往柳庄主之身,令他须得全神抵御,无法再分心来阻击自己。同时才凝聚全力,来对付那一招双剑合璧。岂料他虽已慎之又慎,却仍是低估了情侣剑技威力,无须撑持几许,已知以眼下残余功力,不是他二人对手,同时等身后那几个阻碍缓过手来,再次抢上齐攻,则陷入四面八方合围之中,再难回天。当下立即起意决断,以韧劲将长剑功力卸去稍许,朝外微偏,同时猛然腾身跃起,山川土木瞬间在脚底向下极掠,人影均自缩小。江冽尘在半空中极力立稳身形,想到方才那一股雷霆爆发之力,仿佛天地威势同时向自身压下,这情形仅当上次在华山逞威之时,才有体会,不想今日竟又面对面的交上了手。实非自谦,即连以他功力,也单能勉强化去半数,无法全然消解。正因深明此节,心下才更觉加倍的惴惴不安。但时至今日,他功力已臻至登峰造极之境,偶有挫败,未想着怎生抵御,反倒满脑子尽是愤恨不甘,甚至就如常人面对困难一般,首先所想的便是逃避承认。暗道:“什么情侣技了,又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我眼下伤了一只手,怎会输给你们这两个小杂种?鸡零狗碎的东西……”
自生宽慰未已,脚下倏忽两道白影闪过,李亦杰与南宫雪竟又不依不饶的追赶上来,剑锋的强烈光芒在太阳照射下,反射之势更是惊人,晃得他一阵眼晕。稍有迟疑,再睁眼却见剑尖已攻到面前。冷声道:“速度还不慢啊。”纵是自己也一清二楚,这一句不过是临敌时逞强之语,再无法如先前般气势十足。李亦杰朗声道:“你既然瞧不起我,怎能不叫你瞧瞧厉害?接招罢!”南宫雪接口道:“不错,便是你眼中蝼蚁的反抗,威力也不容忽视!”两人出剑始终齐如一心,再加以剑上时时散发的剧烈压迫,江冽尘从中竟是全找不出破绽来。即是分攻两人,令其难于两相兼顾,然在双方配合之下,仍是自己居于下风。脑中心念急转,瞬间足以浮光掠影般闪过数百个念头,却无一可用之策。
李亦杰微微一笑,两人再度加紧攻势。三人都将内力发挥至极,半空中交手,竟能如仙人般如履平地。这一方步步紧逼,江冽尘则只能连连后退,去势向火山口逐渐接近。地面上众人看得分明,都猜出李亦杰是有意将他逼到岩浆上方,再下重手将他击落,让他实现“跃入岩浆”之目的,只是能否如愿成魔,还是未知之数,是以招数间尚有留情。江冽尘不久亦有察觉,他与人交手以来,还从未尝到过这等挫败,心下逐渐沉不住气,表情愈显浮躁。暗道:“活见了鬼!他二人将身形维持御空,消耗亦自不小。哪来的那般强大劲力,再去支撑那柄剑上之威?”他不知这情侣合体技另有一桩好处,两人长剑合为一体,同时心力相通,彼此内力可相互流转滋补,真气足能供给两人之用,此番可说是大占优势。
江冽尘耳听下端喧哗,尽是为李亦杰两人鼓劲之声,心头怒火几欲将全身烧着,喝道:“吵什么了?都给我闭嘴!”抬手一挥,顺着声起之源,几枚梅花镖向地面扫去。原翼叫道:“大家小心!”几人不来与他暗器硬接,纷纷向旁纵跃闪避。那梅花镖落地后,毒性立时将泥沙一并腐蚀焦黑。江冽尘无暇再看射中与否,单是没听到惨叫之声,已知方才攻击是落了空,恼恨无已。忽听李亦杰的声音冷笑道:“哟,你还挺悠闲的么?”江冽尘闻言一惊,听得那正是自己惯常所用语气,其次更惊他两人怎来得如此之快。未及还招,一道耀眼光芒闪过,长剑已刺到面前。江冽尘全以临战本能,绝境下依然劈手出招,气势丝毫不亚于人。
原翼等人所处角度看来,头顶恰好给阳光晃得一花,更是将三人身影全然笼罩在光影之中。等得光芒挪转,就见江冽尘终是抬袖卷住长剑,剑尖距胸口已不过寸许之遥。衣袖受剑身上所附内功一番激撞,布料已尽数震作碎片,从半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就如是落下了一大把细碎的黑色羽毛。一条手臂裸露在外,各有缕缕鲜血从不同伤口流淌,其密如雨,可见是整条胳膊均受重创。想来也是个理儿,那宝剑光华闪耀之威,在旁远窥,也能令人心生胆寒。正面直撄其锋,后果如何,可想而至。没将手臂彻底削断,也算他功力惊人,或许还要算上一点运气。李亦杰两人也已用足全力,刚才双方一击,实则还是比拼内功激撞,与其说给予江冽尘沉重一击,不如说是落得两败俱伤,那柄汇合的长剑,光芒已逐渐散去,直至恢复原本的暗沉之色,神力既退,宝剑也由一把再度分裂为二,剑锋上各有一条细纹,向两端渐次扩散。李亦杰两人明知功力已不足以再撑持这情侣技,却似是盼望另有转机一般,长剑始终维持叠加之势,不肯撤离。眼看着长剑厚度增长,已逐渐感到分化后的互不协调之感。
江冽尘不知究竟有未留心到此中变化,目光停留在手臂不断淌落的鲜血上,或是疼痛刺激得他精神更是疯狂,咬牙切齿的道:“该死……该死!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罢!”纵然伤重如此,却仍能激发真气运转,一股势道不减的功力喷薄而出,顺着剑身传导而过,“砰”的声击中两人胸膛。李亦杰师兄妹各自喷出口鲜血,双剑裂作数段,同时向后跌下,划出长长的弧度,好在身下还不是滚烫的岩浆口。
江冽尘长出一口气,还未等他真气散尽,自身也同时跌下。双方这一轮交手,实力当可说在伯仲之间,因此李亦杰两人受伤极重,而他也实在好不到哪里。竟而稳固不住身形,栽落时勉强运转内功,才能先使双脚着地。心知地面上众人虎视眈眈已久,李亦杰两人方才铺下了不短的路,如今他俩是功成身退,换做这群人再来搭一把手。而此时众人都能听得火山内部,岩浆剧烈奔腾冲撞的呼啸声,几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完全爆发。他现在已不求完胜,只消能拖到那一刻,就算自己赢了。不敢耽搁,迅速朝旁一转,就近扯过夏庄主挡在身前,手指揪紧了他背心衣衫。
原庄主父子是看准他刚一落地,立即瞅准方位,举剑刺到,可全未料到他还会半途以夏庄主做挡箭牌,但此时亦已变招不及。夏庄主固然恼怒,但他不仅无法将背后之人甩开,也无法阻止同伴攻击,几乎抱持了必死之念,暗想或许这就是他先前出卖兄弟的报应。不料长剑刺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自己身子同时呈螺旋状剧烈旋转。分明有剑尖触及实物之声,身上却未曾感到疼痛。紧接着几点温热液体溅上面庞,血腥味刺鼻,脑后响起高低不一的惊呼。
夏庄主转头一看,也不由惊得呆了。原来方才竟是李亦杰迅速赶到,抓着他身子旋转过半个圈子,才使他免于长剑透体之祸,李亦杰运起护体之气,同时旋转未停,只是手臂割开了一条口子,溅出鲜血,却也不同于先前所想的“身受重伤”。夏庄主抒一口气,嘴上立时又硬了起来,抱怨道:“你这小子……谁要你多事了?伤势如何?”
李亦杰淡淡一笑,道:“不妨事了,大家既然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伙伴,就应该互相帮助,是不是?”夏庄主当真是百感交集,要真如他所言般重情重义,眼瞧着他就要误中一剑,连他的结拜兄弟也选择暂时牺牲他,却是由这个非亲非故的小子舍身相救。他平生最恨欠下人情,一时间直不知如何是好。李亦杰下巴刚好垫在他肩上,凑在他耳旁,低声道:“夏庄主,晚辈真的不要紧……况且……如今所处的角度……恰好于我有利!”此前几句皆为悄声耳语,到得最后一句,声音陡然转高,眼中再度盛放出光芒来。江冽尘见他这道灼热目光正极显得意的扫向自己,再见两人相距极尽,已可称得是直接面面相对,暗叫一声糟,拂袖护在身前,飘然后退。但他激战下同样受伤不轻,退步速度比往常慢了一拍。李亦杰忽而一声大喝,单手撑在夏庄主肩头,身形跃至半空,提剑向他刺去,从他右肩猛然刺入,自后背肩胛穿出,鲜血“噗”的透过剑尖溅开。
未等江冽尘咒骂出声,原庄主等人已不知何时绕转过方位,几把长剑自他背心刺入,由胸前穿透。此时他身前身后,均是一片鲜血淋漓。江冽尘只觉功力飞速流失,再要提气与李亦杰交战,已是在所难为。连自己也料不得下一步举动,便迅速向旁偏转,将身子硬是从长剑钉透下脱出,仅凭余势向前冲去,正是朝着南宫雪的方向。徒劳的伸手向她领口抓去。南宫雪似是给这几下惊人的变招震住了,竟就站在原地,避也未避。夏庄主提起方便铲,向他身子猛然一扫。江冽尘立足不稳,当即撞得横飞出去,后背抵上山壁。李亦杰等人毫不含糊,当即趁势追击,越是临近最后的紧要关头,便越是不能给眼前的胜利喜悦冲昏头脑。江冽尘直感背部阵阵灼痛,自山口流下的岩浆漫过伤口,起先的痛觉也尽数淹没在皮肉烧焦的剧痛下。强撑着从袋中取出个小瓶,扬手掷到半空。南宫雪惊叫道:“那就是断情殇!留神!”一边迅捷扬手,掷出的袖箭将瓷瓶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