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我的女友蔺若依神秘失踪的第五天开始。
实际上把蔺若依说成是我的女友实在是颇不准确。在大西北甚至是全中国女友一词一般都是指为已缔结了婚姻关系的恋人的,我是个有妇之夫,自然列不进可有女友的男士之列。但是我却难有其他的称谓表述我与蔺若依之间的实质关系。我与她是那种有着肌肤之亲的关系,现在的人叫作情人的,说彻底一点就是她是我的情妇或者我是她的情夫。但是我的亲爱的蔺若依她极反对这种具有实质意义的称谓,她说我觉得情妇情夫的叫法好损人的,像我们是一对狗男女似的。而我又觉得叫情人也不好,觉得那样称法挺酸腐的。
所以,这里我将她用女友表达。我是两天前即她失踪的第三天作出了她失踪了的判断的,而五天前的那天晚上我与她还同床共寝一夜来着。我无法想出事情怎么是这样的没来由。她二十七岁,像旷野的风吹来一垛灰蓬草,两年前手持一张内地一所全国较有名气的大学的本科毕业证和一页身份证孤身一人从内地的一个城市来到了这座边境小城安喀拉拉作了县一中的化学教师。这颇让人难以理解,她对此更是缄默始终。一个年轻的大学本科毕业生的智慧女子竟从条件优裕的内地大城市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美丽的安喀拉拉是我人生之路上的一朵云彩一样的梦,我是早蔺若依三年来到这座边境小城以成就我的作家宏愿的。我的这样的浪漫德行必然地导致了我与蔺若依必然的浪漫爱情传奇的发生。我把我的妻儿撇在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内地城市,我在这个与H国相邻的边境小城里长发披肩,任凭着玫瑰色的诗情从长发的缝隙间飘上小城的高空作紫霭状轻绕。
我的爱情如阿克塔木草原上烈火一般的金露梅花儿一般在小城中盛开。可是,蔺若依竟莫明奇妙地失踪了。两天前我发现这一情况时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我想她大概是又搞了个恶作剧躲到哪个角落里的朋友家蒙头读书去了。这样的活儿她以前曾做过一两次,而且在我脸凑到她的宿舍窗子上看的时候发现她的大旅行包是仍挂在墙上,有几件衣服也展塔在她日常凉衣服的铁丝上,是洗后搭上去未动过的样子。然而,到了今天,我却吃劲起来了,这些显然是已很难确定她不是失踪了,失踪的原因、形式诸等,是有太多的可能的啊。
我一身白衣地在安喀拉拉小城的东西大街上朝东心不在焉地摇摇晃晃走着。显然这是个倒霉的暑假。一辆辆汽车像明丽的水中疾速游走的各色的鱼一般切割着阳光在大街上往来。这个倒霉的暑假。她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呢?我边走边猜思着我的蔺若依的去向,我无法想象她此时会在哪儿孤身无助地受难。太阳从西南从我的左耳朵上斜照下来,我的身影像一坨甩不掉的孤独掉落在我的脚的左前方晃动得有点奇形怪状。我的脚一下一下地踏着这坨影子迈动。街两旁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大大小小的商店,维吾尔、哈萨克、蒙古等西部少数民族的歌唱从那些商店的门里逸出来飘到大街上然后升上阳光明晶晶的高空浮荡。各种脸型的人在街旁的人行道上走动,几辆载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的马的从靠着人行道的大车道边得得得地走过去。
故事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巴巴哒哒地走着。蓦地,一晃亮丽的彩色光影游进了我的视野。我朝那团光影看去。那是一个迷人的女子。一缕美丽的阳光照进了我的心间。我想我能肯定她刚才是走动着的,否则我就不能解释我的她移进了我的视野的感觉了。在我朝那女子看去的一刻,我发现那女子站住了,在街道的对面,一副气喘吁吁的惹人疼爱的样子。根据我的已有的生活经验,我想她大概是一个少妇,她的胸脯高高耸起,说明在那儿的衣服下面肯定有着一对硕大的乳房,女人们的乳房一般情况下只有经过男人们的许多次的抚摸或着生过孩子才可能硕大起来。
女子左边放着一个小而厚的精美的红色小皮箱,阳光从她美丽的头颅上方淋下来落满了她的全身。她穿一身紫罗兰色的连衣裙子,我觉得其质地肯定是极薄而轻软的那种,一双极小巧的鞋子是一种别致的墨绿色,脚以上便是套着咖啡色长筒袜子的美丽的腿。我顺着裙子向上看她的脸,我马上觉到了她的那双眼睛的摄人心魄的力量。
那是一双多么大而黑又特别的眼睛啊,两条眼尾在两边微朝上挑起,而上边的一双黛眉又是另一种清新隽永的样子。就是这样的一双美目长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像用白而薄的蛋壳做就,闪着亮光的能能的鼻梁像宝石一样动我的心。两朵红唇像沾着夜露的花瓣。就是那样地,一头黑发从她的头上直落而下,把那张脸儿衬得更生动了。我被美丽的女子完全吸引住了,我怔怔地在街的这一面望着她。我发现周围不少的人都注意起了她,有几个人甚至驻足在人行道上忘记了马的和自行车可能碾过来的危险。
女子显然没有注意到人们的目光,身子可爱地前倾着,美丽的头颅像小鸟般朝西巴望。我想女子大概是在等着有东去的马的或其他的什么交通工具。我觉着我的心的深处正在升起某种东西。阳光照耀着整个城市。汽车在往来。马的在往来。我望着女子巴望的样子,我不知道此刻若是有一辆马的或是红色的、蓝色的或者是其他色的小汽车载了她去后我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触的样子。终于,我迈动脚步准备跨过大街朝女子站的方向走去。
我一点也不觉得安喀拉拉小城被起名安喀拉拉有什么叫人觉得不可理解的地方。我想人们也都一样,想一想这是一个地处中国与H国交界的西北边境少数民族自治县县城便也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样下来,如果在安喀拉拉发生一件或几件什么浪漫的甚至是让常人觉得难以相信的离奇的爱情故事,人们也都会觉得顺理成章了。
当时,我就是那么地下了人行道朝那迷人的女子走去。太阳的光照使我觉得有点恍然若梦。从街两旁商店的门里飘出的酣醉如马奶酒一般的西部少数民族的录音歌唱在我的头顶上空的阳光中浮荡。我一步一跳地穿街而行。我只能是这种走法,我必须不致让往来的汽车或是马的的轱辘碾碎我的如太阳一般热情、浪漫而又诗情澎湃的生命。我与女子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我已经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女子的生动和美丽,我甚至感觉到我都看清了女子的不断眨动着的长长的眼睫毛。
我大步走着,想象着我和女子相识以后所可能达到的各种可能的浪漫境界。终于,我走到了大车道这一边的大车道与人行道交界线上的条形花坛。花坛用高出地面三寸的水泥砖围砌而成,坛内的金香菊花儿烂漫地盛开。我开始思考我需以怎样的方式与女子搭识。我在条型花坛边上站住,我看到一只蜜蜂在一株金香菊的花心里颤动着翅膀飞动,还有几片花色蝴蝶在近处飘飞着。我想不出能用怎样的方式和女子搭上话。这时一辆华盖马的从我的眼前岔到了人行道上去,我马上把目光投向了那女子。
那马的在到了那女子站的地方停住了,车前坐着的驭手开始朝街边上的谁说话。驭手是个哈萨克人,说话时歪头的样子很夸张。马的挡住了我看女子的视线,我判断搭车的可能正是那女子。我的心不禁悬了起来。如果真是她,那么在我还赶不到她的近前的时候她便要被那马的带走了,那样的话,我将就有可能永远地失去与一个美丽的女性相识的机会了。一阵悲哀涌上了我的心。然而,那车子一晃动走开了,那女子重又露现在阳光下,显然是马的所去不是女子所要到达的目的地。
我重新开始往前走。我跳过了条型花坛。
就在我这样往前走的时候,天空中忽然滚过来一串雷声。我抬头一看,从西北天空一片乌云正朝南压了过来,紧接着,一阵大雨倾盆而下。我赶紧跳上人行道。云没有遮去太阳,雨云仅是头顶的一块,雨便是如此这般地像是无数美丽的金线充满大街以及大街的上空。街上的行人一下子作鸟兽散,纷纷向两旁的商店里或商店门前的檐下逃窜。在安喀拉拉,这种雨真算是世间独有,太阳金灿灿的,雨却哗啦啦而下。我的衣服已被淋湿,我看到那女子也是一种雨中美丽的雪鸡一般模样,她左顾右盼,像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向她走去,但在半道上我又改变了注意。我想现在过去还不是时候,我认为我出击的时机应该是恰到好处。我奔跑着向一个商店走去,在到了商店门厅的檐下无雨处我停了下来。我停下来的时候把脸转向大街。大街上的行人已全部没了踪影,汽车似乎也变少了,被雨赶到了商店或商店门前檐下的人们全似雨天廊檐下的燕子一般挤缩着看着被雨水冲刷的街景。
那女子站着,像是犹豫着什么,即而,她终于提起皮箱向我站着的商店门檐下走来。皮箱看起来挺沉,女子提着它走着的时候身子朝相反的方向歪斜,挺困难的样子。我看着女子似那种令人疼爱的样子走来,明丽的雨打着她的脸和那朵红玫瑰一样的嘴唇。雨在下,我觉着时间在被拉长。终于,女子走到了那座《母亲的微笑》大理石雕像前的地方。
人行道与我站着的街旁商店是八九米的距离,全用六边形水泥花砖铺成。雕像在距我三米多的地方,是一侧卧着的母亲双手伸举一可爱男孩的形象,此刻雨水正拍打着那母亲伟大圣洁的母性微笑。紫罗兰衣裙的女子在走到雕像旁的时候停了一下,样子似要将提着的皮箱换一下手,但她试了一下没成功。我后面的人也都无声地朝那女子的方向望着。
我想,是时候了。这么想着,我便跳下水泥台阶向女子奔了过去。我觉得这是让能看得见我的行为的人都觉得合情合理的动作。我奔过去,没容女子分说便接过她手中的皮箱往回奔。雨水又一次淋湿了我的脸。我回到了我原来站的地方。在我重又在水泥台阶上站定的时候女子也来到了无雨处。她站到了我身旁,站定的时候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我把皮箱放在了她脚旁。
“谢谢!”她说。
“不用谢。”我说。
我看着雨。渐渐地,街雨失去了明亮的光,街道也变成了残淡的雨景。乌云终于遮去了太阳。我闭着眼睛这样思忖着。我将眼睛紧紧闭着,倾听着雨声,我想以这种方式使自己进入一个纯净的境界。但是,我还是听到了女子的心跳声,我甚至还嗅到了从她口中呼出的纯美的紫罗兰一般的芬芳气息。雨的世界在我的大脑深处退向远去,我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消声匿迹了,只有女子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我的意识中律动。
约莫过了十分钟,我重又睁开了眼睛。雨更大了,天色更暗了一重,远处的楼影笼在了一片迷朦之中。我看到我原来站了的街道的那一边的上空一段电缆线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上了三只鸽子,它们在电线上蹴缩着,铁灰的羽毛已完全被雨水打湿。但是它们,似乎是觉得惬意。其中的一个,还把头勾回去用嘴叼啄背上湿滑的毛。身后的人堆中人们在轻声说话,多是在议论着这雨。我转头看身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