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会儿,别墅的下端,也就是第一层楼的窗口被打开了。我对这情况的出现觉得有点猝不及防,我在这扇被打开的窗户中又看到了我美丽女神的面影。我怔怔地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望着望着,我便看到她美丽地笑了,我甚至觉得我还看到了她的微笑里透出了一热意。我凝若呆鸟。然而,这时候我看到她动了,我先是看到她闪身消失,接着又很快看到了她拿着一段给捋成一股的床单一样的布物重新出现。我看到她将那段床单样的布物像绳子一般从窗口垂了下来。
那窗口距地面约三米高的样子,美丽女神将那布垂下来,抖了抖。我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可紧接着看到她在抖着的时候朝着远处的我笑了一下,笑毕,又抖了抖。我以为她是在用钓鱼的办法垂钓楼外地下的什么东西,可是我伸长脖子巴看,发现地下好象并没有什么。我美丽的女神在第三天黄昏就是如此这般地做了这样的事。这使我在回到单位宿舍躺在床上大伤脑筋。
我先是判断她那样做可能真是在垂钓她落在窗外的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后是觉着她大概是闲得无聊垂钓着玩儿。然而我最后的想法却使我对自己的无耻大吃一惊:我想她那样做会不会是在暗示我,让我抓着那条给捋成绳子状的布物从窗口进去与她幽会。但我赶紧否定了我的这一判断,并为自己的无耻而羞愧。可是不一会儿的时候我却又被这个无耻的判断所控制。我想啊想啊,肯定,否定,否定又肯定,最后终于还是被这种无耻的包天的狗胆制服,决定第二天黄昏晚上去冒险一次玩个心跳。这样,第四天的黄昏我便早早去了。
故事最美好的部分开始。先是,那美好的情景给重新演示一遍,最后,美丽的女子将那缕绳子样布物静垂在窗外大开着的窗户不见了。我看到,她在临走的时候像是把那布物往窗户里面的什么物件上拴了拴并在拴的时候抬头对我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一片宁静了。这时候,城市里的人们都已开始了他们晚夕的享受,东面的田野被夕光照得一片黄亮,远处的什么地方大概是一个什么农人在野野地唱什么歌儿,悠悠扬扬的;在我身后约隔两块地的地方的一条地埂上,一只大概是被拴着的山羊正在安闲地吃着草,它吃一阵,抬起头来叫唤上一两声,我不知道它吃草的时候那样叫着是什么意思。
天渐渐暗下来,不一会儿,随着南面远处的山峦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夜晚不长时间便降落下来,周围变成了紫暗。又过了一会儿,星星便升起来了。我静静地在地埂上坐着,感受着黑暗对我的浸润。我不知道这时候的我怎么竟能变得这么心止如水。大树冠别墅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一楼的那洞窗户仍黑黑地洞开,无一点儿声息。我心里想着她此刻在干什么,怎么不开灯。时间在亮蓝的黑夜里无声地渗漏着泄去。我抬了一下头,我看到紫葡萄一般的夜空中星星们如无数坠在葡萄藤上的珍珠一般灿烂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我觉着该行动了。我从地埂上站起了身来。我开始向前走。我走到了铁篱墙前。这一刻,我觉得我浑身有一股力量鼓胀起来,我一个箭步跳进了墙内,接着便似豹子一般向那眼窗口的方向奔跑了起来。这段距离大概也就五十米的样子,我觉得我只十几步就奔到了窗口下。这时候我听到窗内也发出了响动。接着,像是神灵控制了我似地,我不由自主地啪啪啪拍了三下巴掌。
拍毕,我便抬头看。这时,窗口里忽然飞出了两个石块一样的东西,它们落下一来,一块砸在了我的头上。但并没有砸疼我,是软软的什么;一块落在了我的脚下,发着白色的微光。我赶忙拣起了这两个软物,一看是两条给糸成疙瘩的白毛巾。我自然知道这是我美丽的女神扔下来的,但我不知道她扔下来这么两条毛巾干什么。
可是即而我就明白了,她是让我用它们包裹住我的鞋头以防我在抓着绳子爬墙时发出声音或在白色墙上留下皮鞋蹬踩的痕迹。我心里一阵惊喜,立刻用白毛巾完成了裹鞋头大事手抓那如绳的布物像一条灵巧的松鼠一样贴墙爬了上去。我翻进了窗户,我美丽的女神正站在窗前看着我,我丢开那布物扑了上去,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梦城市的大街上,栽植着一种奇怪的葡萄花树。这种花树是槐树的小片叶子,柳树的枝干,然而却开得一种八瓣梅的粉红色的花儿,结出的是一串串与葡萄无二的水泡泡果子。这种水泡果似的葡萄,却因苦涩且有毒而不能食,秋季的时候这些水葡萄一般的水泡果却总散发出一种带着薄荷味的清芳的迷香。更为可贵的,是花和果几乎是同时地盛开和成形。
花开三几天,水泡果便一串串长大并吊着了。这样,整个秋季,梦城市所有的大街两旁和小巷深处,一眼望去便都是一片一片被紫珍珠托起的浓浓的绿荫,绿叶间露出朵朵粉红的花儿,如粉红的轻云在树冠周围无尽地升腾。花儿不断地开,水葡萄们不断地垂,满城的香气让人觉出一种微醉。据说这种葡萄花树是梦城创始之初就有了的,说当时在一双鼓槌从烧死了那对美丽的鸟儿的余烬中飞出的同时,天下也飞下来了许多、同那对被烧死的鸟儿一模一样的鸟儿。
这些鸟儿不知从哪儿叼来了这种树种,这种树从此便在梦城市生长繁衍了。我就是在这个葡萄花树如朵朵彩云一般地浮动的秋季度过了我的最浪漫的新的恋爱岁月的。印度华侨的大树冠别墅的内部构造复杂而又奇幻,一个房间一种特殊的形制,一个房间一种特别的陈设,许多白色的大理石楼梯曲绕而上,将这些房间连在一起,构成一个充满迷幻感的硬体世界。
我夜出朝归奔波于市中心报社宿舍与城西南印度华侨别墅之间,子夜时分我踏着星星或月亮的微光闻着紫葡萄一般的水泡果的清香从这些葡萄花树下穿过一条一条街巷走向我浪漫的爱情梦想,黎明前我又踏着这些葡萄花树的暗影闻着这些水泡果的清香回到会消解我一夜风流的疲倦的报社宿舍,葡萄花树的花与果的迷香把我爱情的生命浸润得如朦胧诗一般地生动和美丽。我美丽的印度女神真是一个太让我心旷神怡的女子,她的声音如梦,她的微笑如歌,她的柔情似水而又热情似火。
在那张支着开满了如忍冬缕纹的花儿的褐色烤漆床头的大床上她躺下去,白色玉体便如一朵白色的牡丹花儿般展露开来。她的双乳是一种渗人而又可亲的白,她的臀部一如羊脂塑就的曲线柔和的梦影,她的圆月一般的脸儿在被夜光映照着的时候就是一首诗,一曲柔乐,一朵盈着微光的夜百合。我们在别墅的最高层,也就是从别墅楼体外面看起来是大树冠的顶端的小房子里用我们青春的肉体创造爱情的最精彩篇章。她的玉体在我的体下轻柔地扭动,如梦的黑发撒开来在白色的枕头上黑夜般映着她那如诗的脸儿。
我一手揽着她的柔腰一手搂着她的后肩背在她的上面很有节律地运动,嘴里吐着火涂涂的情话儿,直至她如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的航船颠荡不已我如航船之上的巨形白鲸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哦哦哦哦我吃我吃我吃!她叫。啊啊啊啊噢啊我毁我毁我毁灭了你!我唤。我每夜都是如此这般痛快淋漓地完成我们的爱情尔后拉一双软弱无力的腿而归。
然而,她的身份的神秘却使我对她生出了一种不安,我实在无法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是那个印度华人的侄女,她这样一个情欲如火的女子因何要龟居于这座空楼她以前究竟真的都干过些什么今后的一切都将如何等等的问题常常使我在从她的身上下来以至于出了别墅走在路上的时候乃止回到报社宿舍的床上躺定的时候左思右想惴恻不已。有时候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想着想着便一身冷汗地猛一下坐直了身来。我怀疑我与她之间的全部关系的一切可能的理由,可是我理不出一点头绪。然而我很快就打消了怀疑。
因为每每在我惴恻不已的时候梦城市的创始传说便往往会悄悄钻入我的大脑。我终于认得,这是一个神话般的城市,因而对这个城市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不需要以常理去衡考的。因而我每夜归来都这般怀疑又这般地开脱了自己。而且,在每日黄昏降临的时候我怀疑的臆想往往都就化成了占有她的欲望。但是最终我还是知道了一些她的经历。
有时候,在我们疯狂之后她会落下泪来,她会泪眼婆娑地一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一边闭着眼睛吐出一些梦呓一般的断断续续的话来。我根据对这些杂乱无章的梦呓一般的话的分析整理,她的身世大概如下:女子叫王馨月,并非那位印度华人的侄女,而是西部某边境城市郊区的一个牧村女子。据女子说,那个牧村叫艾拉克塔木,女子因为师范学校毕业走进了那个边境城市,并在那个边境城市嫁了一个领导干部之子,且生了一个女儿。
后来生活出了一个变故,看来这个变故很严重,她辗转到了拉萨,在拉萨八角井意外地遇上了这位大概是她原在艾拉克塔木时逛边贸巴扎就认识了的印度华侨。华侨老头被女子的美貌征服,便搭拉着涎水以每月三千元的俸资将也带到了梦城市,名为他的侄女,实做了他的小妾,已为无以谋生的她就这样在这个别墅内龟居下来,因而遇到了我。
女子有一次说,你是我少女时代的梦想,我那时老梦见一个你这样的青年,骑一匹白马像王子一样奔驰在草原上,向我奔腾而来。这让人难以理解和相信,我回忆了一下我没有看到过哪一本小人书描绘过这种情景。梦中你向我奔来,女子说,我为了寻找到你勤奋学习进入了城市,我差一点儿就找到了你,我甚至舍弃了我的家庭和女儿。哦,我的女儿,她今年快都三岁半了吧。可是,错了,那只是一场梦,一场美丽而又残酷的梦,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已被丢弃在了命运的沙漠上。但是,在这梦城,我终于还是遇到了你。
噢,记得那天么?你在那小广场上太阳一般站着,就是那样我见到了你,或是又见到了你。你真是他么?是梦中的那个他还是使我做了一场梦就失去了家庭和女儿的他吗?噢,也许你什么也不是,只是梦中的梦,影子中的影子,你也许同样会使我坠入一个苦难的深渊,另一个苦难的深渊。她说得越来越凄切和不真实,越来越叫人觉得不可理解和坠入云中,我觉得我像一块透明的玻璃一般消失不存。我美丽的印度女神说到最后的时候泣不成声了,她甚至似怕我会失去似地紧紧地拽住我抱住我不放。
来吧来吧,她抱着我笑着哭着,快进入我吧,不管你是谁是梦我都要你,我要让我的梦继续下去,我要在你的身下盛开,我要你,要你。我被我美丽的女神感动得颤抖不已,我亲她的玉脂般的脖子,亲她的脸颊,亲她的眼睛,我吮吸她略带咸味的泪水。她说的那个草原的边境城市是我早已慕往的,那个城市现在早已名扬四海,我的朋友哲学学士小说家仇斗就落草在那个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