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美丽的印度女神的似水柔情已使我颤抖着不能自已,我以更为激情冲动的爱恋进入了她的美丽的生命。我们的爱情就是如此这般地时而狂热时而如抒情诗般地演译下去,并不断地为我们所共同掀起的一浪高过一浪的爱情狂潮淹没。
然而,不久的时候,我们美好浪漫的爱情就被我的主编的一个美意的安排打断了。西部某边境城市要召开一个将有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贵宾和工商财团参加的高规格大型边境贸易招商会。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城市,近些年已被全国传媒炒得火爆,梦城市作为受邀城市将由市委、市政府、市人大、政协主要及主管领导和相关经济部门的负责人组成观摩和项目工作团应邀前往,主编决定派我作为随团记者跟行。
招商会在那个城市的中国和相临的H国两国边境交界线上举行,会议期间还将组织与会人员到H国的一个什么日巴市参观访问。主编把这样一个差事给了我,报社同仁们一下子都激愤得眼睛发红大骂起了娘和奶奶。可是这事却使我乱了方寸,因为我和我美丽的女神正爱得如火如荼,我确实与她不愿有那怕是很短暂的分离。
因而在主编将这个通知传达给我的时候我是如同给打了一闷棍似的半响没醒过神来。然而事情已经没了回旋余地。加盟一个随团记者是市委的临时决定,所以主编通知我的时间是下午就走。我没有时间也没法向我心爱的女神告别了。我们原说好的,我今夜还要去她那儿的。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我的可爱女神今夜会怎么想,以后的这许多天里她会如何地度过一个又一个见不到我的漫漫长夜。
我浑浑沌沌地收拾着行装,全然像是一头呆着冷脸的老驴。一直到上了车大客车哼哼着驰出城过了西大桥我的心情才好了些。后来,又一个想法倒使我的心情亮了一些,我想我的这次西行也有好处,那个某某边境城市,与城郊有我的美丽女神王馨月出生成长的艾拉克塔木村城内有我已四年多没有谋面的好友哲学学士兼小说家仇斗的城市毗邻或相距不远,我可以在完成随团采访任务以后顺便去看一看仇斗并和他一道拜访一趟那个孕育和养大了我心爱的女神的艾拉克塔木村的。我就这么着改变了我的不畅的心情,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一走,竟是和我心爱的印度女神的诀别。
参加西部边境城市的招商会,开会连同到H国参观,加上走路,梦城观摩团的西行一共十三天也就结束了。从H国的那个什么日巴市回来一踏上中国国土,在那个主办边境城市连住也没住我便往我的朋友仇斗所在的边境小城赶了。整个边境之行,我都是在对我的那留在梦城的美丽女神的无限恋念和对艾拉克塔木村的无限神往以及对朋友仇斗的友谊的希期中度过的。
我坐车越山南行,我想象着我和仇斗相见时可能出现的情形。可是,到了目的地,我终于发现我是扑空了。小说家仇斗哲学学士仇斗已早在一年多前就离开了这个城市杳无音踪了,在郊区艾拉克塔木村也未得到我的所愿。艾拉克塔木是一个美丽的草原牧村,哈萨克人占多数,由一个个典型的伊斯兰风格的房舍建筑物组成的牧民定居村落和远处散布的白毡房,还有牧群、湖水等,把绿色的草原点缀得风光如画。然而,几乎问遍了所有艾拉克塔木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定这个村里曾有过一个叫王馨月的姑娘。
有一个叫王月香的姑娘倒是有点想象,上了中专,确也是嫁了一个城上人,可那原是一个孤儿,父母文革中被批斗致死后被一对哈萨克老牧人收养长大,后来出嫁了,那对老牧人死后便一直没再回艾拉克塔木过。这个情况使我颇觉费解甚至痛苦,我不明白我的美丽的印度女神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而了解到的小说家仇斗的不详的详情更出我的意料。他原确是在这个边境城市的文化馆创作室工作。我先找的他。按这个文化馆的说法,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就是说在我还在鄂勒敦可的时候他就已消失了。
看到我风尘仆仆而又真诚的神情,那位文化馆长先是显出了颇不耐烦的样子。他问我他是你兄弟?我说不是是同学。馆长便哦了一声松下了身子,接着像是很不经意地对我说到,看你们长得有点像,倒像是亲兄弟似的。我说大学的时候同学们都这么说。他便又哦了一声,接着他便给我讲起了仇斗离开这个城市的原因。原来,仇斗在来到这个城市不久就勾引了几个公安干警的女人,后来他又勾上了这个小市的公安局副局长的妻子。这个副局长是这个市的一个原是管政法的副市长的公子,是当兵回来干了公安的,找的妻子自然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文化馆长讲完后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你说你说这仇斗倒是算咋回事?大学生,小说也写得不错,可怎么就弄出了这事,把人家的有夫之妇勾了,跑了,私奔了?不知道!我只能空愿而归。坐上东归的火车,晃晃荡荡的,我却一点没有睡意,我猜恻仇斗和那个副局长的妻子的去向,我审考我的美丽的印度女神王馨月欺骗我的一切可能的大概是难以言衷的原因。
渐渐地,两个问题中的后一个问题占去了我的全部思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欺骗我?她究竟是什么人?唉唉唉唉!我感觉到头昏脑胀。哐哐哐哐的慢行的火车摇晃着我,一直到第三天的后半夜的三四点钟,我才睡着了一小会儿。
高空中的美好的秋天终于慢吞吞地到来了。坐了四天三夜的火车我才终于到了家,可是我没有感觉到秋天的凉意。当夜,我便去了那个印度华侨的别墅。我的心情激动而又复杂。可是,当我来到别墅并试图像我走前一样进入其中的时候,我终于感到事情出现了将使我永远痛苦的变化。整个别墅像直变成了一棵巨冠老榆树一般寂无声息了,我跳过篱墙走到楼下在那洞我曾数十次翻进翻出的窗下死劲啪啪啪啪地拍手也得不到一点回应。我先是以为我的美丽的女神生我不辞而别的气了,便坚持着自觉渐愧的努力,可是别墅楼内一直死一般没有动静。
我终于断定,别墅确是成了一座空楼了。这样,在一直到了深夜两点多的时候,我才不得不像一条丧失了主人的狗一样瘦着腰子而归。第二天,我去了,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甚至第七天我也去了,可是,结果都是面对一幢死楼的无效之为。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无法想象我美丽的印度女神能到了哪里去,我也无法想象她真的要遇上什么事会是怎样的一副惊恐无助的样子。
噢噢,噢我的小人儿,你可是怎么回事啊!我痛苦之极涕泪滂沱,我想起了我在艾拉克塔木没找到她的生活信迅时的疑惑,我又怨。可怨罢,却又没命地想念起她来,我想她柔美的玉体,想她在被我亲吻的时候那火一般燃烧的美丽的脖子,想她光滑的肌肤,想她在夜光中亲切而又如梦的姣好的面影。夜晚漫长起来,白天更让人觉得难捱,我每天无心写作,像一个被饿弯了身子的病狼一般满城乱逛。
我闻不到葡萄花树的醉人的迷香,看不到了大街小巷的如绿云一般的一轮一轮树冠间飞出的一群一群喳喳叫的美丽的鸟儿。好在这时候梦城市内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我被主编派去作跟踪报道,我便如喜欢闻臭味的绿头苍蝇叮在了一块死猪肉上了一般地忙碌起来,分散了我的痛苦。
严格地说,这是一件离奇的女尸案。市运输公司有一个招待所,前两天住进了两个年轻军官。当时服务员将两个年轻军官领进了所登记的407室便走了。可是,两个年轻军官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似乎房间里有一股臭味儿,便唤来服务员要求换房。服务员进来说,旅馆里住的人多了免不了有点这样那样的不好的气味的,打开窗户通通风就好了。两位军官听罢觉得也对,就在帮着服务员一起打开了窗户后坐下来等着透进来的风将异味吹走,其中的一个还拿出了香烟点上抽起来,试图用香烟的烟气消解异味。
可是一会儿过去了臭味还是散不去,并好像还在不断发着似地越来越浓,便又唤来服务员要求换房。服务员便进来也闻,也确实觉得难闻,最后就对两个军官说好话,说其他的房子都满客了,就将就将就,是不是哪里遗下死耗子了也说不定,我现在就找了扫了去得了。三人便开始抬桌倒柜地开始找死耗子,挪床时一个军官不小心一屁股把床板掀错了缝,一股恶臭便从那缝里给喷出来。三人忙上前看,一看,都吓了一跳,原来床膛里躺着一个裸身女尸,女尸给用一块床单胡乱地裹着,已开始发黑、腐烂。
案子很快送到了市公安局局长和主管副市长的桌子上,侦破工作随即开始。看来女子已死了七八天了,因为初秋的气温一直较高,尸体已全面发黑腐烂,局部已开始化脓流水,面部也已基本看不清原模样。法医鉴定后认为,女子死去的时间约为前七至十三天的时间内,生前年龄估计在28岁至35岁之间,可能是被用布物拽勒窒息致死。
公安局立即对二十天来的全部住宿客人进行全面分析摸排,并组织骨干力量对这一时期在407室住过的39个人分头到全国各地进行调查。女子的死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死者为妓女,因要挟嫖客而被害;一种是死者为女生意人,这又有三种可能,或者为合伙人所害,罪犯可能是以夫妻名义同住的男子,也可能同为女性,或者为巧住同室的人所害,罪犯自然是女性,或者为招待所服务员所害;一种是死者是一夫妻关系不和的在外旅行的女性,罪犯是其丈夫。这样,407室住过的39个各地客人和招待所的13名服务员都成了调查对象。
然而,很快发现,调查大多是白费功夫。因为这个招待所的登记工作很不严格,在这里的住宿者中相当一些人没有用身份证登记,事实证明39个调查对象中有7个在这里住宿时用的就是假姓名,公安人员按登记赴外地查证时根本就是查无此人。最后线索只留下了一条,就是罪犯在包裹死者时留下的布单里沾在尸体上的半斤矿泉水塑料商标纸,商标纸上有青海省雪山矿泉水制造公司字样。侦破工作便寻着这一线索进行下去。
市运输公司发生了女尸案的消息传开,很快就作为全梦城市的头号新闻为全城人所注目。报社决意要以这一新闻搞出些热效应来。我每天奔波于报社与公安局及市运输公司招待所之间,忙得焦头烂额,这就使得我必然地撞上了一次车祸。是侦破工作开始第九天的事。当时我正从市公安局往回赶,做梦似地在大街上一边蹬车一边思考着当天的连续报道如何写。这时前面转弯处突然冲出一辆黄色的天津大发小面包迎面飞驶了过来,我不知怎么地就给鬼使神差地直戳戳撞了上去,只听乒乓地一声我便昏迷了过去。
我在医院里苏醒过来已是三天过去了。我是头部轻度脑震荡和上体严重内伤,有三条肋骨折断。苏醒过来,可一点不敢动,头部和上胸前后都打了绷带,我只能时而昏迷时而苏醒地静躺在床上。白色墙壁白色屋顶白色床单构成的白色病房里,不时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进出,床左边输液架上挂着的液体瓶发出着轻微的噗噗噗噗的响声。
我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呆呆地望着急救室的屋顶。主编和报社同仁们都先后看望了我,使我不由地一次次地激动。但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以努力做出的羼弱的微笑回报他们。护士小姐是位纤美温柔的姑娘,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我的床边看一张报纸,我发现她看的正是我们报社的《梦城日报》。看到我醒来,她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着她打趣地说我昏迷的头几天老是说胡话,还老叫着我的女神我的女神的,好玩死了。说完便脆脆地轻笑了起来。望着她生动的样子,我真想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摸一下。但是我没有摸,我只是以不好意思的神情对她笑了笑。最后小护士放下报纸走了。望着小护士消失的背影,我想起了我美丽的印度女神,我不知道她是真出了什么事还是只是出一趟远门去了。
若是后一种情况,那她可能已回来了吧。可是,她一定不会知道我这时正躺在病床上。我最后这样想。我这样想的时候,肋部是一阵疼痛。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在医院的第十一天,我的伤势已恢复了大半。我终于自己穿上衣服进了一趟卫生间,这使我的心情好了不少。我头部的绷带已完全解去,肋部的绷带虽然还缠着,但衣服一穿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在走回通往病房的过道里,我感觉到了生命的欢欣。回到病房里我便躺在床上用被子围拥好身子开始翻阅同仁们送来的我一直没有翻看的《梦城日报》。我写的关于参加那个边境城市的边贸招商会的以及参观了H国的临边城市的等等情况的《西部边境纪行》、《进入H国》等等的稿子都被大篇幅地登了出来,后来的关于女尸案的连续报道也都给放在了突出位置。我满怀喜悦地翻阅着。突然,一篇登在一张《梦城日报》头版三条上的稿子使我一下子呆住了。忙瞅报头日期,发现刚好是头一天的。稿子是双行标题,主标题用重黑体排出:女尸案侦破:死者系邻省一薄命红颜
案犯仇斗已在追捕中
本报梦城讯(记者大鼎)颇受全市人民关注的9.27女尸案经过我公安干警的近一个月的紧张侦察,已于日前侦破。死者名叫王月香(死前化名王馨月),被害前住梦城市西坡区神鸟街372号。犯罪嫌疑人仇斗已在追捕中。
王月香原系×自治区市外经委边贸公司业务员,中师毕业。199×年×月×日因与犯罪嫌疑人×自治区市文化馆工作人员仇斗勾搭成奸事被其丈夫发现双双逃至西藏拉萨市。后犯罪嫌疑人仇斗厌旧弃其而去,王被迫流落拉萨街头,化名王馨月,后来得到了在拉萨以钉鞋为生的流浪个体户侯大贵(系驼背聋哑者)的救助。侯大贵原籍河南县镇,因其妹被该镇镇长强奸上县告状故被镇长派人夜燃宅屋烧伤致残而流落西藏。侯大贵帮助王月香即因之兄妹情结。王得侯救助的是年秋,回国观光的印度华侨蔺×先生意外遇到了在拉萨街头兜售小工艺品的王月香。蔺先生曾有一个曾谋过面的侄女在国内失散多年,王遇蔺先生之后便冒充其失散侄女随蔺先生来到梦城市。
临来,王以侯对其有救命恩为由求蔺先生帮助,蔺先生便允其同来梦城市做了别墅看门人。蔺先生回印度后,王月香便受托以别墅财产管理人身份与侯大贵生活在梦城市。然而,已经一年杳无音信的犯罪嫌疑人于今年9月19日突然来到梦城市。仇来到梦城在市运输公司招待所登记住进了407室后即去了西坡区神鸟街372号的蔺先生别墅。
是日夜,在仇回到市运输公司招待所不久,王即来到了该招待所仇所住的407室。仇于当夜便用床单将王勒死逃离梦城。案件发生后,市委、市政府给予了高度重视,责令市公安局迅速侦破此案。我公安人员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展开了大范围的侦察,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终于10月9日在青海省格尔木市找到了原华侨别墅看门人侯大贵才使侦破工作取得了突破。侯当时也在青海省追寻犯罪嫌疑人仇斗,他其时还不知道王月香已被仇杀害,只是想将仇作为王的恋人找回。听到王被害他悲痛至极,当夜于青海省格尔木市因突发心肌梗塞而死。
据市公安局消息,犯罪嫌疑人仇斗现正在青海省境内逃窜,其行迹已在我公安人员的控制之中,目前正在集中精干力量追捕,预计将在近期内将其辑拿归案。
另据市政府消息,市侨联已就王月香案电告在印度新德里的蔺×先生。蔺先生迅速回电,他对我公安人员迅速破案事表示敬佩之意,并为能揭出假侄女真相表示感谢。蔺先生还电告市侨联,尽管他对王月香小姐的冒充行为感到愤慨,但从人道主义理念出发,他仍然希望梦城市有关方面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对王月香小姐以中国普通公民身份进行安葬,所花费用先请市侨联协调有关方面垫付,他将于随后如数寄来其全部款项。今日上午,王月香遗体已按蔺先生之愿安葬于城西南的河崖顶,其他相关事宜地已全部处理完毕。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篇报道。大鼎是老记者丁朴园的署名,老先生真是宝刀不老,文字处理确实圆熟。特别在对蔺先生与王月香事实关系的叙述处理上确实恰到好处,他显然在有关方面的口径与文字表达的允许范围之间作了谨慎回旋。看着报道,我感觉到一切太让人不可思议,事情的结果是这样地让我难以相信和心惊肉跳。对于我美丽的印度女神,对于我的朋友小说家兼哲学学士仇斗,对于那们驼背聋哑人,我都难以做出愤怒还是同情抑或是其他的什么的情感选择。
我觉得我的心情如同一团乱麻。过了很长时候,我终于选择了一个行动。我觉得我先该去看一看王月香,我的美丽的印度女神的坟丘,在那堆埋藏着一个曾经是鲜灵灵的生命的土堆前站一站。这样想着,我下了床。我系严了衣服扣子走出了病房。病房间的过道很白很长,如同我的心情。我走着,我听到我的脚步声像蝙蝠拍动翅膀一样在楼道里飘荡。我开始一层一层下楼梯,我的心也在一步步下落。我下到了一楼,我的脚在一楼大厅的地面上踩出了一种很难以形容的声音。终于,我走出了大厅,暴露在门外的阳光之中。我抬起头看了看天,我觉得阳光有点刺眼。我不由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