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身子随着驼身的匀速飞动而平稳地跃动着,目光快速地扫过城崖上的人群。真的是她,我看到了她那套着咖啡色长筒袜子的美丽的腿,看到了她那如同蛋壳做就的一般的白而薄亮的脸,看到了她那两瓣宛若沾着夜露的玫瑰花瓣一般的红唇,看到了她那一线宝石一般闪着亮光的的能能的鼻梁,看到了她那一双眼尾朝上微微挑起的大而黑又特别的眼睛和眼睛之上的那一双清新隽永黛眉。真的是那紫罗兰女子,真的是她!一股热烈的东西从我的胸腔涌上来堵住了我的喉骨,我觉得我的灵魂一阵颤栗,我想喊句什么,但是什么也喊不出来。我只是怔怔地望着。
就在这一刻,忽然,我发现那女子的目光停住了,那目光正是停在我身上的,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刹间膨胀成了一个要撑破天空的大气球。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时间一秒比一年还长。终于,我感觉到天空中有一片阳光如同一块玻璃一般掉落下来,我看到紫罗兰女子猛拽了一下手中的缰绳,随之,那大白驼猛地刹住了步,接着一个旋跳,发出了嗄呜的一声哑叫,把巨大的身子跳转向了正北,大蹄板在原地一阵踏动,女子向我招动了玉手,接着一片灿烂的笑朝我飘过来。
“嗨!”
她唤道。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下子像一架钢琴弹乱了调子,我不敢相信女子那嗨的一声呼唤和那摇动的手是对着我的。我左顾右看,没有发现有谁有回应的神情;相反的,人们都是在看着我,方知真是美意之神垂顾了我。女子大概是感觉到了我刹那间的慌恐心境,又向我挥了挥手。“白衣骑士,忘了我啊?”
女子朝我这么说了一句,接着手抚小腹轻笑起来,那笑声使天上附近处的一朵彩云都荡动了几下。
骆驼在原地踏动着四个大蹄板,周围爆出了一阵风刮来一般的笑。
“你在城门口等一等我。”
我听女子喊着说到。“我有事找你!”
我体内的血在快速流动,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女子喊完话将大白驼拨转了方向,大白驼一纵身重又向着原来朝东的方向奔跑而去。我目送着大白驼驮着美丽的紫罗兰女子穿入白土包群又穿出白土包群,最后朝北而去,不久,土崖角挡去了我的视线。周围宁静下来,但我没有听到看客们散去的声音,我抬起头左右看,发现人们还都在看着我,一种浑身无数锥子戳着的感觉通遍了我的全身,我赶紧转过身向废墟内逃一般地疾走,我听到了我身后再一次哗地响起了一片笑声。
我快步在废墟间的巷道中走着,回忆着刚才的一幕。我觉得浑身燥热。终于,我看到了古城的大门。当我走出大门的时候,我发现女子已在桥头等着了,一脸像刚才我在城头上的时候看到的一样灿烂的笑。
“你刚才骑着骆驼在城崖下的那一声叫让我脸上光芒万丈!”
我笑说着向女子走去。
女子笑出声来。“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走到了她面前。“谢谢你还记得我,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说完,盯着她看,我觉着我已完全恢复了我的日常姿态。
女子的额头上闪烁着美丽的光辉,小巧的鼻子上渗出一些细细的汗珠,这使我想起了在安喀拉拉县城里初见到她时我心中涌出的美好的感觉。白金沙子一般的阳光在淋落,三三两两的游人从我们的身旁经过。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
女子笑着接住了我的话。“那天受到你的好心帮助我还没谢你呢。不过当时我就有一种感觉,我们肯定还能见面。这不,又见着了。”
“你这话听了让我觉得像在冬天把太阳捂在了怀里一般温暖和舒服。”
我油嘴滑舌起来。“刚才看着你那样骑在一峰大白驼上招摇过市的样子,真让人想入非非!”
女子一听笑弯了腰。“你这嘴啊。”
她边笑边说。“那是我的饭碗。嘲笑别人的劳动生活是最不可宽恕的行为。”
“是吗?”
我有点吃惊。
“在这儿。”
女子的脸上换上了一副平静的表情。“我算是导游吧。但实际上我的活儿就是在每天游客高峰期骑上那峰白骆驼像你见的那样南北奔一个来回让人看。我受顾于那家公司。”
女子说着将头向河北面毡房群的方向歪了一下。毡房群的东面北一点有一个用长木头搭架圈起来的场子,场子里有几个骆驼站着,那峰大白驼就在其中。“是一家由一个从广东来的老板开办的公司。名字起得挺好,叫阿拉塔尔古城大漠旅游服务公司,实际上主要靠出租那些骆驼挣钱。我每天就那么跑一个来回,给他们招徕生意。按老板的话来说,就是刺激游人们的参与欲。他们给我的工资不低,一个月一千七。”
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我感觉到我是伤害了女子的自尊心。我噢了一声低下头看我的裤角。“那,实在对不起,我这人老是这副玩世不恭。”
顿了顿,我这样说。
“不谈这些了。”
女子把声音提高了一度这么说了一句,说的时候把两手半举起两侧向外打了一下,像是要挥去不愉快的空气。“生活总是美好的。”
女子接着说下去。“你是来游玩的吧?这样吧,我今天没事,陪你玩半天。阿克塔木乡今天正举办阿肯弹唱会,可能要一直到明天天亮才结束,我们一块儿掺和掺和去,怎么样?”
“能逮着这样的好事?”
我心里一阵高兴。
“不远,再往东北走八九里地。”
女子恢复了热情浪漫的样子。“你怎么来的?我们坐中巴去,那儿通车,好多人都去了。”
“那就坐我的车走吧。”
我说。“我开着车,朋友的。”
“那说走就走。”
女子说着,先走开了。
我马上跟上去。游人还在涌来。女子在前面走着,一身白裙子飘逸地随着她的可爱的身姿轻轻飞动,那头秀丽的披发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件东西就来。别人捎的。”
在走到路口的时候,女子这么说道。说完,转身跑开去。
我看着女子下了路,在通往毡房群的草滩上跑起来。我看到她轻轻跑着,白色的裙裾在身后盈盈飘起。女子跑进了毡房群,我看到她一猫腰钻进了一顶毡房。我转身进了停车场,一张十元票子递给看门老头,开了车出来在路口停下来。这时女子已提着我在安喀拉拉替她提过的那个厚厚的方形小红皮箱从毡房里钻出来往来跑了。我笑着按了一下号子。
女子终于跑到了车近前。我打开了车门,她猫身钻进来,坐在了我的旁边。我发现她已换掉了那身白衣,重穿上了那套紫罗兰的裙子。
“你挺麻利的啊。”
我看了一眼她的衣肩开玩笑地这么说了一句开动了汽车。
“现在是时间时代嘛。”
女子笑着说。“那是我的工作服,老板一年才为发我买一套的钱。再说我也不喜欢穿它,让人认出我是骑驼的马戏小丑。”
女子说道,把小红皮箱放在了后座上。
汽车驶离了古城。“希望这是我美好的一天的开始。”
我一边把方向盘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