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珠三角各大报纸都在醒目位置对这第一场轰动而又异类的《赢在明日》直播节目进行了报道,既有客观公正的新闻,也有观点争议的评论,不乏“低俗选秀卷土重来”、“大学生需要这样的未来风采吗?”这样的措辞激烈的批判。
好在经过早年的三俗整顿之后,大陆文化主管部门的态度保持了适度的宽松,对这个变种新生的大学生选秀节目坐观其变。
于是在一片喧嚣尘上的口水大战中,《赢在明日》复选第二场以走钢丝的感觉如期播出,令观众崩溃的选手和令选手崩溃的评委,再次引发收视狂潮,众多针对大学生的产品广告也纷纷登台亮相。
“爱她,就跟她CNSS!”这是某尖端通讯产品的广告,该产品融时尚、饰品和通讯于一体,外形款式有多种,大的如手环、MP5,小的如戒指、项链,全是情侣套装,最核心的功能是通讯和CNSS。
CNSS是中国自主开发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北斗导航系统的简称,与美国的GPS、俄罗斯的GLONASS三分天下。
这种产品的最大卖点是情侣CNSS定位,也就是说,女生一旦接受了男生所送的这个礼物并佩带它,就意味着她跟他之间再无秘密,如同被月老的红线牵在一起,终身不离不弃。
这当然是个神话,只不过是个被现代高科技升华的神话,却也是所有热恋中的男生女生最需要的神话,在这个安全感越来越少的年代,他们都需要一根红线给自己安慰,即便这根红线可以轻易地斩断,当不爱对方的时候,抛弃这个礼物即可。
一路高歌猛进的《赢在明日》复选第三场在这个周末正式上演了,这个充满象牙塔趣味和激情碰撞的文化大餐征服了万千观众,各地的电视台纷纷向特区电视台购买转播版权或者干脆克隆这个节目,一时间,《赢在未来》、《明日中国》等类似的大学生选秀节目充斥了各地的荧屏。
此刻,本类节目的鼻祖正汗流浃背地坐在特区电视台演播厅的评委席上,等待着开场时刻的到来,岳翔一反前两场的潇洒自如,不时紧张地扫视着坐得满满的观众席,这一场不同于前,因为那个令他如坐针毡的秦大小姐就要出场了。
特区的每个电视机前同样坐满了观众,不可否认相当一部分观众的心理阴暗面都期待着那个痞子评委的大放厥词,这已成了《赢在明日》的一大看点。
节目开始了,大学生选手的表演照例令人惊叹惊叫,痞子评委的点评一样令人心惊肉跳,但观众们总觉得少了一些调料,有细心的观众发现了原因所在,那个痞子评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秦大小姐啊秦大小姐,你可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岳翔在心里嘀咕着,琢磨着等这位天之娇女出场后,自己该怎么点评。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二十八号选手,晓月!”一袭紫色晚礼服的女住持用她充满女性磁性的声音,介绍即将登台的选手。
上天毫无征兆地把“晓月”两个字送到了岳翔面前,没有什么可以比这个名字带给他更大的震动,一直二意三心的他浑身激灵一下,大脑皮层收紧,目光如炬地盯着舞台中央,想知道这位跟梦中情人重名的选手到底是哪根葱?因为他从不看选手名册。
一轮紧张的鼓点之后,舞台暗淡下来,伴随着心跳的电子声,一道淡淡的柔光从上方垂直打下来,落在中央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身上,从轮廓上看,她头戴礼帽,身穿燕尾服……观众们当然从选手的名字和纤细的身材猜出这个选手是女扮男装,一片为之一振的喝彩声。
岳翔心想音响师和特效师一定是私下收了红包的,否则怎么会为这个选手营造这么牛B的出场氛围,对这个选手的兴趣愈发浓厚。
“迷朦的银河,日月在我心中,遥远的宇宙,星云因你交融……”一个宛若天籁的女声清唱凭空而起,竟非其他选手那样翻唱别人的歌曲,而是一首充满了未来气息的梦幻之歌,跟大赛的主题极其吻合。
岳翔已在考虑点评时口下留情,毕竟大学生选秀出个原创歌手不容易。观众们也都安静下来,音乐渐起,空灵若谷,人影舞动,曼妙如仙,那极具穿透力的歌声仿佛自九天而来。
鼓点蓦然激烈,曲风一转,变成了血脉贲张的打击乐,选手的歌声也肆然爆发:“前尘如梦,横跨万年的时空,末世如风,穿越刹那的黑洞。心灵的聚首,映出火星的红,情感的碰撞,眩过彗星之冲……前尘如梦,变幻历史的长龙,末世如风,卷落世界的大同。忘记了失重,张开激动的四肢,翻腾在胸口的每一滴热血,都因这一吻游离太空……抛开了枷锁,泛起无边的温柔,游离于体内的每一个水分子,都因这一吻垂落银河……”
二十八号选手把演播厅变成了摇滚演唱会的现场,在座的每个观众都狂热地站起来随歌共舞,甚至连岳翔身边的某哥、某姐也在座位上合着节拍动起来。
电视机前的观众同样热血沸腾,纷纷猜测这位二十八号选手是什么来历,谁都知道,一位重量级选手就此横空出世。
随着选手狂野舞姿的最后定格,歌停乐罢,灯光大亮,在观众席上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浪中,岳翔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舞台中央的秦大小姐,兀自不相信这是真的。
按照设定的程序,当热门的选手唱完,会有事先安排的歌迷献花,不过这次发生了撞车,几个歌迷托儿不约而同地一起冲上舞台,把节目组花钱买的鲜花一股脑塞在秦大小姐手里,证明她的表演已征服了所有人。
戴着耳唛的秦大小姐以舞蹈的余韵鞠躬答谢,顺势把抱不过来的鲜花放在脚下,然后在直腰的同时一伸手,把头上的礼帽摘下来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扔向观众席,在激起的骚动中,她左手叉腰,右手微扬,一头瀑布似的棕发滑到肩上,光华如月的脸庞熠熠生辉,眼角眉梢英气四溢,俊采风流的仪态令每一个现场观众和电视观众为之倾倒。
岳翔晓得即便一个普通女孩,经过化妆后站到舞台中央,被所有的聚光灯一打,也能令观众产生高山仰止的媚惑,但秦大小姐与生俱来的明星气质注定了她是主角中的主角,当她眼角余光所至,他也有电流扫过的浑身一麻之感。
“又到了岳大评委精彩点评的时间,让我们一起洗耳恭听吧。”惺惺相惜的女主持走上舞台,亲热地拉住秦大小姐的手,不无揶揄地针对岳翔。
大赛进行到这份上,女主持当然也知道岳翔的恶评是刻意而为,却还是对这个辜负了他一表人才和满腹文采的家伙没有好感。全场一片安静,都想知道这个痞子评委还能怎样鸡蛋里挑骨头。
“震撼!我除了感到震撼没有别的话好说,我给满分!”无论是迫于外在的压力还是真实的内心,岳翔的态度又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他的痞子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不仅没有讨好观众,反而招致一片嘘声。
“为什么不拿出你精彩纷呈的岳氏语言,像点评其他选手一样点评我?”秦大小姐却没有得胜而归的意思,居高临下,一双糅合了古怪精灵和睿智高贵的星眸挑衅地盯着岳翔,“据我了解,你是最没资格坐在评委席上的评委,既无所学,又无所术,你那苍白无力的无聊点评,无非是哗众取宠以掩盖自身的无知罢了。”
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哄然的大笑和痛快的喝彩,现场监控的女编导再一次傻眼了,哪有选手公然对抗评委的。
这显然又是一起播出事故,导播正想把直播画面切换成广告,忽然想到女编导的教诲,手上的*作一变,切入岳翔的特写。
岳翔在万千电视观众面前狼狈地眨着眼睛,为什么自己每次向秦大小姐示好,都碰了一鼻子灰呢?这次最为凶险,因为是在电视直播的现场,最可恨的是导播竟然不插播广告,女编导大姐干什么吃的?他额头冒汗,心乱如麻,没想到秦大小姐竟然连自己的岳氏语言都知道了,这丫头显然是有备而来,成心要自己下不了台。
舞台上的女主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对处在崩溃边缘的岳翔产生隐隐的同情。
反应过来的女编导则兴奋得满脸通红,知道节目的收视率又将再创新高。
摄像师从摄像机后探头看了岳翔一眼,示意他不要冷场。
这足足三十秒的冷场可能是特区电视台成立以来最火爆的冷场了,每个电视观众都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着痞子评委是就此趴下还是昂首迎战?
臭丫头,这可是你*我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受一个小女子如此羞辱?岳翔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本心愤怒了,你不就是秦大小姐吗,老子不担待了又怎样,让你见识我岳氏语言的真正威力吧:“二十八号选手,你说得不错,我不是个专业的评委。但有谁说过,美食家必须是厨师?在对美的事物、对文学艺术的鉴赏上,我认为,平民大众才是真正的权威,这也是我们大赛设置大众评审团的初衷。我当然不是说我可以代表大众,但我可以是大众的一分子,我喜欢长河落日大漠孤烟,也同样喜欢杨柳飘飘水墨江南,也就是说,我绝对有资格坐在这里点评你!”
岳翔如洪水决堤的绝地反击暴露了狼的真面目,并非我不敢吃你,我只是不愿吃你这个小绵羊而已。
所有的现场观众和电视观众都鸦雀无声,忽然觉得这个痞子评委的话好像不无道理,分明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女主持也露出刮目相看的神情,第一次觉得这个貌似轻浮的坏小子还有真性情的一面。
秦大小姐依旧冰山不动,高洁如荷,骄傲如梅,淡淡地发话:“说下去!”
“既然二十八号选手非要我给出中肯的点评,我也只有却之不恭了。”岳翔同样骄傲地摆出评委的架子,好整以暇地面对摄像机镜头,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首先,你的名字很打动了我!你的清唱清亮高亢,有穿云裂帛之感,舞蹈的拧身甩手投足,也深得清简明亮的神韵,其后的摇滚转折堪称神来之笔,让观众欣赏到你的年少磊落和俏拔风流的心性。但你的整体演绎,却显得激情有余、沧桑不足,如此力不从心也怨不得你,毕竟你还是个人生阅历尚浅的毛嫩小丫头,就好像处女的初夜,感觉很甜蜜,但又迷迷糊糊地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岳翔的点评如果不是因为最后一句,绝对可以打动所有观众的心,可惜他不怀好意的结束语让每个正听得入迷的年轻女性观众立时满面发烧,舞台上的女主持也忍不住羞啐一口:“真是个文化流氓!”
流氓自此成了岳翔的第二外号,他后来才发现,自己要撇清流氓这个称号,就好像三级片演员想把脱下的衣服穿回去一样困难。
被当众取笑的秦大小姐,咬着嘴唇用见到流氓一样的眼神盯着厚颜无耻的岳翔,脸红得像块大红布似的,所有的观众都发自内心地认为,那一抹鲜艳娇羞的红,是今晚最动人的风景。
就在大家都以为二十八号选手要和羞败走的时候,她却出人意料地显现大家风范,微微颔首,展齿含笑:“说得很好,我期待岳翔评委的下一次点评。”
全场观众在秦大小姐退场的时候才发出声援的欢呼,岳翔则偷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有过了一回法场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