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唯恐玄霜反口,听他语气隐有松动,立刻拉住他手腕,将他拖了过来,语气故作轻快,道:“好啦,既然咱们主意打定,何必再待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这就出去罢,逍遥快活去也!”南宫雪笑容中总含愁绪,方才这生死一瞬,实已令她心裂胆寒,终生不愿再经历一次。微微皱眉,问道:“是了,玄霜,方才山上的那位老人,他怎样了?”玄霜听她语气吞吞吐吐,自然知道她是想问什么,却因有所顾虑而不敢直言。冷哼一声,道:“你看见了,现在我没死。那位老人家,大概是看你太没用,跟你动手之时,根本就未尽全力。只不过是以指教晚辈之势,胡乱点拨了你几招。等你想得出破解之法,功力必将大有进境。”李亦杰也点头道:“不错,那位老人家,的确是位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可惜当时我赶路心切,不然如能向前辈讨教几招,定是终生受益无穷。只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既然有这等武功,有何难以称心之事,为何独自隐居在此?莫非,在他身上,也曾发生过什么悲惨之事?”玄霜不屑道:“行了,行了,那是人家的私事,要你鸡婆什么?喂,之前他传授了我一套武当派梯云纵心法,据说在崇山峻岭之间,或是地势险要之处,能够提高行进速度,如履平地。果然我这一路,还算赶得及时。”李亦杰喜道:“简直是及时透顶!以后如有机会,你也陪我练练。这一回,换我叫你师父!”三人有说有笑,相携而出。
到得大殿门前,南宫雪忽然紧紧握住李亦杰手掌,还未开口,点点莹光先在眼眶旋转。李亦杰慌了神,生怕事端又生出未知变故,问道:“雪儿,怎么了?”南宫雪垂下眼帘,道:“想想看,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你们两个。对我而言,每位朋友都是最重要的人,不可或缺。请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论遇到任何千难万难之事,都不要再吓我,不要抛下我。至少……别再一个人承担一切,那样,我会心疼。”
李亦杰凝视着南宫雪郑重的眼神,那一对水汪汪的眸子仿佛直望进了他心里去。立时攻破了一切坚强外壳,触及深层柔软,打量她脸上一处处被熏黑的污渍,衣衫破烂,仅剩几根垂挂在身上的布条,能见一块块血口中露出烧焦的皮肉。心头阵阵怜惜,温柔的抚摸上她骨架嶙峋的肩头,又轻轻捧住她脸蛋,道:“你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及时赶来这里找我?刚才……我竟然还那样对你,简直罪该万死!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请你也千万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奋不顾身,我同样会心疼,知道么?”南宫雪胆怯地摇了摇头,语气却极是坚定,道:“只要是为你,那就一切都值得。”
李亦杰摇头叹道:“傻瓜,你实在是个傻瓜,谁让我偏偏爱惨了这个傻瓜?”手指向旁滑动,捏起她的下巴,轻声道:“上次在总舵房里,咱们的拥吻如此短暂,还令人意犹未尽……”不等他说完,南宫雪的俏脸早已红透,顺从的闭起双眼,脸颊向上轻仰。李亦杰的头则低低落下,两张烧透的面庞越凑越近,四片冰凉的嘴唇紧紧相贴。唇齿相依间,寻找最初的眷恋。吻到地荒地老,两滴眼泪又流了下来,这冰冷却浇不灭脸上的热度,更及不上心中奔腾的火焰于万一。此时情形与几日前何等相似,不同的是前时涌动着离恨之苦,而这一刻,两人却是全然抛却芥蒂,忘情地相吻在一块。天地万物,在这一对恋侣面前,仿佛都只是陪衬。
两人热情正浓,一旁忽然响起几声不识好歹的咳嗽声。玄霜负着双手,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道:“喂,说起话来肉麻兮兮,我说,我还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孩子啊,别让我看到这种场面,行不行?”李亦杰被迫放开了南宫雪,脸上还残留着接吻时的通红。情绪从沸腾中骤然降至冰点,实有些受不住这等转变,笑道:“你这混世小魔星,还敢说自己是小孩子?”南宫雪又羞又气,在手上呵了两口气,道:“好啊!师兄,咱们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他这个小孩子!”阴森森的大殿,一旁血池仍在翻涌不息,殿门前却传来一阵追逐欢笑之声,显得与此中气氛极不相符。
等到李亦杰三人重新回到京城,武林盟的招牌又已扩大不少。另有许多门派不远万里而来,纷纷自请投入麾下。汤远程也已辞去官职,带着程嘉璇一道同来。宾客内也包括四大家族的一众老幼。原翼忙着同李亦杰叙旧,平庄主则道:“我家瑜儿嫁入王府,这女婿胆小怕事,不愿招惹是非。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要是公然相助武林盟,那就是背叛丈夫。按说这种局面,我这丈人老头也不该出面。但武林大难在即,我绝不能袖手旁观!此事一了,我仍会封刀退隐。但在此之前,就让我为天下同道,再尽最后一份心力!”李亦杰动容道:“平庄主能有此心,是天下之福,我代众位百姓多谢你了。相信您的最后一次出手,定能以圆满收山!”平庄主道:“多承李盟主吉言,但愿如此。”南宫雪放心不下做了替死鬼的钱玉,向看护他的弟子打听。那弟子看着左右无人,掩口笑道:“夫人别担心,长老没有大碍。他也没忘了嫂子,倒是常同他一道乞讨的狼狗大黄,他突然就不认得了。那狗到他身旁汪汪叫了两声,就给他一脚踢开。倒也有趣。”南宫雪忍俊不禁,忽见一旁钱玉走了过来,强憋住一脸笑意,闷头走开。
李亦杰与众人叙话已毕,走到台前,坐上了盟主座椅。这还是在他看到这张宝座以来,头一回正式落座。心中激动之情,可想而知。此时也算明白,为何不论是帝王还是山大王,总喜欢将一张座椅弄得舒舒服服。不单是营造气势,就是自己坐在椅上,俯视一众下属,也是一份绝顶的享受。微微一笑,道:“近来京城情形,一切安好?”
众人哗然应声,都是劝盟主放心,也有七嘴八舌地将城中大小事端说了个遍。李亦杰听得时而蹙眉,时而展颜。忽有一人道:“盟主,这才过了半个多月,同您所说的三月之期,还差了一大截。您是不是还要外出修行?”这一问也引得不少人齐声附议。李亦杰道:“众位放心,我这次回来以后,就不会再走了。多亏雪儿,让我明白了奋斗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途中稍有不慎,就会轻易迷失本性。如能站稳脚跟,看清前进的方向,无须投机取巧,最终也能战胜一切!咱们都要感谢她才是!”这一来立时将众人瞩目焦点全转到南宫雪身上,窘得她连连摆手,道:“我……我哪有这么好?是盟主自己想通罢了。”李亦杰道:“要不是你,我又怎能想通?这个功,咱们一定要记给她!”众人最爱凑热闹,纷纷鼓掌响应。
又有一人道:“咦,盟主,怎么这小鬼也在这里?我看他别的不成,捣蛋倒是一把好手,更何况,听说他还是魔教的前副教主。咱们武林盟中,怎能收留这样居心险恶之徒?”玄霜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接受着众人指谪,小嘴高高噘起。此时哪里还像魔教妖人,全然是个嬉闹撒娇的小孩子。
李亦杰喝止道:“各位,我知道大家以前对他,或许曾有些误会。但人一时走上歧途,并不是再无悔过之机。拿我自己来说,就在不久前,心意就曾偏向黑暗一路。我能及时醒转,固然有雪儿的功劳,至于玄霜,也是功不可没。我愿意担保,他对咱们绝无恶意。希望大家都能坦诚胸怀,真正的接纳他。”众人犹未完全信服,一双双怀疑的眼光仍在玄霜身上不住打量。
李亦杰道:“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对付七煞魔头的紧要问题。众位并非亲眼所见,还不知魔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的破坏力,那是与寻常的武林高手截然不同。要想对付他,不用些非常手段绝无希望。就不知各位……可有好的提议没有?”
一人笑道:“这就要请问钱长老了。盟主离开之时,他曾想出了个计策,或许能对付七煞魔头。”李亦杰大喜,道:“快请说。”钱玉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想到前几日曾在几位弟子面前受到玄霜一通奚落,丢尽了脸,正好借此机会,一并挽回,笑道:“其实我这个计划,说出来也不稀奇。盟主是光明磊落之人,还不知能否瞧得上。那七煞魔头不是迷信鬼神之说么?这次逃过死劫,必然以为自己是受上天眷顾之人。他相信天火能淬炼万物,这是最好不过。说这小子厉害,便是狠在他持有七煞至宝上。咱们就在外头散布谣言,且说只要将七件宝物统统丢入火山口,作为祭品供奉,诚心祈求,就能与最心爱之人相见。早听说他同以前的魔教妖女楚梦琳纠缠不清,到时尽管找人假扮那臭丫头,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投怀送抱,说几句骚到骨头里的情话,趁他精神最为松懈之机,在背后捅他一刀,这刀刃上,自然要做那么一点手脚。要说剧毒的毒药,兄弟们走南闯北,收集到的虽然不及断情殇,总也能让人沾身即死。这点药还毒不死他,但突然受心爱的女人背叛,痛心之余,防备也会弱下几阶。盟主您带着大伙儿埋伏在一旁,就抓住这一瞬,咱们全力围攻。倒不信穷尽整个武林盟之力,还收拾不下他一个?”玄霜抱肩冷笑,道:“还是这个老掉牙的馊主意,亏你也好意思给盟主提。”
钱玉不去理睬,道:“盟主,您以为如何?”李亦杰沉吟道:“要将敌对双方都迁到海岛上去,正可免去中原一场战乱,倒也是个良策。但七煞魔头不失为一代枭雄,咱们可以设阴谋,布陷阱,却不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那是胜之不武。我绝不愿利用着人家的感情,说谎话欺骗他。况且梦琳过世七年,对她也未免太不尊重。”钱玉道:“先前是您自己说,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如不从挫乱他的心志入手,以咱们眼下实力,又哪有把握胜得过他?难道你为了尊重他与那个妖女,宁愿将大伙儿的性命拿来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