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种事实了。怎么会是这样?我觉得喝下去的酒开始往上泛,但努力着往脸上多浮点笑。
大亨们拉扯着送我明是一种礼让,得我推让,就都一个一个钻进了车随着一阵嘭嘭嘭的关车门声招着白杨树叶一般的大手再接着就见车们一个一个地滑出小场出了牌坊门进了街汇入了车流。王屁屁的车最后一个驰出,车出门的时候最后又呼了一声干大主编啊哪天我请您啊出了场院。
我一下子变成孤孤一个人了。我木木立着,心里突然有点茫然若失。阳光直从我的头顶淋下来。突然,我想吐。这时候夏正盖从后面上前扶了扶我,原来他还没走。他问我是不是有点过量,需不需要他陪我再到哪儿喝点小茶醒醒酒。我摇了摇手,说没什么的,只是兴奋。说完我就朝牌坊外走。我过了牌坊,朝东,又朝南走。我觉得体内有火在烧。我走在了南大街上。阳光中有更多的人在往来。我快步走,走着走着,我奔跑起来。我不知道我忽然怎么就有了奔跑的欲望。
思想就像一首跳舞的歌!有条理的思想颠倒运行。我奔跑,我感觉到脑际有许多云彩飘动。大街和两旁的楼宇随着我的步伐一下一下地跳晃起来。有几个人奇怪地看我。一对漂亮的恋人说笑着从我身旁走过,差点和我撞在一起。爱情是叹息吹出的一阵烟。爱情是可以淹死你的池塘。力量的花朵,像雨。浮荡的阳光下,词语像苍蝇一样胡乱飞舞。城市像一只将飞的鸟,欢叫爬贴在楼体上。
我们的祖先活在我们的身体里,通过我们的嘴说出他们的梦想。我们老会看到会有许多句子浮荡,它们在回旋的车流的反光中,在街道两旁的树丛间;它们盘旋在人们的头顶,被车胎轧在柏油路上。
我们将死时,句子会在我们周围欢呼,它们会越来越多。大漠沉浸在闪烁的喜悦星光里。玫瑰花般的手指。我们用岁月码起我们的衰老。我跑过新华书店,跑过民族饭店,过了神舟路口。在新亚商场前的时候,又有一泓汹涌电唱声从几洞门里冲出来打着光弧升上了高空。沉默的公车上满载着被压抑的语言。沉默如一只蝴蝶在我们之间朴椤椤无声飞着。街旁的松树变得萎缩、羞怯和自卑。我们更多的时候是藏在窗帘背后生活。不少的人的脸就如同是给在时间里浸洇过又给晒干了的旧牛皮纸模糊而又朴素。
令自己都怀疑的漏洞百出的人生。麻杆一样单薄细瘦的身体。一头直发在她的头与白色的枕头间摆荡也许吧生活本身就是聊斋。黄杏子色的六月已让位给得意洋洋的金苹果的七月。八月挟带着迷醉从戈壁上摆摆晃晃地走来,骚动不安的秋天会叩击我们的门。夜光杯广场上不知是哪个企业在搞产品展示,一个一个的大红伞匀布,红伞下整齐地码着各色的商品,不少的小姑娘戴着黄兜裙美丽的小风车一般地转着忙碌。广场的尽头,紧靠着高楼,铺着红地毯的舞台上一群彩男绿女在疯狂的打击乐中劲舞。
祖父们的歌声是罩在一棵枯树上几朵云彩发出的深绿色的光。土地在起伏在分娩地狱的子孙。天使在刀尖的上空飞翔。日报和周刊那边我们都折腾好了整三万字长分上中下三篇三次日报周刊同时推出。上天的一个微笑,一声耳语。白昼和黑夜紧挨着我们。把石头逐块分开,清洗石块,清洗骨骼,清洗灵魂。光明与黑暗在宇宙的尽头交融。
亡者化为大理石般的白骨,肋骨如漂白的竖琴。身影越晃越远他下了马路牙子跨过大街一跳上了街的北道又一晃消失在了街对面的人群中。我们来到黑夜的黑暗花园里徘徊,精确地计算墓穴该有多深才能容纳亿万个故事。故事洁白的灵魂向上飘扬。我们日子充盈着葵花的歌唱。我奔跑着,胸腔内肺鼓在轰轰作响。雷电像一片蝗虫在戈壁滩上掠过它们从每一块白石头中逸出又穿过每一块白石头。不少的人走了,就像是死亡故事里的狭长段落,渐渐变小,成为空洞的脉络,里面跳动的是沉默而不是鲜血。
公交站台上只剩了过去。未来带着它的金耳环和小高跟跑了。语言是朵朵飘浮的白云。早晨的太阳准时地出现在男人的鼻梁上。钢筋混凝土的眼神如同是女人的身体,消失在另一段记忆里。或者就是爱,在黑夜中,在我的挤压,撞击,失去的身体下的呻吟。你们几个都换多少个女秘了我这大岁数了好不容易才遇了一个换上你们就不过意了还让人活不活了。
释加牟尼的佛语在她沉痛而迷醉的快感涟涟的面容上显现。日子重叠安放在一起。黑夜稀释街头的灯光。雪后逐渐剥落的世界。黑夜的脚趾。空气中的妥协和苟同。墙眼里藏满私语。脸上荡漾着遥远的悲怆。在我卑鄙的预料中远去。
终于,我跑到了南盘旋路口。我停了下来。我朝着那街心的大理石雕像看。雕像主体由中间一个夜光杯和四面紧贴着杯身的四个古装美女组成,顶上向上喇叭似的杯口有水往上喷得很高。女子们的诗意的笑容被水淋着冲刷着。我对着石女们笑起来。渐渐地,我觉着身上凉了下来。我忽然觉出,我刚才奔跑的行为很没有理由。我开始细想我整个早上的行动过程。终于发现,一切竟是很可笑。我不由回头看了一下。没有人跟踪我。
我拐向西朝前慢走。手机响了,我打开。是科技局的巨仁和副局长,业余弄弄画儿的,同我和呼延朵拉老一起吃吃小饭说说话玩儿。
主席呀,弄啥呢?巨局电话里先是一阵鬼笑,接着便还原了平日里的调侃。
转街,瞎转。我也笑。你呢,有饭局啊?
有鸟上的饭局。说正事,吓坏了吧?
吓,吓坏了?吓什么坏?我惊惧起来,想起了早上被跟踪的事。
你是装糊涂呢还是真没遇上什么事?巨仁和像是真的认真起来。你今天被跟踪了吧?呼延朵拉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被跟踪了?我真的紧张起来。
我也被跟踪了。巨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四平八稳起来。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那个阁楼白骨案的杀人者就是呼延朵拉。死者叫淘沙原,确实是呼延朵拉杀的。公安局一直不相信是她一个人杀了他,认为一个小女子咋也杀不了那样一个大男人的。案子是淘沙原的妹妹专程赶来帮着破的。曾在呼延朵拉的小剧场里唱过一段时间的歌。公安上这些天一直在追查帮凶,凡是和呼延朵拉有十年以上近距离交往的男性都给列成了怀疑对象,所以你和我都被跟踪了,直到今天上午十一点才撤了怀疑。
这这。我刚要细问,巨仁和拍地按掉了电话,按电话的时候像是有一个娇嗲的女人在不远处叫他。我只好也合了电话。
我心里一时觉着有一个不轻不重的东西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