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岳翔眼前一黑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晕了过去,当他重重地摔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远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很清醒,耳边清晰地听到此起彼伏的男女惊叫声和各种东西破裂的刺耳声,其中以胖子和史芙蓉的嗓门最大。
在乱七八糟的声浪中,岳翔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侧前方传来一个令他心跳的声音:“翔哥哥……”
他本能地就想应一声,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一方面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得真切,另一方面是他自以为处变不惊的大脑,因为心系此人而对眼前的突发事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需要镇定一下自己。
但他随即更混乱了,因为他的身底下在摇晃,水平地摇晃,同时发出难听的嘎吱声,还好,有机玻璃做的透明舞台相当结实,没有损坏。
“我靠,地震!是地震……”张坏在短暂的发蒙后发出岔音的高叫,夹杂着夏炎的提醒,“大家小心啊……
岳翔最关心的几个人好像都没事,他心里一塌实,也反应过来:是地震,没错,真的是地震!
他没想到重庆的地震预言居然在特区噩梦成真,更没想到厄运会第二次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而且,这一次地震的破坏力似乎超过乐山的那次。
说也奇怪,在鬼门关走了几回的岳翔竟不再感到害怕,而是认命地躺在原地,在黑暗中享受着那水平摇晃的舒服感觉。真的很舒服,大地仿佛变成了摇篮,而他,仿佛变成了婴儿。
黑暗的原因应该是电路断了,岳翔虽然从小怕黑,但怕的是那种孤独的黑暗,此刻身边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他自然无所畏惧。
如同来得那样突然,去得也同样突然,地面的摇晃嘎然而止,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人声和物声都静了下来。
几乎每个还有知觉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一切发生得很短,如白驹过隙,又很长,如漫漫一生,此刻,周围是死一片的寂静,以及从下、从上乃至四面八方传递来的压迫感。
首先打破这死寂的,是那再度响起的“翔哥哥”,一次比一次情急、一次比一次大,岳翔确认无疑,而且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她没有受伤,是在担心他。
他心神大定,竟有一丝莫名的欢喜,还有些感激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可是又恨恨地想:那么关心我干什么,做了那么残忍的事,还指望我原谅你?
其他人在庆幸自己还活着的同时,也开始呼叫身边的朋友,张坏首先喊的是“夏炎”,胖子喊的则是“痞子”,大家就在黑暗中互相喊了起来。
岳翔心中冒出不妙的感觉,偌大的演播厅,回应的人声似乎只在舞台周围,最多只有十几个,那几百个观众呢?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岳翔没有回应,即便张坏、夏炎也加入呼喊他的行列,他还是保持沉默。而喊“翔哥哥”的那个声音则在胖子出声后就静下来。
“学长,你不要死……”夏炎终于哭了起来。
“痞子,你别开玩笑了,倒是应一声啊。”胖子的声音在颤抖。
“他应该在附近的,我们四处摸一下。”还是张坏冷静。
就在这时,大地又剧烈地抖了一下,头顶不远的地方传来嘎吱嘎吱的可怕声音,女主持的声音第一次冒出来:“大家都不要乱动,还有余震。”
岳翔心中一动,借着余震的掩护向后退去,以防被他们摸到,直退到一个退无可退的角落,可以感觉后背疙疙瘩瘩的,好像是破损的墙壁,才停下来。
当余震停止,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水泥粉尘的味道,好几个人咳嗽起来,岳翔强忍住才没咳出声。
黑暗中忽然冒出一点蓝光,张坏的声音随之响起:“大家用衣服捂住鼻子,有手机的人,快开手机。”
手机屏幕的那点蓝光很微弱,虽然只能照亮周围两三米的方寸之地,却仿佛划破黑暗的一道光明之剑,带给了所有的幸存者一线希望。
但这份希望真的很微弱,因为岳翔总共只看到了两点蓝光,也就是说,活着的人当中,只有两个人身上有手机,这倒奇怪,因为明明有十几个人的。在这个黄金时代,手机已和衣服一样成为每个人的必需品。
岳翔摸摸自己裤兜里的手机还在,便想通了原因,按照规定,参与表演环节的人是不能携带手机的,像女主持、选手和礼仪小姐,这说明,幸存者以这些人为主。而不在规定范围内的张坏、胖子和自己,因为上台颁奖,也幸运地活了下来。
难道,舞台周围的几百个观众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无一幸免?岳翔从心底冒出良心的不安,对自己还有心情玩这样的游戏感到羞愧,正要开口现身,却听夏炎的声音忽然尖锐:“秦晓月,你假惺惺地喊什么翔哥哥,你害的人还嫌少吗?刚才学长一直看着你,他一定是想去救你,才……才……”
夏炎不忍心说出后面的字,便大哭起来。本想现身的岳翔,却因为夏炎的话而暂停,要听听那个小魔头怎么回答。
“你们说是我害的,便是我害的?凭什么?”秦晓月的声音也带出了哭腔,还有无处申诉的委屈,她所指的,自然是阿妹和阿姐的事件。
“凭什么?只凭你是赌王的外孙女!”胖子咬着牙,曝出了众人一直讳莫如深的小魔头身份背景。
在中国,只提赌王而不加任何附带称谓的,只有一个人具有这种资格,那就是极具传奇色彩的澳门赌王。在港澳地区,其家族势力可以说是根深蒂固、黑白通吃、手眼通天。而赌王最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传奇,便是娶了几房老婆,秦晓月不知是赌王哪一位千金的千金。
“是我害的,又如何?”听到胖子提起赌王两个字,秦晓月被激起了骨子里的高傲,冷冷地回了一句,便不再作任何解释和理会。
“哼!臭丫头,你还害不了我。”岳翔忍不住回了一句,打开手机,照在自己的脸上。
“痞子,我说你这个祸害怎么会死?”张坏大喜地叫道。
“学长……”夏炎也是化悲为喜,几乎说不出话来。
“哥们,你怎么半天没应声啊。”胖子把注意力转回兄弟身上,不无责怪道。
“我刚才……晕了过去。”岳翔不敢如实相告,否则不挨骂才怪,“大家都还好吧?坏蛋,手机有信号没有,打电话求救!”
“鬼信号都没有,痞子,我们该怎么办?”张坏本来是有主意的人,因为岳翔的回归,就把担子甩下来,谁叫有策划大师在呢。
“活着的人先报上名字和身份,大家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同舟共济了。”岳翔让别人白担心了一场,自然要将功赎罪。
毕竟脚下还是《赢在明日》的舞台,痞子评委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众人依次报了一遍名字,不出岳翔所料,幸存者果然仅限于选手、主持、礼仪小姐和颁奖者,一共十三人。
“还有一个人呢,怎么没报名字,死了吗?”岳翔恶声恶气地说,那个人,自然是那个小魔头,自他现声起,她就再没有出声。
“岳翔,不准欺负女孩子,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是过节,等我们脱离了危险再说!”幸存者中唯一可以与岳翔分庭抗礼的女主持说话了,为小魔头主持公道,“晓月,不理这个痞子,到姐姐身边来。”
听到小魔头向女主持那边移动的声音,岳翔心神略定,继续发话:“电停了,手机没信号了,活着的人只剩我们几个,这场地震的级别一定不小!我们现在要自救,要坚持到解放军叔叔找到我们的那天。女生们,都集中到主持姐姐身边,安静地呆着。男生们,用手机照路,分头摸摸看,发现有活的人就叫一声。另外,最重要的,是找瓶装水,无论有水没水的瓶子,都拿过来。”
岳翔冷静地做了一番安排,这是个演播厅,自然别指望找食物了,瓶装水倒是给每个观众都发了一瓶,他记得还有剩下的两箱,要是能找到就好了。男生总共只有四个,三兄弟加一个男选手,幸存者的男女比例极度失调。
“要空瓶子干嘛?”胖子有些奇怪。
“笨蛋,盛尿啊!”张坏笑骂了一声,他自然领会岳翔的意思,这个一向积极地面对悲观人生的家伙,最先摆脱了灾难面前的沉重。
“没错,从现在起,大家的尿都很宝贵,要尿在空瓶子里,别浪费了。水喝完,就靠它救命了。”岳翔强调,他做不到张坏那般轻松,与生俱来的胸怀天下和悲悯情怀,注定他要成为一个有责匹夫。
女生们发出一阵难为情的议论,史芙蓉大着胆子问:“岳老师,别说得这么吓人,我们真要到喝尿的地步啊。”
“首先,这里没有吃的,如果再没有喝的,我们撑不了七天。我们撑得时间越久,被救的几率就越大。”岳翔完全进入了危机应对状态,这种状态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就存在,因为末日情结,他身上的某根弦一直处在紧绷状态。
“不会吧,到头了?”胖子发出诧异地叫声,用手机照着自己的前方,大家都看见了,在微弱的蓝光里,是一团团扭曲的钢筋水泥,如同几万只蚯蚓缠绕在一起,感觉特别恶心。
“张坏,你那边呢。”岳翔感觉胸口有点闷,心里嘀咕,千万别把我们封闭起来,没有水还能坚持一周,若是没有了空气,大伙儿很快就玩完了-