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各位观众朋友,请关掉你们的手机……”女主持正在做播前动员,节目比预告时间晚五分钟,留下插播广告的黄金时段。
岳翔汗流浃背地坐在评委席上,不知是不是坐满观众的原因,还是灯光打得太足,反正空调的力度感觉不够。他照例是一身黑的派头加上黑边眼镜,整个人显得儒雅不少,就是年龄嫩了点,不过刚好跟大赛的定位吻合,大学生选秀当然需要大学生评委。
评委席两侧分别坐着另外两名专业评委,一个是模样中性的大龄女子,一个是女里女气的中年男子,大龄女子的昵称是“某哥”,中年男子的别号是“某姐”,据说都是当年选秀界的红人,特区电视台发动了不少关系才挖来这两个骨灰级活宝。
第一场复选是必须要打响的头炮,所以把最具看点的史芙蓉放在其中,为了形成对比和提升人气,夏炎也被放入了第一场。已经跟千娱公司私下签约的双胞胎姐妹,则被排在第二场。至于最烫手的秦大小姐,将在第三场登台。三兄弟这一番筹划安排,可谓煞费苦心。
可以容纳八百人的演播厅,除去三十人的大众评审团,其余都是来自各高校的大学生观众,以及亲友团和粉丝团。
现场统筹女编导握着麦克风,像幼儿园阿姨教小朋友一样指导着现场观众进行最后一次演习:“……直播时请大家看我的手势,我一举手大家就欢呼,手一放就停止,我的手打圈圈大家就笑……对,就这样,你们太棒了!谁的笑容最灿烂,摄像机的镜头就会停在谁的脸上,到时候电视机前的观众都会看到你……好,再来一次……”
岳翔也是第一次见到现场直播的阵仗,看到女编导喊得声嘶力竭,忙得满脸是汗,心道这现场统筹当得不容易,是个体力活儿。张坏和李睿则混在了大众评审团当中嘀嘀咕咕,看似交代评选规则,岳翔心里却很清楚,是制造黑幕呢。
随着导播宣布倒计时开始,所有的灯光和机位都对准了站在舞台中央的女主持,现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伴随着动感奔放的开场音乐和七彩四射的烟火冰雾,女主持神采飞扬的笑脸和激情洋溢的声音出现在特区每一个角落的电视荧屏上:“六月流金,星光灿烂!天之骄子,赢在明日!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由特区电视台和千娱文化联合举办的‘雷鸣达杯’《赢在明日·未来风采——校园大赛》,复选第一场,现在开始……”
开场是十名选手的歌舞大串联,坐在评委席的岳翔如梦如幻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选手在台上卖力唱歌,工作人员在台下手举歌词牌提醒;选手在台上欢腾热舞,舞蹈老师在台下领舞提示……这么一群来自各大高校的女生男生,就因为自己的一个异想天开的创意,站在了万千观众瞩目的电视舞台上,是自己的成功呢,还是他们的成功?
“请评委们为一号选手点评并亮分!”女主持悦耳的声音把岳翔从难抑的思维抽离中拉回现场,选手们的个人表演环节开始了。
不知是没适应大赛的氛围还是远离公众视线太久的原因,某哥、某姐的点评不温不火,和选手们的全情投入显得脱节,而岳翔这个非专业评委又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全赖女主持的机智互动和女编导的临场指挥,才保持了全场的热度。
“节目效果不太理想,点评太平淡了,要加点料!”选手表演间歇,女编导走到评审席侧,向三个评委指示,某哥、某姐诺诺点头,十足一个“槑”字,岳翔心里明白,这副重担又压在了自己的小肩膀上。
在粉丝团的助威声中,千呼万唤的史芙蓉终于出场了,一身大红舞裙的她,用“美妙无双”的歌喉和独此一家的辣舞掀起节目的第一个*,摄像师也毫不吝啬地把特写镜头送给她焦点的脸蛋和傲人的身段上……
又到点评环节,某哥显然强忍着恶心说着昧着良心的溢美之词:“芙蓉的表现太完美了,对歌曲的把握和舞蹈的演绎都十分到位……”
“芙蓉芙蓉,马到成功!”粉丝团立刻爆发出整齐的欢呼声。
某姐也蘸着蜂蜜吃大便似地送给史芙蓉一个高分:“芙蓉让我看到了专业选手都没有的舞蹈精魂……”
“最后请最欣赏芙蓉选手的岳老师作点评!”女主持用明显挖苦的声调请出岳翔,对这些评委的品位实在不敢恭维。
被前两位评委夸得大脸盘开花的史芙蓉摆出经典的S造型,等着这位伯乐的赞美,摄像师也特地给了岳翔一个特写。
岳翔此刻的表情像刚拉完大便却发现没有手纸一样,蹙着眉头瞅瞅女主持,又瞅瞅史芙蓉,脱口冒出一句盘旋已久的心声:“芙蓉大妈!”
所有在电视机前看得兴高采烈的观众都被岳翔这一声问候惊得定住了,更遑论现场的观众,史芙蓉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以为自己听岔了。
“芙蓉大妈!”岳翔再次强调了一声,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开始了引爆炸弹的点评,“你还是别唱了,简直不堪入耳!另外你赶快减肥,没有人愿意看到一只母猪在台上跳舞!我给你打零分!”
满场震惊,连舞台上的女主持都张口结舌,忘了自己的任务,只有摄像师还忠于职守,用镜头捕捉着观众和选手的反应。
导播室里,跟岳翔心有灵犀的女编导面带紧张地注视着画面,同时不忘指挥导播切换镜头,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作为责任最大的现场统筹,她不知道岳翔的这一剂猛料会激起观众什么样的反应,也不知道会给收视率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史芙蓉的笑容僵在脸上,接下来的反应连岳翔都不由不佩服,只见她无比真诚地一鞠躬,两串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饱含深情地握住话筒:“感谢岳老师精辟深刻的点评,您让我认识了自身的不足,您的批评是对我最大的鞭策,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在这个舞台上再接再厉,攀登更高的目标……”
镜头恰倒好处地切换到台下的粉丝团,每个粉丝都一样的泪流满面……在那一刻,所有的电视观众都热泪盈眶,他们觉得自己关注这个节目没有白费,他们看到了快要忘却的真实情感,重温了几乎消逝的美好感动!面对评委如此恶毒的打击,芙蓉选手没有倒下,而是勇敢地选择坚强,她的泪水是如此的真实和感人,没有人不被这个瞬间所打动……
在一片对岳翔的怒骂中,每个电视观众都为史芙蓉的真情告白鼓掌喝彩起来,演播厅内同样响起沸腾的鼓掌声,夹杂着对岳翔不满的嘘声。
混在大众评审团中的张坏和李睿一起长吁了一口气,女编导眼露窃喜,评委席上沦为千夫所指的岳翔故作尴尬地低下头,满脸偷笑,唉,这该死的收视率!
“感谢芙蓉,让我们再度回味了曾经有过的感动和即将忘却的真情……而岳大评委的尖酸与刻薄,只能让我一声叹息。听说你的朋友都叫你痞子,我总算明白了原因……”美丽的女主持忘记了应有的中立立场,宛若邻家姐姐一般,用没拿话筒的左手揽住史芙蓉的圆润肩膀,义无返顾地站到了身为女人的同仇敌忾中。
诚然,岳翔的恶毒点评实在有失一个评委的职业道德,但女主持的义愤填膺,也有点人身攻击的嫌疑。
“我得承认,我可能伤害了芙蓉选手的纯洁心灵,也可能伤害了主持人的阶级感情,所以我收回我刚刚的话,芙蓉大妈不是一只母猪……”台下传来不乏良心未泯的笑声,虽然很稀落,虽然马上遭到周围观众的怒目相对而偃旗息鼓,但让岳翔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主持和评委当众较起劲来,女编导有些犯傻了,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突发事件。导播晓得如果按照*作守则,这是属于播出事故范畴,应该马上将插入广告,但导播感觉这一幕的戏剧性,让岳翔和女主持的电视交锋持续了三十九秒。
事后的小结会上,女编导对导播说:“你延迟了插入广告三十九秒,按规定你应该下岗,但如果你再延迟三十秒,我会给你发个大红包!”
扫兴的广告时间给了评委和观众短暂休息和活动的时间,一坐几小时的滋味并不好受,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为下一环节做准备,同时还要阻止粉丝团对评委席上岳翔的围攻。
不理外界的干扰,岳翔沉心静气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下一环节的锣鼓声敲响后,他也如同脱胎换骨地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一个说话尖酸刻薄、不留任何情面的痞子评委。如果《赢在明日》是一部大片,他就是这部大片中的大反派,一个让人恨让人骂的角色,而选手们则是博人同情与爱怜的小羔羊。
仿佛历史的轮回,选秀节目的主角注定不是选手,而是评委,作为《赢在明日》异军突起的反角,岳翔自此开始了他痞子评委的传说,久经考验的岳氏语言在这一晚升华成一句句让选手哭泣让观众憎恨却又忍不住追看的经典恶评。
“你是学外贸的,可不是学外星人的。”
“你这是垃圾唱法,观众可不是垃圾桶!”
“怎么说呢,作为文秘专业的,你可以表现天真,可是天真不代表白痴。”
“亏你还号称校园中的白马王子,把无数女生梦中情人的歌唱成这样,明天会有好多女生跳楼的。”
……
当晚,即便是千娱公司暗箱*作的主力选手夏炎出场,也受到岳翔一视同仁的奚落:“不要认为自己长得美就可以敷衍观众的耳朵和眼睛,你学的是影视编导,难道没听说过一位著名导演的话:身为一个专业人士,要有这样的专业精神,不把自己看作一朵花,要把自己看作一坨粪,谁都可以踩来踩去的一坨粪,这样才能成功!”
站在舞台上的夏炎,心里真是恨得肝肠寸断,明知这位“著名”的导演就是岳翔本人,还得陪着笑脸虚心接受岳老师的教诲。
张坏见自己的爱人当众受欺,同样恨得咬牙切齿,明知这个痞子是为了大局扮演恶人,但也不排除因为吃不到葡萄而借机打击报复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