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我们再来个《阿凡达3》的潘多拉翱翔吧!”夏炎拿捏得恰倒好处地提出这个在大学情侣中流行一时的合影姿势,见岳翔的眼睛迷惑地眨巴两下,有些吃不准自己的用意,狡媚地一笑,“怎么?大导演,你怯场了?”
“哈,我会怯场?”岳翔一咬牙,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壮烈姿态,背诵起电影中男主角的台词,“把你的眼睛闭上……抓住我的手……让我带着你一起翱翔……”
“嗯……”夏炎娇羞地闭上双眼,纤手任岳翔的手紧紧握着,被他引导着朝前走了几步,慢慢踩上了海边的岩石,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位置高了许多,岳翔有力的大手传递给她热量和力量,使她虽然看不见,但很放心。
“相信我吗?”岳翔站在背后,把哈着热气的嘴巴挨在夏炎的耳边,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慢慢地将她的双手平举而起,感受到姑娘柔软的身体,他内心呻吟了一声,不由想到电影中的男女主角这样贴着,没有心慌慌地掉下魅影飞龙实在是万幸。
“我相信你!”夏炎耳根痒痒的,轻笑着回答,感觉岳翔扶着自己的两臂缓缓地展开伸直,不禁少女情怀微波荡漾。
“好了,睁开眼睛吧!”随着岳翔呻吟般的私语,夏炎徐徐睁开眼皮,眼前是海天一色的美丽画面,宝石般的澳门岛镶嵌其中,海水激起的浪花就在脚下,那感觉,像是骑着魅影贴着潘多拉大海飞行,与岳翔紧紧贴在一起的两臂,宛若一对双人翅膀,可以飞翔到任何向往的地方……
“我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电影中的这一幕浮现在眼前,夏炎忘情地大喊起来。
“我——是——宇——宙——之——王!”岳翔也暂时撇开旖念,蓦地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夏炎忽然转过脸,飞快地给了岳翔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又面如红布地转回去。岳翔仿佛触电一般,情不自禁地将嘴唇伸过去,欲完成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初吻。
夏炎棉软的身子倚靠在岳翔并不结实的胸膛上,侧着头,心如小鹿乱撞地等待着的……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碰在一起时,岳翔的手机大杀风景地响起来,两人好梦惊醒地分开彼此的脸,有几分尴尬,有几分甜蜜,也成为这段微妙感情的宿命注解。
电话是凤姐打来的,口气相当严重:“赶快到演出现场来,你经办的那家舞台设备租赁公司,威胁着要撤走所有器材,组委会已经动用武警阻拦他们了,那个什么姓张的小老板太嚣张了,竟然连政府都不放在眼里……不多说了,快过来吧。”
“张坏,你这个坏蛋可真够坏的,竟然这种时候都可以破坏我的好事……”恋恋不舍的岳翔,在肚子里把张坏骂得狗血淋头,不知道这家伙发了什么疯,竟敢对撼特区政府!又大骂徐铭这老痞子,一定是他把皮球踢过来的。
“学长,发生了什么事?”夏炎扑闪着大眼睛,情怯地问。
“没什么,公司有事找我。你先逛街吧,晚上一起看颁奖晚会,我留了最好的座位给我们俩。”岳翔为洗去心头的恶气,对着大海连喊了数声“努力!奋斗!”,才感觉好了些。
“咯咯,我知道了,你不是一个死跑龙套的,你是一个演员。”夏炎被逗得直乐,只觉自己跟岳翔呆在一起久了,喜剧细胞也增加了不少。
“错了,人生就是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演员,只不过,有的人是主角,有的人是配角。有的人,穷极一生争当主角,却碌碌而终。有的人,甘于平凡做个绿叶,也幸福满满。有的人,天生是个死跑龙套的,但不屈命运血战到底,终于站到了舞台的中央,从此光芒万丈……”岳翔用一段精辟的人生感言跟夏炎匆匆告别。
“学长,你会珍惜眼前人吗?”夏炎目送着岳翔远去的背影,发出痴痴的呢喃。
岳翔以火箭速度跳下出租车,亮出工作牌跑过安保通道,冲入还有几个小时就举行电影节颁奖晚会的体育中心,远远就看见在被一排排空着的梯形座位包围的四面舞台中央,张坏如孤胆英雄似地一个人跟一大群防爆警察对峙着,警察后面则是三愚公司负责现场工作的一群同事。
“老子还不信了,有没有王法?就是市长省长亲自来,这赖帐欠钱的买卖我也不做了。”张坏在大红地毯铺就的舞台上跳脚大叫着,那副无赖加耍横的摸样,岳翔可是第一次见到,还有一些民工模样的人都缩在舞台的一角,四根高竖的角铁架子上挂着的激光灯和音箱等舞台设施都只安装了一半。
不知怎地,岳翔心头的怨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从来就同情弱者,张坏身子那种不惧权贵的反抗精神正是他所欣赏和缺乏的。
“我是三愚公司负责此事的,能不能请你的人后退一下,让我跟这位老板交涉。”岳翔高举双手,像电影中的谈判专家一样插入对峙的双方中间,跟领头的一名警官商量,那警官拿起对讲机请示了一下上级,然后示意部下撤下舞台,远远地监视。
岳翔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俯视了一圈广袤密麻的内场座位和斜伸上去的看台,虽说尚没有一个观众,也产生万众瞩目的聚光感,他喜欢这种感觉。
“你这个临阵脱逃的痞子,总算露面了。”张坏没好气地上来就骂。
“你这个搅人好事的坏蛋,够威风的啊!”岳翔也毫不示弱地反击。
两人飞快地交流了一下情况,原来张坏跟徐铭几番交涉下来,尾款一直拖着,徐铭没说不给,也没说什么时候给。张坏一急,只得出了釜底抽薪的下策,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徐铭也急了,请出了负责本场晚会安全保卫的警察来阻止,哪晓得张坏是胆大包天的主,双方僵持不下。
“张坏,反正你已经赚了,剩下的钱如果要不到,就当支持特区建设吧。”岳翔拍着张坏的肩膀劝说道,他还是有立场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
“痞子,我的确赚了,但只赚了这些东西,手头已没有流动资金了。”张坏冲着周围簇新的舞台设备努努嘴,说不出是自豪还是烦恼,“本来我可以倒一手,租别人的器材,因为要和兄弟你干一番大事业,所以咬咬牙,把该添置的器材都添置了,现在我的器材,在整个珠三角都是数一数二的!兄弟,我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俩的将来着想啊。”
“唉,你这是要*我上梁山啊!”岳翔也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无奈,足足想了三分钟,终于有了决断,翻出身上的一个电话本,“只有一个办法了,你给电影节组委会主任——宣传部部长直接打电话,从上面压三愚公司,老痞子就不敢不给钱了。”
“兄弟,我就说我俩联手,战无不胜嘛!”张坏喜得咧开大嘴龇牙坏笑,拿起了手机。岳翔则在内心苦笑,自己在三愚公司的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果然不出半小时,徐铭乖乖地把一包现金提到了张坏跟前。张坏宛若黑社会火拼得胜的大佬一样,瞅都不瞅一眼,就把装着现金的包扔到岳翔怀里:“兄弟,数一数!”
张坏有意无意的举动让岳翔数也不是、不数也不是,满脸尴尬地抱着包。周围的三愚同事都投过来鄙夷的目光,徐铭的眼睛更几乎喷出火来,铁青着脸,不怒反笑:“岳翔同志,你好!你好……”
当叛徒的滋味真不好受,岳翔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随后凤姐的电话也打来了:“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小白眼狼,我错看你了……”
造化弄人,这场由岳翔而起的电影节在大幕将落的最后一刻,岳翔反倒成了第一个出局的人,这一点,对这个自诩为能精确算计到前三步、后三步的策划天才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这是一个美妙无比的时代,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时代,我们要上天堂了,也要下地狱了……”夏炎对着联想笔记本朗诵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严肃点,这是探讨剧本呢!继续读!”岳翔正襟危坐,听着自己码出的文字从夏炎的樱桃小口里大珠小珠落玉盘地吐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谁也想不到,诞生于他和张坏胡吹乱侃中的《爱在末日》真的由口水变成了文字。
“男人都是低贱的俗物,比如一个男人在街上走着,忽然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他正常的反应当然是怒目而视,心里还会骂你瞎了眼咋的。但如果发现对方是个美女,他的态度会立马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满脸赔笑,心想这是打哪飞来的艳福……”夏炎声情并茂地念完了这段,动作优雅地伸个懒腰,一甩飘逸的长发,“学长,你这么损自己的同性不怕遭人骂吗?再说你也是个男人,也是低贱的俗物了?”
“错!我只是个低调的俗人。”岳翔殷勤地递给夏炎一罐可乐,想听听第一位读者的中肯意见,“妹妹,以你这位编导高才生的眼光,这段开篇还可以吧?别顾忌,有什么说什么,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理素质特好,不怕挨板砖。”
“咯咯,你直说自己厚脸皮得了。要我评价嘛,这些文字可真有些低级……”夏炎故意大喘气一下,注意到岳翔的小脸都有些不自然了,赶紧放他一马,“低级得发人深省,俗而不庸,直指人心,很有些反讽和群嘲的味道,是不错的黑色幽默的开头。大导演,怎么想改行当大作家了?”
“哪里,我是先写好文学本,然后改编成剧本,最后还是要拍电影的。”岳翔本要拉长的小脸顿时如沐春风,笑逐颜开,忽然发现在自己宅男的外壳下,其实藏着一颗喜欢被镁光灯聚焦、很在乎别人欣赏的虚荣心。
夏炎强忍着没问岳翔打算用谁当女主角,赤着脚在鹅黄的地板上踮行,绕着玲珑别致的客厅如蝴蝶般翩翩飞舞,欢喜道:“这小公寓设计得挺温馨、挺清雅的,学长,看不出你挺有本事的,还在读大学,就买了房子,首期付了几成啊?”
“也没什么啦,当作投资,顺便图个安静吧。”岳翔脸讪讪的,毕竟这些钱来路不正,有违自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
岳翔并不想买房子,只因被三愚公司炒鱿鱼的事在学校里传开了,他实在受不了被同学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难堪,刚好学校附近有家发展商推出一房一厅的精装小户型,不仅带装修,连家私家电都配齐了,于是冲动地买了一套,当天就拎着行李入住进来,过起了久违的宅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